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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卷 第2卷青州之鵬第47節積善道 文 / 黑色柳丁

    「府君的意思是要太平道更名?」於吉蹙著眉頭撚鬚呢喃道。其實,早在張角事敗之後,太平道對外就以不再以「黃巾」、「太平」等名字自稱。只是經過黃巾之亂,各地的官府早已成驚弓之鳥,凡是立精舍、讀道書、制符水的修道之人都很容易會被視作黃巾餘孽。因此在於吉看來太平道要想發展下去,改不改名字並不重要,關鍵其能不能得到當權者的支持。而蔡吉既然是東萊的當權者,那她說要改名字,自己這邊就得改名字。所以這會兒的於吉跟著便向蔡吉探身問道,「不知府君想改為何名?」

    「於道長,汝看這個名字怎樣?」蔡吉說罷,抬手就將當案牘上的一個卷軸當著於吉的面展開了一小部分。

    「積善道!」於吉瞳孔一縮道。

    「沒錯,就是積善道。」蔡吉指著卷軸上的三個大字侃侃而談道,「太上曰:『福禍無門,唯人自召。』為善為惡,報應昭昭,如影隋形,絲毫不爽。凡人為惡,大則奪紀減算,小則招毀受刑;苟能積善累功,大則增福添壽,小則免禍無形。為善之要,唯道是從。是道則進,非道則退;不怍神天。不愧屋漏!虧己以待人,捨己以為人,憫人之惡,樂人之善,濟人之急,解人之危,人之有禍,若己有之;人之有罪,若己予之;被慈懷於萬物,昭因果於隱微,行善不輟,天道佑之,災禍遠之。」

    別看蔡吉此刻將這段柔和了釋、儒、道三家理念的主旨思想說得頭頭是道。事實上,為了改進太平道。這些日子蔡吉可謂是絞盡了腦汁。須知,道家在本質上是一個知識分子的宗教,其認識水平的門檻相對較高,非尋常愚夫愚婦所能理解。而張角等人能提出「致太平」的理念,從而讓道家由雅入俗。使其在底層民眾中廣為流傳,這在歷史上已數異數。眼下蔡吉要在保持太平道「偏世俗」特徵的基礎上,祛除其革命性。還要不能影響其對底層百姓的吸引力,這可不是件簡單的事。好在後世一千八百年的歷史為蔡吉提供了不少參照資料,這才讓她整理出了眼前的這份「積善道」教義來。

    然而令蔡吉頗感鬱悶的是。她的這番嘔心瀝血之作。並沒有引起於吉的驚艷。反倒是於吉身旁的那個一直不發話的道童忍不住拍然叫絕道,「好個為善為惡,報應昭昭,如影隋形,絲毫不爽!」

    「然之,休得造次。」於吉低聲一喝阻止了忘乎所以的弟子。其實於吉對於蔡吉小小年紀就能編寫出如此主旨,同樣也是深感驚訝。而於吉之所以不像其弟子那般激動,歸根結底是因為這十多年來黃巾的興衰。令他早已不再信什麼天理循環。不過眼瞅著蔡吉一副躍躍欲試的模樣,於吉還是頗為合作地奉承道,「府君高才。如此這般改名積善道,吾等教眾便不會再被鄉人所歧視。」

    蔡吉雖也聽出於吉這話多少有些敷衍的意思。但她還是一邊攤開卷軸,一邊進一步向於吉悉心講解道,「不瞞道長,本府還依照積善二字,為積善道歸納了七大教義。煩請於道長詳加指點。

    其一為敬天,物本乎天,尊黃天為至上之神。

    其二為祀祖,人本乎祖,祖先如能修持得道,就能做到聖人,做到真人,做到仙人。如不經過修持,亦可用超度的儀式,使祖先得榮登仙境。

    其三為修道,修道分內外兩途。內修,修養心性,守生養氣;外行,行善積德,樂善好施。內修外行圓滿,即可修合天人,返璞歸真,屍解成仙。

    其四為行教,凡敬天祀神超度祖先之時,須安教儀,修齋建醮。

    其五為救人,即憑岐黃之術治病救人。

    其六為利物,即順萬物之性,本好生之德。

    其七為濟世,即以教化民,布道天下。」

    於吉起先只是抱著姑妄聽之的態度對待蔡吉所謂的積善道。但當蔡吉逐一提出那七條教義,於吉的表情便逐漸變得鄭重起來。待到蔡吉講完七條,已低頭沉思了半晌的於吉皺眉問道,「依府君之教義是想讓人生前積善,死後解仙?」

    「恕本府孟浪,道長見過活人騰雲駕霧成仙?」蔡吉略帶揶揄地反問道。待見於吉張口欲駁,蔡吉又將話鋒一轉道,「就算真有其人其事,也非尋常百姓可求。難道只因為百姓無財無勢,就不得求仙乎?」

    於吉當然明白蔡吉的意思。所謂屍解成仙,指的是修行者得道之後遺棄**而仙去,或不留遺體,只假托一物,遺世而升天。這種成仙方式聽著很玄乎,可是實質上卻沒有任何證據能證明人死後是成仙了。因此「屍解仙」一直以來都被追求長生的貴族名流視作成仙之下品。王充更是在《論衡?道虛篇》即稱之為「虛妄」之術。但同樣的事擱在平頭百姓身上就不一樣了。百信沒有財力人力去採藥煉丹,也看不懂深奧的道家經典。肉身成仙這種事情是不可能在百信身上發生的。相比之下屍解成仙還更為可行一些。畢竟人死後究竟發生了什麼,還不是人嘴兩張皮的事。

    想到這裡,於吉不得不感歎這世間還真有天授之才存在。十多年前張角假托「蒼天已死,黃天當立,歲在甲子,天下太平」,吸引數十萬百姓入教已經讓於吉歎為觀止。但張角所立之教義,比之面前的蔡吉似乎又落了下乘。畢竟在人間建立傳說中的太平之世太過困難,甚至不客氣的說,這比屍解成仙還要虛妄。而老百姓眼瞅著亂世看不見盡頭,久而久之也就不再相信太平道了。所以說,這些年追隨於吉的太平教眾與其說是相信太平之世會到來,不如說是崇拜他的符菉咒語。但此刻蔡吉「積善成仙」的教義,無疑是為太平道在民間的發展指出了另一條明路。

    果然。蔡吉這邊話音剛落,於吉身旁的那個道童便再一次探身追問道,「府君的意思是每個人都能成仙?」

    「是,每個人都有仙緣。」蔡吉平靜地向道童頷首道。給予普通人接近神的權利,是一個宗教成為世界性宗教的基礎。在這個時代地球上多得是將特權階層神格化的宗教。但最終他們都將被世俗化的宗教所打敗,並退出權利的舞台。歷史將證明,民眾的力量遠甚於達官貴人。

    然而此刻的於吉卻並不看好蔡吉的這種想法。因為他並不知曉此後一千八百年的歷史。於吉看到的只是七年前黃巾起義的失敗,以及之後天下的大亂。所以在他看來,光得到黔首白丁支持根本成不了大事。唯有討得當權者的歡心。方能將太平道。不,積善道發揚光大。於是抱著這一想法的於吉,當即衝著蔡吉擺手搖頭道,「府君此言差矣。人分貴賤,仙緣豈能一概而論。修養心性,行善積德,固然能修持得道。但想修合天人,還需借助藥石之力。否則僅憑行善積德便可升仙。天庭豈不是人滿為患?」

    蔡吉聽於吉如此一說,心知他這是想學漢中的張魯,以巫術、丹藥討好想要長生的當權者。走上層路線。話說,太平道與天師道。雖都以符水治病,但兩者的主旨各有不同。太平道講究思過懺悔,易入門偏世俗,與基督教略有相似;而天師道則主要是用章表與鬼神為誓約等巫術手段,偏向重視符菉。聯想到歷史上,偏世俗者雖信眾廣泛卻曇花一現,而偏巫術者卻傳承千年,再一瞧此刻身為太平道上師的於吉亦有放棄普世主旨的打算,蔡吉又怎能不唏噓,不失望。

    然而唏噓歸唏噓,失望歸失望,蔡吉卻並不能因為道不同不相為謀,就與於吉分道揚鑣。畢竟她現在還需要利用於吉控制太平道,因此蔡吉當即決定後退一步,向於吉求同存異道,「於道長之言確有幾分道理。有權有勢者比黔首百姓確實多了幾條求仙之路。然『積善成仙』,至少能給百姓一個希望,對於積善道在民間的傳播還是頗有助益的。」

    其實於吉在說出「天庭豈不是人滿為患」之後,也覺得自己可能說錯話了。再怎麼說此蔡吉為太平道更名,訂立新教義,都是出於好意,是想讓太平道發揚光大。而自己如此頂撞太守可不妙。待見蔡吉並沒有生氣,反倒給了自己一個台階下,原本惴惴不安的於吉在暗自舒了口氣之後,便也順從地向蔡吉拱手道,「府君說得是,老道回去之後便將府君這七條教義編纂成冊,授予教民。」

    「那就有勞於道長了。」蔡吉微笑著頷首之後,跟著又將目光掃向了於吉身旁那個道童。說是道童,但從其外表看來也該有十七八歲。想到這道童之前對自己所提教義表現出的興趣,蔡吉不由向其詢問道,「這位小道長上次也來過太守府吧。還未請教尊號?」

    於吉見蔡吉問及自己的弟子,便順勢介紹道,「此乃老道坐下弟子王韞,字然之。」

    先前還在低頭沉思的王韞聽蔡吉與師傅提起了自己,連忙回過神向著蔡吉恭敬地一揖道,「王韞見過蔡府君。」

    「聽口音王道長不似徐州人?」蔡吉探問道。

    「回府君,韞乃鉅鹿人。且韞尚在修行之中,當不得道長之名,還請府君以字相稱。」王韞謙遜地作答道。

    鉅鹿人?那張角三兄弟也是鉅鹿人喲。難道這道童與張氏兄弟有關係?否則以他這般年紀又怎會屢次參與自己與於吉的密談?

    且就在蔡吉暗自揣測王韞身份之時,一旁的於吉卻顯然不希望蔡吉與自己的這個弟子多做交流。卻聽他輕咳嗽了一聲插嘴道,「府君,即有心將太平道更名為積善道,那老道還需前往江左一次將更改教名教義一事告知江左教民。」

    蔡吉一聽於吉要再次南下,當即便將王韞的事擱在了一邊,轉而向於吉探問起了南方的情況,「於道長要去江東?本府可是聽吳越來的商賈人說,袁術麾下的孫策正將那兒鬧得戰火四起啊。」

    於吉見蔡吉一聽江左,就提到孫策,不禁感歎這女娃兒太守果然消息靈通。沒錯,眼下江東最耀眼的風雲人物莫過於烏程侯孫堅之子孫策。話說,自打孫堅戰死荊州,孫策便投奔了袁術。期間其為袁術戰九江、討廬江立下了赫赫戰功。之後孫策又問袁術借了兵馬南下江東助其舅父征伐橫江,一路上勢如破竹。毫無疑問,孫策的出身、名聲、年紀以及武勇都符合於吉之前對合作諸侯的條件。若非之前已搭上了蔡吉這條線,加之又有錦西城為餌,於吉很可能還是回像歷史上那樣去搭訕孫策,並惹來殺身之禍。不過而今的於吉一心只想著去遼東當城主,因此他這會兒提起江東的戰事、提起孫策,多少帶上了點看熱鬧的味道,「回府君,那孫策於去年打敗劉繇入據曲阿,據說戰後江左前來歸附、應徵之人,自四面八方接踵而至,可謂是萬人空巷。而孫策亦從劉繇手中奪了戰馬千匹。想來眼下就算是袁術也需忌那孫郎幾分。」

    「唔,孫策已佔據了曲阿啊。」蔡吉若有所思地點了點頭。雖說孫策依舊按照原本的歷史路線連敗笮融、劉繇,在江東拿下了第一塊根據地。但一想到歷史上赫赫有名的曲阿之戰沒了太史慈參與,想到被後人三國迷津津樂道的神亭一戰已然消失,蔡吉就忽然有了一種歷史正在自己手中偏離軌道的感覺。

    但於吉哪知蔡吉心中所想,他眼見蔡吉聽罷孫策的戰績愣在了當場,便跟著撫鬚奉承道,「府君也莫要驚訝。其實笮融、劉繇皆乃無能之輩。孫策之戰功怎及得上府君西拒袁譚,南擋呂布。」

    這個馬屁拍得可夠響的喲。呂布、袁譚的名頭雖大過笮融、劉繇。但後兩者好歹都是江左的地頭蛇,孫策以數千人馬驅趕坐擁數萬兵馬的地頭蛇。豈是自己這般殺敵一千自傷八百者可以比擬的。蔡吉一面在心中如此苦笑著,一面則繼續向於吉求證歷史的進程,「於道長過獎了。道長剛才說連袁術也需忌憚孫策。本府聽聞袁術與那孫策有恩,難道兩人已有間隙?」

    於吉聽蔡吉如此一問,當即意味深長地笑了笑道,「府君難道沒聽過這句讖文,代漢者,當塗高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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