雖說蔡吉對即將發行的東萊五銖寄予厚望。但眼下絕大多數人最關心的事終究還是她的婚禮。誠然蔡吉此次僅是與曹丕舉行訂婚儀式。可無論是曹操一方,還是東萊這邊,都心照不宣地將訂婚儀式當做婚禮來辦。為的自然是向天下昭告曹蔡聯姻的決心。
元宵節一過,曹丕便在眾人期盼地目光下起程前往龍口訂婚。送親的隊伍由議郎曹純統領,司空倉曹掾劉曄任送親使。曹純,字子和,是曹操的從弟,同時也是虎豹騎的統領。而劉曄則是阜陵王劉延之後正兒八經的宗室子弟。兩者的身份無疑是向外界傳達了,朝廷與司空府對此次聯姻的重視。
初春的天氣乍暖還寒,路邊的草叢中尚未融化的殘雪隨處可見,長長的送親隊伍無疑是天地間唯一的一抹紅色。曹丕腳跨玉面青花驄與曹純並駕齊驅於隊伍的最前頭。相比周圍士兵烏黑的戰甲,曹丕的衣衫色彩鮮明,裁剪合身,再配上匈奴上貢的小牛皮軟靴,以及嵌有明珠的烏梢馬鞭,端是好個俊俏少年郎。
然而坐擁錦衣名駒的曹丕此刻卻顯得有些心不在焉。許是看出了曹丕的異樣,一旁的曹純關切地提醒道:「公子精神不振,不若回車內歇息片刻?」
曹丕本就厭倦了長時間待在馬車裡的旅行,自是不肯就此回車內休息。只是還未等他開口,身後忽然傳來一個清亮的聲音:「子和將軍言之有理。公子大婚在即,理應養精蓄銳。」
說這話的少年約莫十四、五歲,同樣是一身錦服,腳跨良駒。若說經過一番悉心打扮的曹丕尚且能稱俊朗。那眼前這個少年就只能用一個字來形容——美,超越性別的美。然而這少年雖眉目如畫,可他的這番話卻刺痛曹丕的神經。剎那間臉漲得通紅的曹丕,有些憤恨地回頭瞪了少年一眼道:「何本叔,本公子之事。無須汝多言!」
原來眼前這個少年正是未來魏晉玄學貴無派創始人,何晏,何本叔。而他那令人窒息的美貌更是在後世被人廣為傳誦。其中最著名的典故莫過於「傅粉何郎」。據說何晏喜歡修飾打扮。面容細膩潔白,無與倫比。曹丕的兒子魏明帝曹睿疑心他臉上搽了一層厚厚的白粉。一次,趁著大熱天。魏明帝著人將何晏招入宮中。賞賜他熱湯麵吃。不一會兒,何晏便大汗淋漓,只好用自己穿的衣服擦汗。可他擦完汗後,臉色顯得更白了,明帝這才相信何晏沒有搽粉,而是「天姿」白美。於是後人便用「傅粉何郎」來形容人面容白淨漂亮,甚至也用來形容一些潔白的物品。
何晏雖天資不凡,但他的命運卻頗為坎坷。話說何晏的祖父是曾經執掌朝堂的大將軍何進。姑祖母更是漢少帝之母何太后。然而隨著何進被十常侍謀害,何太后又被董卓毒殺,顯赫一時的何家就此家道中落。只得轉而投靠曹操庇護。不久之後何晏的父親過世,而曹操秉承「汝妻子吾養之」(*^__^*)的一貫原則。將何晏的母親尹氏納為妾。至於拖油瓶何晏則順理成章地成了曹操的養子。不過何晏那時雖只有七歲,卻擁有身為世家子弟的自傲。為了保住自己的姓氏,他在曹府內畫了一個大圈圈,自己待在圈內不出來。別人問他,「這是在做啥?」何晏便傲然地回答說,「何氏之廬也。」曹操聽說此事後,欣賞何晏的骨氣,便讓他繼續姓「何」。
正如每個孩子在童年裡總會有一個拿來同自己做比較的「別人家的孩子」。對於曹丕來說,何晏就是那個討厭的「別人家的孩子」。何晏擁有人見人愛的外表,在玄學與文學上又頗具造詣。加之其與曹丕年紀相仿。兩人自然是免不了處處被大人拿來做對比。結果自然是曹丕稍遜一籌。久而久之何晏便不再將曹丕放在眼裡。而曹丕同樣也看何晏不順眼。
此刻面對曹丕不客氣的反駁,何晏似笑非笑地擺了擺手道,「公子此言差矣。公子與蔡使君有婚約在身。若讓蔡使君誤會公子體弱多病,豈不是有違司空所托。」
如果說何晏先前的話只是綿中帶刺,那他此刻的言論,則是**裸的挑釁。要知道十三歲的曹丕到現在還只是個初哥。雖說他也曾見過府中奴僕暗中行媾和之事,可終究是缺乏實戰經驗。其實之前卞夫人也曾向曹操提議,讓府中的丫鬟教曹丕房事。但出於對蔡吉的尊重,曹操最終沒有答應。
相比之下何晏也才十五歲,可在男女之事方面卻自稱經驗老道。事實上,他也確實深受女郎們青睞。一路上,曹丕也曾想過向何晏請教男女之事。但心高氣傲的他總是話到嘴邊又硬生生地嚥了回去。另一方面,何晏卻不止一次向曹丕暗示:男人或許喜歡處子,但女人絕對會喜歡一個知道在臥房該幹什麼的男人。
何晏越是暗示,曹丕就越是不安。曾幾何時,他所擔心的是如何面對深愛蔡吉的哥哥曹昂。而現在曹丕卻天天為如何面對蔡吉而煩惱。特別是在隊伍進入青州地界後,曹丕終於親眼見到了蔡吉那些被世人傳誦的功績。在通往龍口的官道上,隨處可見往來與城池、鄉村之間的商賈。幾乎每一處村莊都擁有高聳的水車,成片的田地。可以想像一到秋收時節,官道兩旁必然是一片金浪翻滾的豐收景象。反觀豫州雖也在父親的主持下興修水利,屯田屯兵,可直到如今都還無法保證朝廷糧草供應。甚至為了讓百姓休養生息,父親還減免了部分府縣的稅賦,卻依舊難有起色。因此曹丕十分清楚將北海、東萊兩郡治理成現在的模樣,需要花費怎樣的精力與智慧。
蔡安貞是與父上齊名的諸侯。吾將娶其為妻,吾能得其親睞呼?曹丕在心中如此糾結著。特別是一想到自己即將站在蔡吉面前,乞求她出手幫父親抗擊袁紹。曹丕便覺得自己就像個無助的男孩。(孩紙,乃本來就是個孩紙。)至於行周公之禮,更是讓曹丕手足無措。早在許都之時,曹丕就曾聽說蔡吉與她的將帥謀臣關係密切。甚至還有傳言說蔡吉之所以能在先前博取袁紹的庇佑,乃是出賣色相之故。當然曹丕也知蔡吉是天下聞名的貞女。那些下流的傳言不過是敵人暗中散發的詆毀。可倘若蔡吉真如何晏所言喜歡成熟強壯的男子,自己又該如何應對呢?誠然曹丕自信自己日後也會變得成熟強壯,可如今他卻不得不承認自己離成熟強壯還有些距離。
眼瞅著曹丕臉上紅一陣白一陣的若有所思。何晏又是一副得意洋洋的模樣,一旁的曹純覺得即好氣又好笑。為了不讓這兩個毛都沒張齊是的半大小子在龍口做出出格之事,曹純決定給兩個小傢伙一個成人的警告。「丕公子僅是與蔡使君訂婚。還請兩位公子到龍口後謹言慎行。莫要使讓司空濛羞。」
何晏向來以君子自居,這會兒被曹純如此警告自然是羞得滿臉通紅,不再與曹丕抬槓。曹丕更是連忙向曹純承認錯誤道:「子和將軍教訓得是。是丕孟浪也。」
僅是訂婚而已,來日尚且方長。吾身負父上的重望。為了不讓父上與兄長失望,吾必須與蔡安貞成婚,並使兩家就此修好。此乃吾之使命,也是吾之責任。——曹丕一面道歉,一面在心中為自己打著氣。與此同時送親隊伍也一步步向旅程的終點龍口城邁進。
「八珍之味、羌煮貊炙、炮鮑膾鯛……」
隔著描金的漆器屏風。蔡吉一邊傾聽府內庖人(廚師)報上喜宴菜譜,一邊任由鈴蘭為其梳頭,令狐九幫她染指甲。漢代的烹飪以煮、蒸、烤、灸、炸、炒、煨、燴、熬為主。牛、羊、麋、鹿、豕、狗、狼是宴席上的傳統八珍。加之龍口城乃是臨海而建,自然也就少不了燒鮑魚、生魚片之類的海鮮菜餚。並且按照古人的養身之道。生魚片的醬料也是有講究的,即春用蔥,秋用芥。據說曹操的四兒子曹植也喜歡吃生魚,他在《名都篇》裡寫到:「膾鯉臇胎蝦,炮鱉炙熊蹯。」(又是甲魚又是熊掌,生怕補不出鼻血?)其中膾鯉臇胎蝦就是將魚生蘸著小蝦醬吃。此外受北方遊牧民族的影響漢朝也有不少胡族食品。羌煮貊炙就是其中的典型。所謂「羌煮」即為煮或涮羊、鹿肉;「貊」則類似於烤全羊,《釋名》卷四「釋飲食」中說:「貊炙,全體炙之,各自以刀割,出於胡貊之為也。」所以跑到漢朝開火鍋店、燒烤店、生魚片店,或是投靠富貴人家做廚師,競爭其實還是蠻激烈的。至少漢朝人不一年四季都用芥末醬吃生魚片。
其實無論是八珍之味,還是羌煮貊炙,單其一項就足以在漢末開一場像樣的宴席。也就是仗著這些年東萊物資充裕,才能備下眼前這張菜色豐富的菜單。可以說這場婚宴同樣也是一座展現蔡吉實力的舞台。蔡吉甚至還將在宴席上提供蜜瓜、石榴以及葡萄等西域水果。用以彰顯其與西北商旅、遊牧部落也有著千絲萬縷的關係。一想到當年初到漢末時,吃頓湯麵都要考慮再三的日子,蔡吉不禁感慨萬千地拍板說道:「就按此譜辦。」
「喏。」庖人合上菜單,應聲退出了房間。一旁的令狐九當即興奮地躍躍欲試道,「有美食也!」
「府內膳食那一次短了爾?就爾嘴饞!」鈴蘭瞪了令狐九一眼。後者則調皮的吐了吐舌頭轉而向蔡吉問道,「主公今日穿哪件長袍?」
「海棠袍。」蔡吉隨口答道。身為一州之主,蔡吉不能讓人看見自己耷拉著耳朵的模樣。因此每一天她都盡可能將自己妝扮得端莊得體。
得了吩咐之後,令狐九轉身從衣架上取下了一件海棠紅絲袍。鈴蘭邊為蔡吉調整百合髻,邊悉心地問道,「主公可還滿意?」
「鈴蘭手藝好得很。」蔡吉打量著鏡中的自己宣佈道,「三日後,吾就梳此髻出城迎接曹丕一行。」
「哎?主公要親自出城迎接曹小郎君?」鈴蘭瞪大著眼睛驚訝地問道。須知,歷來女子無論出嫁還是訂婚,皆是端坐深閨等待新郎來娶。可從未聽說有女子自行相迎。此等於禮不合的舉動鈴蘭真是想都沒想過。
令狐九顯然不像鈴蘭那般保守,卻見她撅著小嘴反駁道,「男子能出城迎接新娘,吾家主公又迎接新郎?反正那曹小郎君日後要住在城中,主公迎其入城又有何不可。」
令狐九的無忌童言,恰恰同郭嘉等人的想法不謀而合。其實蔡吉一開始是想一切按規矩來的。可郭嘉等人卻建議蔡吉那天以主人的姿態出城相迎。須知曹蔡雖已達成聯姻,可雙方並沒有就出嫁還是入贅問題定下名分。雙方在商討訂婚事宜的時候,也故意將這部分事宜模糊掉。然而郭嘉等人卻並不打算就此和稀泥。倘若二人日後真能共結連理,那曹丕的身份將關係到兩人子嗣的歸屬權。蔡吉的家臣們自然是不希望自己辛辛苦苦多年最終為曹家子做嫁衣。因此他們便打算用程序向天下人昭示曹丕是入贅到蔡府,為日後扯皮埋下伏筆。
蔡吉聽了郭嘉等人的分析之後,雖覺得這麼做有些多此一舉。但為了手下家臣的感受考慮,她最終還是接受了郭嘉的建議。說到底,眼下是曹操有求於蔡吉。蔡吉不書面提出入贅的要求,僅是以這種方式做小動作,已經很顧全大局了。蔡吉相信以曹操的城府與胸襟,必會默認這次訂婚的結果。
因此這會兒的蔡吉不以為然地笑了笑道,「放心,曹司空是宰相肚裡能撐船,不會介意本府不拘小節。」
耳聽蔡吉說宰相肚裡能撐船,鈴蘭與令狐九想像了一下一個大肚便便的老頭模樣,頓時不約而同地笑出了聲。然而正當蔡吉與鈴蘭等人開玩笑之時,屋外忽然傳來了侍從急切的稟報聲,「主公,錦西急報!」
小劇場又來鳥~~~
何晏留書:今夜午時,暖帳相見,有秘籍相送。
曹丕:#¥%……
曹純:查房~~~查房~~~
何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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