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上三竿,牛角戰號響徹天際,剎那間茫茫雪原之上星星點點的黑影如潮湧一般衝向錦西。公孫度沒有來自後世的大殺器,也沒什麼驚天動地的後招,但他卻有大把的炮灰可以驅使——扶餘人。這些來自松嫩平原的武士,頭戴皮帽,身披皮甲,或持銅斧,或拿短矛,更有甚者還以石斧開道,一路叫囂著蠻語橫衝直撞。
「嘶」的一聲輕響羽箭應聲離弦,眨眼間便扎入一個扶餘人的脖子。唐鎣瞧都沒瞧一眼自己的戰利品,隨手從身邊的箭壺中取出一枚羽箭,熟練地搭箭,拉弓,放。百米之外又一個扶餘人應聲倒地。在唐鎣的身旁,兩個年少的新兵正在填裝十字弩。唐鎣每射三箭,兩個新兵才能放一箭。好在弩的穿透力較強,在此刻也算是一份不小的戰力。
「確定目標,莫要放空箭。」唐鎣在取箭的當口向兩個新手提點道,不曾想手卻摸了一個空。原來在不知不覺間,唐鎣已然射完了一壺箭。一旁的新兵見狀,趕緊為其遞上了一壺新箭。唐鎣向新兵微微頷首表示了謝意,卻在不經意間瞥見了正站在牆垛後頭觀戰指揮的龐統。
「流矢無眼,士元小心。」唐鎣貓腰上前將龐統梗著的頭摁了下來。原來扶餘人的刀劍雖還處於青銅器時代,可他們的角弓卻絕對不容小覷。這些常年在白山黑水間遊蕩的獵人個個都擁有百步穿楊的好身手,並且扶餘人還喜歡在箭頭上塗上他們特製的毒液,保證能讓任何一個被射中的人死得很難看。
龐統朝唐鎣點了下頭算是答謝,卻並不知曉死神可能剛剛同他擦肩而過。此時的他正專注於城下踩踏著屍體蜂擁而來的扶餘人。顯然這些蠻族武士的彪悍超出了龐統的預計。畢竟換做中原的黃巾賊遭受如此強烈的阻擊。這會兒早該丟盔棄甲,轉身逃竄了。但是城下的扶餘人卻無視前方如麥穗般被收割的生命,依舊揮舞著刀斧,抗著沉重的圓木死命地朝城門飛奔。如此毅力,如此神力。如此速度,實在是讓人不得不為之咋舌。
終於一組扛著圓木的扶余武士穿過層層箭雨越過了溝渠徑直衝到了城門下。龐統見狀不禁瞳孔一縮,起身高喊。「油!」
不過唐鎣的反應比龐統更快。只見他已然指揮兵丁將正在火堆上沸騰的一大鍋沸油,自城牆的洞口傾倒了下去。呲地一聲巨響過後,龐統等人聽到了這輩子聽過的最撕心裂肺地一陣慘叫。焦糊的臭味瞬間就瀰漫了整個城頭。先前在唐鎣身旁使用十字弩的那兩個新兵直接丟下十字弩大口大口地嘔吐起來。
如此慘烈的一幕同樣鎮住了衝殺而來的扶餘人。遼東本就缺少像樣的大城池。有點規模的攻城戰更是少見。不少扶餘人都是第一次見到這等油炸活人的陣仗。強烈的視覺衝擊剎時就壓垮了絕大多數人的神經。一個、兩個、三個……隨著越來越多的人轉身逃跑。扶余大軍也就此潰敗了下來。
面對潰敗下來的扶餘人,公孫度顯得十分冷靜。這一次試探估摸損失了四、五百人左右,不過死的都是扶餘人,公孫度自家兵馬並沒有動。相反公孫度卻看到了自己想看的東西。卻見他漠然地回頭向身後的下屬吩咐道,「讓柳毅來見孤。」
兩軍的第一次交陣損失的並不只有扶餘人。作為守方的錦西亦付出了傷一人,死十的代價。據說受傷的人乃是頭次上戰場的新兵,因為太過緊張在上下樓時不小心滑了一腳,結果滾下樓梯摔斷了腿。但另外那十人看可就沒那麼幸運了。他們無一例外都被扶餘人的流矢射中,並最終死於箭頭上的巨毒。
此刻,看著地上一字擺開的十具屍體。龐統終於開始為自己的魯莽敢到後怕。要不是唐鎣出手自己或許已經和這些士兵躺一塊兒了。唐鎣似乎看出了龐統的心思,於是上前輕拍他肩膀安慰道:「此番重創敵軍。公孫度怕是不敢再輕舉妄動。」
龐統回過神,搖搖頭道,「公孫度此戰雖損傷了不少扶餘人,但其精銳未動,此番攻城僅是一次試探而已。」
唐鎣眺望了一下遠處佈滿屍體的雪原,心想這樣的試探再多來幾次錦西可就麻煩大了。在低頭思慮了片刻之後,唐鎣壓低了聲音向龐統提議道,「士元,今晚吾就帶隊人馬出城偷襲公孫軍大營!」
「不可!」向來喜好用奇謀的龐統這一次毫不猶豫地否決了唐鎣夜襲的提議。待見後者滿臉的疑惑,他又進一步解釋道,「公孫度為人謹慎狡猾,白天新敗,其全軍上下必會有所戒備。山威今晚夜襲怕是難有戰果。故鞏固城防,安撫民心,方為當務之急。」
唐鎣聽龐統這麼一說也覺得有道理,便暫時擱下了夜襲的想法,轉而頷首笑道,「士元言之有理。」
守軍打退扶餘人的消息很快就傳遍了全城。城內原本緊張的氣氛這下總算是有了些許緩和。但並沒有人因此跑上大街慶祝勝利。因為早在公孫度兵臨城下之前,龐統便已頒下戒嚴令,嚴禁閒雜人等上街,從而清空街道以便守軍在各城門間快速調度。此外這只是兩軍之間的第一戰,龐統本人也不希望城內軍民太過興奮於這一次的勝利。正所謂一鼓作氣,再而衰,三而竭。太快將士氣耗盡可不是龐統希望看到的事。
唐鎣固然是在龐統的勸說下放棄了夜襲的打算。對面的公孫度似乎也沒有趁夜偷襲的意思。雙方默契的罷戰讓錦西的百姓度過了平靜的一夜。只有守城的將士們可不敢就此放鬆,整整一夜錦西城頭都燈火通明嚴陣以待。
攻城戰本就是身與心的較量。當太陽再次爬上三竿,新的一輪較量也就此展開。隨著深沉的號角聲響起,公孫度一方打頭陣的依舊是扶餘人。不同的是這一次公孫度的精銳也整裝上陣,擺出了一副隨時跟進架勢。雖說雙方都是皮帽皮甲的扮,但公孫度軍裝備了更為輕巧的熟皮圓盾,其武器清一色為鐵器。不像扶餘人那邊青銅劍、石斧齊上陣。值得注意的是公孫度擁有大量的騎兵,可見其機動力不容小覷。當然眼下上演的是攻城戰。這些騎兵一時半會兒還無法發威。
「放箭!」唐鎣領著一干守軍射出了漫天的箭雨。扶餘人依舊以悍不畏死的姿態迎著箭矢衝殺前進。只不過這次不少人都帶上了杉木盾以低檔箭矢的傷害。但相應的扶餘人的速度與敏捷度亦比昨天遜色了不少。
正當唐鎣和龐統在城頭上指揮作戰之時,從樓下跌跌撞撞地跑來了一個小卒。一見二人,那小卒便立即單膝下跪。「報!公孫軍攻東門也!」
「什麼?」
「說清楚!」
面對唐鎣、龐統一前一後的追問,那小卒嚥了口唾沫答道:「公孫軍自港口登岸,正在攻東門。」
唐鎣與龐統現在所處的位置是錦西的西城門。此門正對公孫度大營。是公孫軍進攻的主方向。相對之下錦西城的東門靠近海港,可是說是完全處於主戰場的背面。然而就是如此特殊的位置,此刻卻正在遭受公孫軍的攻擊,這讓身為守城指揮的龐、唐二人不禁嚇出了一身冷汗。卻見唐鎣神色凝重地向龐統抱拳道,「鎣,去看看。」
龐統鐵青著臉點了點頭,目送唐鎣下了城。不可否認,忽視東門被進攻的可能性是身為軍師的龐統的責任。此刻東門雖也配有守軍。但大都是一些新兵以及民夫。龐統將主力配備在了眼前的西門。倘若東門被攻破,則錦西不保;倘若錦西不保,那整個戰局將瞬間土崩瓦解。
有生以來第一次龐統的心中湧起了一絲愧疚。一絲懊惱,甚至一絲害怕。但很快龐統便穩住了情緒。眼中亦恢復了往日的堅定與自信。確實,自己的一念之差造成了東門的危機。但眼下並非自哀自怨的時刻,城內數萬人的身家,以及主公多年的心血,皆維繫在自己的身上。戰鬥尚未結束,自己最要做的事就是信任唐鎣,守住西門!
唐鎣與前來報信的小卒快步走下樓梯。樓下的親隨見狀立即為他牽來了戰馬。唐鎣二話不說,便翻身上馬,帶著一票人馬沿著城中街道一路向東門疾馳而去。可饒是如此,當唐鎣抵達東門時,東門厚實的城門正被城外的攻城圓木砸得嘎吱作響。城門上下的守軍似乎對這樣的場景有些不知所措。眼見唐鎣到場,負責東門的軍侯趕緊下城將上官引到了城頭觀戰。
當唐鎣看到城下正在撞門的敵軍之後,不由長長地舒了口氣。顯然情況並沒有他想像中的那麼嚴重。公孫度的人馬可能是趁扶餘人攻打西門的檔口,划小船從海灣的另一頭悄悄靠近碼頭上的岸。由於東門的守軍缺乏經驗,未能在公孫度軍登岸的時候主動出擊,而是忙不迭地跑去西門求援。這才使得這票公孫軍得意攻到城下。好在對方的人數不能同西門相提並論,最多不過兩百來人而已。至於他們一開始所帶的雲梯則早已被城上的油鍋、滾木砸了個稀爛。因此只能通過撞城門的方式來進攻東門。
不過放任這些不速之客這麼一直砸門下去也不是個辦法。在大致瞭解了一番敵情之後,心中有譜的唐鎣快步下樓,翻身上馬下大聲喊道,「騎兵整隊!隨吾衝殺出去!」
隨著唐鎣一聲令下,東門有馬的士兵紛紛上馬亮出了自己的武器。唐鎣滿意地點了下頭,旋即拔出長刀,撥轉馬頭,衝著那軍侯沉聲道,「開門!」
映襯著鐵鏈攪動嘎吱作響的聲音,以唐鎣為首的騎兵似蛟龍入海自門後衝出。原本正在專心砸門的公孫軍何曾想到對方竟會突然開門,頓時就被一馬當先的唐鎣砍了個人仰馬翻。
公孫度策馬立於陣中,冷眼觀察著對面一**扶餘人衝過溝渠,開始攀登城牆。掐指算來這會兒派出去的人馬應該已經開始攻擊錦西的東門。可就眼前的戰況看來,錦西的防禦似乎並沒有因此受到影響。這在公孫度看來頗有點意外。
早在出征之前公孫度便已打聽到錦西城內並沒有宿將坐鎮。唯一有些名氣的一個將領是曾在呂布麾下效力的張遼。公孫度回想了一下當年在京師的日子,似乎對這位張將軍也沒什麼印象。此外在城中比較有權的人便是「城主」林飛與軍師龐統。據說前者是個擅長築成的書生,而後者年紀剛滿二十。讓一個毛都沒長齊的小鬼做軍師這還真是滑天下之大稽。不過考慮到錦西的後台徐州牧蔡吉也不過十八歲,會任命二十歲的軍師也不足為奇。
公孫度之前並沒有與錦西的守將交過手。依照他的分析,無論對方的才華如何,只要他們年輕便總免不了會急躁,會缺乏經驗。因此在觀察到錦西的東門是死角之後,公孫度便命人從海上繞到錦西背後登陸,以求給錦西的守軍來個聲東擊西。而其之所以一夜沒有偷襲錦西,也是在忙著準備船的緣故。
不過現在看來錦西的守將要比他想像的沉得住氣。至少到目前為止還沒有慌亂的跡象。難道是那幾船兵丁沒上岸?還是說人太少了?亦或是對方已出城交戰?思慮至此,公孫度腦中猛地靈光一閃,回頭喊道,「柳毅。」
「末將在。」柳毅撥馬上前道,「主公有何吩咐?」
「汝帶隊人馬繞去錦西東門。」公孫度朝前一指命令道。原本騎兵在攻城戰中起不了什麼作用,就算公孫軍的騎術再高也不可能衝破城門,更不可能爬上牆去。可如果城內守軍出城作戰,那情況可就另當別論了。況且就算。讓柳毅帶隊人馬繞牆跑一圈多少也能給守軍施加一點壓力。
柳毅作戰向來喜好直來直去,此刻聽聞公孫度如此安排,自然是一個抱拳唱了個肥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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