袁譚與郭圖並肩站在城樓之上,望著城外燈火閃爍的齊營,心情就如這深夜一般混沌陰沉。白天在蔡吉與劉詢在憨戰的時候,袁譚不是沒有想過進攻齊軍大營。可當高順在城下擺下陣勢之後,郭圖還是阻止了妄圖出城一戰的袁譚。黎陽城內雖號稱有一萬多兵馬,但這些守軍之中有不少是新拉的壯丁及老弱傷殘,隔著厚實的城牆尚能抵擋齊軍的進攻。但要說在大白天主動挑戰同等數量的齊軍可就勉為其難了。更何況蔣義渠的兵馬並未出現,這說明那三千精騎很可能已去襲擊蔡吉大軍後路。
「郭卿家,汝說蔣義渠是否已得手?」袁譚突然扭過頭向郭圖問道,語氣中充滿了不安與期待。
郭圖掃了一眼對面的營地,搖了搖頭道,「齊軍大營未有動靜,蔣將軍應該尚未動手。」
袁譚聽罷臉上閃過了一絲難以掩飾的焦慮。卻見他猛地一捶牆垛急道,「蔣義渠在磨蹭什麼!蔡吉已然分兵,現下正是奇襲齊軍大營的好時機。」
「蔣將軍怕是想同劉府君前後夾擊蔡吉。」郭圖沉著臉替袁譚分析道。事實上,在得知蔡吉親自領兵對陣劉詢之後,郭圖就已經猜到蔣義渠會選擇孤注一擲。因為那個男人從一開始追究的就是求仁得仁之心,而非決勝之策。
不過這會兒的袁譚顯然還沒看出蔣義渠的絕望,卻聽他急切地追問道,「那蔣義渠、劉詢能否成功?」
「難。蔡吉麾下有賈詡、趙雲坐鎮,蔣義渠與劉詢很難攻破齊軍軍陣。」郭圖毫不客氣地打破了袁譚的幻想。畢竟眼下他們已經陷入山窮水盡之地,奉承之言既贏不了蔡吉,也保不住兩人的性命。
袁譚為人雖剛愎自用,倒也知自己與蔡吉實力相差甚遠。因此就算心有不甘,他也並沒有因郭圖實話實說而暴怒,而是仰天長歎了一聲,「難道天要忘譚乎?」
袁譚這一歎。令郭圖的心不由為之一顫。誰都沒想到曾經不可一世的袁氏會敗得如此之快,女子之身的蔡吉崛起會如此之迅猛。但就算袁譚如今同蔡吉實力相差懸殊,郭圖也不想認輸,更不願認輸。至少在他看來只要人還活著就有反敗為勝的機會。而人若是死了,則一切都塵歸塵土歸土。所謂的虛名不過是個笑話。所以郭圖絕不會像蔣義渠那般抱著一顆求仁得仁之心去打一場幾乎沒有勝算的仗。想到這裡,郭圖當即打起精神向袁譚抱拳進言道,「陛下乃袁氏嫡長子,身負大陳國運,切不可就此自暴自棄。」
郭圖的話乍一聽上去並沒有啥實質內容,不過是在用袁譚的身份為其打氣而已。但多年來的輔佐令袁譚對郭圖產生了一種難以割捨的信任。所以就算郭圖的話聽著很乾癟,卻還是讓情緒低落的袁譚再次燃起了鬥志。卻見自負武勇的他當即點頭下決心道,「郭卿家所言極是。朕這就點齊兵馬連夜襲擊齊軍大營,讓齊軍看看朕堅守黎陽之決心。」
郭圖聽罷袁譚所言。先是環視了一番四周,待確定周圍沒有第三人在場後,他便沉聲擺手道,「陛下無需堅守黎陽。」
「郭卿家何出此言?倘若丟了黎陽,朕豈不是成了喪家之犬?」袁譚神色一驚,不解地問道。在袁譚看來黎陽現在是他唯一掌控的城池,亦是國都所在,無論如何都不能丟。
然而對於黎陽郭圖顯然有著另一番見解。當然這種見解不足為外人道來。所以郭圖才會在意是否有其他人在場。這會兒既然只有他與袁譚二人。郭圖自然是不再有所保留。面對袁譚的質疑,他不動聲色地向其解釋道,「陛下明鑒,黎陽乃死地。一無糧源,二無兵源,三無屏障。僅憑城中這點糧草和兵馬,試問陛下能死守到何時?」
面對郭圖一針見血的分析,袁譚自然是無法再自欺欺人下去。在沉默了半晌之後,他艱澀地問道。「那依卿所見,朕棄黎陽之後,又當去何處棲身?」
「陛下忘了二殿下?」郭圖捻著山羊鬚反問道。
「郭卿家要朕投靠顯奕!」袁譚炸毛道。
「有何不可?」郭圖不以為然地笑了笑,旋即為袁譚逐一分析道,「二殿下與陛下乃同胞兄弟,且為人溫厚,其必會收留陛下。若陛下不想屈居二殿下之下,也可北上幽州招兵買馬。相信以二殿下不會阻撓陛下。」
袁譚雖一向看不上袁熙,但經郭圖這麼一說,也不由心動起來。畢竟相比毫無縱深可言的黎陽。幽州不僅幅員遼闊,且遠離曹操與蔡吉的威脅,正是休養生息的好去處。於是在權衡了一番利弊之後,袁譚朝郭圖探問道,「朕若棄城而逃,那蔣義渠等人怎麼辦?」
「蔣義渠本就存有求仁之心,陛下大可成全於他。」郭圖漠然地回應道。
郭圖冷峻的表情讓袁譚不禁回想起了延津之戰。那時郭圖也是以相似的口吻與表情勸說自己拋棄還在黃河上的父親。直至今日袁譚還時常會夢見父親,夢見他渾身是血,夢見他斥責自己不孝。可無論夢中的景像有多麼恐怖,夢中的自己有多麼的自責,袁譚醒來之時依舊會慶幸自己還活著。倘若那時自己不離開,眼下或許早已同父親一起曝屍許都,傳首各郡。想到這裡,袁譚的心中便再無障礙。反正他已經拋棄過一次父親,再拋棄一次臣子又有何不可。
「齊軍會放朕跑?」袁譚調整好情緒問道。
郭圖見袁譚不再糾結,不禁讚許地點了點頭。或許世人會責罵袁譚不孝不義,但郭圖卻認為袁譚又向王者之路邁出了重要的一步。在他看來自古以來成大事者,無不六親不認,行常人所不能行之事。情與義恰恰是帝王最不需要的東西。所以下一刻郭圖自信滿滿地對袁譚點頭道,「陛下放心。老夫自有金蟬脫殼之策。」
蔣義渠並不知曉袁譚已下定決心拋棄他和劉詢,此刻的他正率部掩藏在離齊營後方一里左右的一片樹林之中。齊軍的防禦向來謹慎,蔡吉更是喜歡廣派斥候在營地周圍巡邏。因此蔣義渠不敢靠得太近,生怕一不小心暴露自己的位置。不過蔣義渠對此並不焦急,隨著時間的推移漸漸濃郁的夜色會為他和他部下披上一件天然的隱身衣。
疾馳的馬蹄聲打破了暗夜的寧靜,一個帶著滿身露水的斥侯為蔣義渠捎來了齊軍最新動向,「主公。方圓三里內未見齊軍斥候蹤影!」
蔣義渠聽完報告,抬頭看了一眼被流雲遮蔽的夜空。眼下是黎明前最黑暗的一段時間,經過白天一天的酣戰齊軍將士多半已經入睡。哪怕是巡邏的兵卒到了夜半時分也難免會精力不濟。更何況伸手不見五指的漆黑會加劇兵卒的恐慌,從而加強奇襲的效果。
意識到狩獵時機已到的蔣義渠當即翻身上馬,朝身後的部下下令道。「全員人銜枚,馬縛口,出擊!」
就這樣蔣義渠領著三千精騎在夜色的掩護下,猶如一頭黑豹急速撲向早已觀察多時的獵物。當他們到達齊營外圍時,營地裡的更夫剛剛打完子時之更。正如蔣義渠判斷的那樣,這會兒的齊營寂靜無聲,除了零星的幾叢篝火,整座營地就像是一頭蟄伏於黑暗之中的蠻牛,彷彿稍一刺激就會暴怒而起。但在蔣義渠的眼中齊營卻是一條巨蛇。只要出手准狠照樣能打中七寸要害。
機不可失,失不再來!一抹殺意在蔣義渠眼中一閃而過,於是下一刻他揮槍直指目標喝道,「殺!」
馬踏大地的隆隆轟鳴之聲,宛若潮水由遠至近,逐漸清晰,擊碎了寂靜無聲的午夜。還未等巡邏的兵卒反應過來,蔣義渠就一馬當先躍過柵欄將最近的一員小卒挑翻在地。緊接著三千精騎便如餓狼撲食一般接連躍入營地左突右殺。
「敵襲擊!敵襲擊!」
嘶啞的慘呼與戰馬的嘶鳴交相呼應響徹夜空。徹底驚醒了尚在睡夢之中的數萬齊軍。數不清的士兵衝出營帳,或取兵器出戰,或飛奔疾呼……黑夜彷彿帶著某種蠱惑人心的魔力,讓原本訓練有素的齊兵在不經意間陷入了混亂的泥沼。
「終於出現了啊。」中軍大營之中,蔡吉身披長袍信步走出了營帳。但見此時營地的東南角、西北角兩處皆已火光沖天。士兵的喊殺聲更是此起彼伏,彷彿每個角落都有受到敵襲。
「有敵襲,齊侯快回大帳。」曹丕快步上前,持劍將蔡吉護在了身後。
可蔡吉卻紋絲不動,兀自望著夜空。沉聲說道,「也不知究竟誰襲誰。」
曹丕不解地回頭看了一眼蔡吉,剛想開口詢問一二,身後便傳來了一聲刺耳的破空之聲。少年猛然一驚,尋聲望去,只見東南角方向上的夜空中驟然升起了一顆綠色的星星。那星星一路扶搖直上,躍過沖天的火光,在漆黑如墨的蒼穹之上爆裂成一朵銀色的火花。
望著這等在夢中也未曾見過的瑰麗奇景,曹丕睜大著一雙漆黑的眸子一動不動,恨不得伸手去將那流星之花摘下。然而煙花雖美卻轉瞬即逝。不多時那朵耀眼的銀色煙花便在夜風中化為了縷縷青煙。直到此時曹丕才想起去問蔡吉這究竟是怎麼一回事。那顆比流星還要耀眼的星星究竟是何物?
可曹丕一轉身。卻發現身後的蔡吉已然不見蹤影。正當他納悶之際,大帳內傳出了少女慵懶的聲音,「子桓,早點歇息吧。」
事實上不僅是曹丕,這一夜整個齊軍大營都看到了夜空中綻放的那枚煙火。這其中自然也包括了正在廝殺的蔣義渠。也不知是受到了煙火的驚嚇,還是其他別的原因,在煙花散盡之後,蔣義渠明顯地感受到自己騎坐下的戰馬有點不老實。在他的身旁,幾個親隨的戰馬,也個個焦躁不安。彷彿有什麼不祥之物正在接近他們。
「難道是中了邪術?」蔣義渠一面砍倒蜂擁而上的齊兵,一面努力駕馭著胯下的戰馬。蔣義渠的話音剛落,身後便傳來一陣隱隱約約,模模糊糊的轟鳴之聲。多年經驗告訴他這絕對不是幻覺。
果然,不等蔣義渠張口詢問,便有一騎親隨急切地快馬飛報道,「主公,吾等被包圍也!」
「什麼!如此迅捷?」蔣義渠瞪大著眼睛,不敢相信齊軍竟能在黑夜裡如此迅速地摸清自己的位置。更何況為了達到聲東擊西的效果,他還差人在西北角放了把火。難道是剛才那顆異星的緣故?蔣義渠早就聽說蔡吉善使妖術,但一直都沒有此事放在心上。此刻眼見異星剛剛在自己頭頂閃耀,這會兒齊軍又快速朝自己這邊湧來。饒是素來不信鬼神的蔣義渠也不得不承認,這齊營確實透著股子妖氣。
然而還未等蔣義渠下令撤退,火光之中已然躍出了數十騎鐵騎擋在了一干人等的面前。但見為首的一員戰將橫槊直指道,「蔣義渠哪裡跑!」
火光飄逸間蔣義渠乍一看來人面目熟悉,赫然就是當初威震幽州的麴義。但他很快就打消了這個念頭,因為眼前的戰將尚未蓄須,更何況麴義的頭顱當初還是他親手割下獻給袁紹的。電光火石間蔣義渠很快就想起了另一個與麴義有深厚關係的人,那就是其子麴演。可麴演不是已經雖麴家曲部一同埋入黃土之中了嗎?蔣義渠可是至今還記得那些死去的麴家軍兵將臉上殘留的不甘與憤恨。再一想到之前的種種異樣,心神不寧之下,蔣義渠故作鎮定地大聲問道,「來將何人?」
對面的戰將陰測測笑道,「吾乃麴演,奉齊侯之命,特自地府來取爾首級!」
難道真有死而復生之人?!還是蔡吉使的妖術?亦或是麴家父子前來索命?對於害死麴義父子一事,蔣義渠從未有過內疚。在他看來自己只是奉命行事。更何況麴義在軍中的威望也確實威脅到了自家主公袁紹。但是這一刻面對恍若索命厲鬼般突然顯現的麴演,蔣義渠的心中頭一次對鬼神有了敬畏。且就在他分神的那一刻,對面的麴演已然猶如一抹黑色的煞雲襲殺而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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草皮:齊侯,快來數星星~~~
小蔡:洗洗早點睡吧~~~
坑爹啊~~~國慶最後一天被抓去加班~~~莫有加班費,只有調休~~~太坑爹了~~~(未完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