昨天晚上潮生公公上完課以後,武令媺一時睡不著。她仔細回想原主的記憶,再結合自己所見,已經能斷定此大周朝非自己所知的彼大周朝。別說異位面宮廷規矩了,就算本位面的她也不懂啊。
明確了公主身份以後,在眾宮人行禮時,武令媺可是親眼看見的,不說那些站著的妃嬪,就連在皇帝面前有座的娘娘們也要向自己欠身行禮。這毫無疑問說明,皇帝老子和潮生公公口中的「正一品雙封號郡公主」地位尊崇得超出了她的認知。
今天林貴妃沒有先行見禮已是不該,不過延貴宮是人家的地盤,外人自然不會知道這些。可她還想往自己身邊插人,武令媺怎麼能接受?就算潮生公公不說,她也會想借口推拒。而此時潮生公公拒絕林貴妃所贈大宮女說的話,有理有據,處處拿宮中規矩壓人,誰也無話可說。
有威武的潮生公公事事擋在前面,免了武令媺太過鋒芒畢露。她也看出來了,小事小情潮生公公不理會,但涉及到原則性問題他就會狠狠耍酷。
武令媺心裡暗自發笑,臉上卻是一派天真純稚之色。望著林貴妃,她很是感激地說:「貴妃娘娘,孤多謝您的好意。孤住在延貴宮本來就是攪擾了娘娘,真的不敢再使喚娘娘的得力之人。若是父皇知道,只怕要責怪孤不懂事呢。」聽見了沒有,人家可是「孤」!這個自稱真是好有氣勢啊啊。
好個伶牙俐齒的丫頭!林貴妃咬了咬牙,強笑著說:「是本宮處事不當,還請公主不要見責。公主既然住在延貴宮,本宮就應當把公主照顧好。幾名宮人而已,公主不必在意,皇上也不會責怪的。」
林貴妃不是不知道正一品雙封號郡公主身旁服侍之人的品級,這只是一次試探。要說品級不符,采藍過去以後直接提升品級也不是多大的事情。但顯然,很聽老太監話的公主拒絕了她的示好。
「啟稟娘娘,昨日皇上說公主殿下只是在延貴宮暫居,不日就會將公主遷往新修繕的宮室居住。奴婢以為,與其借用娘娘的人手,不如令內廷司將按制應配給公主使喚的宮人送來。畢竟這是遲早的事,公主殿下總不能一直佔用娘娘您宮裡的人。」李潮生轉身面對林貴妃,畢恭畢敬地說,「還請娘娘明察,此舉也是為娘娘好,免得宮中有人詬病娘娘。」
這老太監留不得!林貴妃一連數次在李潮生這裡吃了憋,心中暗火騰騰直冒。玉松公主住在她宮中,這樣大好的機會她若是不能把握住,那真是白白爭鬥了這許多年。可惜好好的謀算竟然被一個連說話都喘不勻的老太監給攪黃了。此言一出,她要還是堅持,豈不當真落人話柄?
眼見因李潮生的話,玉松公主稚嫩的小臉上流露出很明顯的疑惑之色。林貴妃不敢再堅持贈送宮人,索性揮揮手讓那一行人都退下去,轉而打發人去取早膳來。
這時,有宮人飛奔前來稟報,說是崔德妃和徐文妃到訪,要來看望玉松公主。林貴妃剛想說讓崔德妃和徐文妃到延貴宮正殿等著,話到嘴邊又嚥下。人家是來看望公主的,她要是這麼安排了,死老太監定然又多口舌。她倒不是怕,而是不想讓崔徐二妃看笑話。
「殿下,是否將二位娘娘請進洗月堂正殿奉茶?」李潮生果然趁林貴妃發話之前就開口向武令媺請示。一些小事,林貴妃指手劃腳的他懶得理會。但是如果涉及公主威嚴和安全,他就算拼了這條老命也要護公主周全。
「兩位娘娘大駕光臨,孤不能怠慢,快快請進來。」武令媺又仰面看著林貴妃甜甜地笑,客客氣氣地說,「貴妃娘娘,您也請去正殿喝盞茶吧,孤換了衣裳即刻就到。」
林貴妃心中覺得不妥,但玉松公主說的話又沒有什麼錯處。當著延貴宮不少宮人的面,方才李潮生給了她好大的沒臉,她心裡窩著火,也不願意再待下去。當下又叮囑了幾句,她才帶著人離開。
伸長脖子把乾巴巴的點心嚥下肚,又狠狠喝了口茶,武令媺小小聲歎氣。一大清早林貴妃上門,七說八說,她這早飯就沒吃成。而崔德妃和徐文妃連袂造訪以後,後、宮裡的女人們就好像都聽見了集合鈴聲,全部跑來參觀她了。
鬧騰了大半個時辰,武令媺收禮收得手軟,可憐小肚皮卻空空如也,只能用點心墊補著。林貴妃不知道是故意還是當真忘了,居然都沒提醒那些來圍觀的娘娘,公主殿下還不曾用早膳。
武令媺咬牙切齒判斷,這個外表一團和氣的老女人絕對是在打擊報復。她還有點心可以吃吃,可憐的潮生公公連一口茶都沒喝上,拖著老邁之軀打理各宮送來的禮物。
這還不算完,一群鶯鶯燕燕坐在洗月堂不動彈,林貴妃的兩個兒子祥王和瑞王藉著探望母妃之機也來瞧新鮮出爐的妹子。聞聽稟報後,李潮生放下手中禮單,蹣跚來到武令媺身旁低語:「殿下的兄長們都是正一品親王,殿下應起身相迎,並且向王爺們先行禮以示尊敬。」
此時武令媺笑得腮幫子都疼了。娘娘們和五歲的小人兒能有什麼共同語言?她們說的無外乎都是些好聽的廢話。武令媺只用眼睛看、用耳朵聽,然後就是傻笑,反正打死也不隨便接口。誰知道她們的機鋒裡有沒有陷阱?
聽見李潮生提醒,武令媺的心倏地提起來,依言從高高的主位跳下地。各位妃嬪聽說兩位王爺到來,也連忙站起身。唯有林貴妃端坐不動。
尚未見人,先聞聲音。遙遙從門外傳進男子說話之聲,一低沉一清朗。不多時,兩名男子一先一後進來,位份不高的妃嬪們便齊齊見禮。武令媺站在正當中,恰恰與門相對,將自己這兩個便宜哥哥看得很清楚。
唇上蓄了短鬚的男子看上去有二十三、四歲,身量不高,頗為健壯。他的微黑面龐上長著一個很顯眼的鷹勾鼻,這個面部特徵像足了皇帝。此人外罩湖藍色綴珍珠滾緞邊貂皮內襯風毛大氅,頭戴鑲了美玉的風毛錦帽,富貴氣象十足。
另一人應該不超過二十歲,個頭卻比鷹勾鼻男子還要高些,只是略顯瘦削,眉間有道淡淡的「川」字紋。這樣大冷的天,他沒有穿雪氅,只著天青色風毛錦襖。給各位娘娘深揖還禮後,隨著兄長向母妃請安時,他有意瞧了武令媺一眼,對她微微一笑,瞧著頗為和藹溫文。
自己的兒子當然不用行禮,林貴妃受了兩位王爺的禮,臉上笑得像朵花兒也似,給他們介紹武令媺:「她就是你們的妹妹太平玉松公主。」又對武令媺說,「這是本宮的兩個孩兒,年長的是你四哥祥王,年幼的是你十哥瑞王。」
武令媺聽見潮生公公微咳了一聲,連忙先向祥王和瑞王福下身去,清清甜甜地說:「玉松見過四哥、十哥。」她在心裡嘀咕,這些王爺難道是異位面版的數字軍團?
祥王得彎下腰去,才能夠著這個比自己女兒還要小的小妹子。輕輕一托就把武令媺給扶起來,他溫和笑道:「玉松妹妹不必多禮,都是自家兄弟姐妹,多禮就生份了。」
瑞王直接蹲在地上,饒是如此還比武令媺高大半個頭。他笑瞇瞇地說:「玉松妹妹,要是得了空,四哥和十哥接你出宮玩耍。你的侄兒侄女們與你年歲相仿,能和你做伴兒。」
武令媺在心裡嫌棄,讓她這個成年人去和真正的小屁孩玩泥巴,不會把她給鬱悶死?但表面她卻裝出歡喜神色,咧開小嘴對瑞王露出大大的笑容,連連點頭。
林貴妃心中得意,近水樓台就是要先得月。她笑了兩聲,對眾妃嬪說:「鬧了這麼久,公主只怕也乏了,不如各位姐妹改天再來看望公主?」
得把閒雜人等都清出去,才好讓祥王與瑞王哄著公主,讓公主的心向延貴宮靠攏,最好是能讓她長住延貴宮。這樣一來,以後有什麼事兒,駐紮在長平和平陽的左右龍驤軍豈不是隨調隨聽隨用?
武令媺頓時腹誹:「來了靠山是吧?本公主還沒有端茶送客呢,你丫的就越俎代庖?」不過,潮生公公沒有吭聲,她也就只能暗自不爽於心。她現在不過是五歲的幼兒,確實不能表現得太過火,否則遲早惹禍上身。
林貴妃想的美,但到底世上不是只有她這麼一個聰明人。妃嬪們都識相告辭,唯有崔德妃和徐文妃仍然安坐不動。
迎著林貴妃隱隱不悅的目光,崔德妃泰然自若笑著說:「昨兒晚上,泰王因照顧媳婦就留宿在宮中。一早他對本宮說,去向皇上請過安後,他也要來瞧瞧公主。本宮就等等他,我們再一起走。貴妃姐姐你就再留妹妹們坐一會兒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