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聽說今天在往東不遠的街口有善人要施粥呢,是不是真的啊?」康傑聽出來了,是平常跟他在一條街上乞討的另一個乞丐阿四,兩人因為搶食打過好幾架……不過自從他腿被人打瘸後,阿四對他心生憐憫,有時候如果他有多的食物,還會分一些給自己。(葉子·~)
「真的有人施粥?」康傑努力地拖著虛弱的身體,打開了破廟的那張早已經歪掉了的門,問道。
「你怎麼還在這裡!」阿四見了康傑的這副暱稱的樣,嚇了一跳,「這破廟四處灌風的,怎麼能過冬,你怎麼還留在這裡呢?」其他的乞丐早就搬到別的保暖效果好一些的地方了,更別說今年還有善人提供了住處,只要能提供清白身份,就可以在那裡吃住……不過自己到是不在意。清白身份?什麼身份是清白的?他連自己是什麼身份都搞不清楚了,哪裡還有什麼清白身份呢!
康傑聽了,並不言語。他留在這裡不走,自然是因為這裡有很多當官的經過……如果有哪天,遇上一個真正的好官,能夠接了他的狀紙,那他的冤屈才能夠得雪啊!
「還是想著告狀的事?」阿四一見他這慫樣,就知道他是為什麼了,有些膩味,但又覺得他怪可憐的,一個小康之家的孩子,從來沒有吃過苦頭的,但現在為了給父親報仇,什麼樣的苦都吃不說,還被人打顧了殘疾……
「你還是回家。好好地過日子。」阿四苦口婆心地勸道,「這官場上的事,就算咱們沒當過一天官,可是也知道。這官場上,自古以來,都是『官官相護』。你也要想想。這當官的跟當官的,都是同事,要不是一年考上的,要不是老鄉什麼的,要不呢,也是一個老師門下出來……反正各種牽絆;而你呢,你是什麼。你只是億萬子民中的一個,普普通通,毫無特點,毫無關係。[~]你說這當官的,是維護他們的同事呢。還是維護你這個素不相識的小民?」
「我不信這個世上沒有一個為民做主的好官。」康傑還是倔強地說道。
「你這句話聽得我耳朵都起繭子了。」阿四掏掏耳朵,「你到現在為止,一共攔過多少當官的轎了?」
康傑沉默了一會,才甕聲甕氣地回答道:「有八個了。」
「八個了?原來你都已經攔了八個大官的轎子了!」阿四誇張地說道,「這八個當官的,你敢說,你一定是精挑細選的官聲好的那些官,我聽說你還攔過徐閣老的轎子,是不是?」
康傑無以回答。只能僵硬地點點頭。
「徐閣老可是京城中名聲難得好的好官啊!」阿四嘖嘖地說著,「而且他的官還大,僅次於嚴閣老,這樣的人,要是肯出手,對付一個知府。那還不是動動手指頭的功夫?可是就這樣簡單的事情,他也不願意做,你知道為什麼嗎?」
「為什麼?」康傑果真呆呆地跟著問了一句。
「因為他不想唄!」阿四啐他道,「聽我的,你在家鄉還有家人,還有房子,好好回家過日子去……家業沒有了可以再掙,可是人要沒有了,那就真是沒有辦法了。」
康傑聽得呆呆地站在那裡,不知道在想些什麼,一旁另一個乞丐有些耐不住了,催促阿四道:「這小子想得通就活,想不通就死,你管他這麼多做什麼?還不快點,一會兒那粥就得沒有了。聽說今天第一回施粥,那個大官也要來呢。」
「大官?」康傑幾乎已經完全封閉的接收系統只接收到了這兩個字,他急迫地揪住那個乞丐的衣襟,緊張地問,「那個大官要來?是個什麼樣的大官?」
「是個什麼官?」那個乞丐有些為難,他看了看一旁的阿四。(葉子·~)
阿四也搞不准,乞丐群裡都在流傳,說那個大官那個大官的,只知道是個官很不小的人,可是具體是誰,卻還是搞不太清楚。而且到底多大的官算是大官,乞丐們也是搞不清楚的。
「我要去見他!」康傑的心中又燃起了一絲希望。能夠在下雪天給乞丐安排施粥的大官,應該是心中真正有百姓的大官?也許,他能夠幫到他呢!
「你……」阿四見康傑的這樣子,便知道剛才自己苦口婆心地說了那大半天,其實全都白費了,有些鬱悶,但轉念一想,這個大官可能也就是整個京城唯一能幫到康傑的人了,如果這個當官的也不願意幫他的話,那康傑就應該能夠死了心回家去了。
唉,康傑到底還是年輕人不懂事了。有家有人的,竟然好好的日子不過,為了告狀,什麼都不顧了。要是自己是康傑,就一定趕緊回家,娶一個賢惠老婆,好好過日子……什麼仇什麼恨的,小民怎麼可能靠得贏當官的!
「走走!」阿四道,「等會兒你先排上隊,喝碗粥了再說。要是這個大人還不願意幫你,你就真的再別多想了,這個世界上,不會有那樣的官的。」
「可是戲文裡有。」另一個乞丐就不樂意了,唾沫橫飛地吹起來,「包青天不就經常幫老百姓的嗎?他還有龍頭鍘、虎頭鍘、狗頭鍘,龍頭鍘專門鍘皇室宗親,虎頭鍘專鍘官吏,狗頭鍘專鍘百姓……」
「你也知道那是戲文。」阿四沒好氣地打斷他,「再說了,這幾千年的時間,包青天這樣的官也只出過一個,包大人去世這都幾百年了,你可曾見他轉過世?」
「沒有。」那個乞丐老實承認。
「不知道了?」這個子阿四眉飛色舞起來了,「你可知道包大人這樣的好官,老百姓年年盼他轉世,他為何就是不轉世嗎?」見身邊兩個人都露出茫然的樣子,他就更得意了,忍不住賣弄起來,「因為包大人只有一個獨子,而且那個獨子特別的忤逆不孝,包大人若讓他往東,他必往西;讓他往南,他必往北。不管什麼事情,只要是包大人吩咐過的,他必是樣樣要跟父親做對。到了後來,包大人老了,快要死了,有一天做了一個夢,夢裡是陰間的使者,對他說:『若想轉世,棺材脫皮。』包大人夢想了之後就想,棺材脫皮?什麼棺材會脫皮啊,只有鐵棺材才會脫皮啊。可是如果他跟兒子說要鐵棺材,依兒子的性格,只怕不會給他做鐵棺材,不如反著說。於是他就對兒子說:『兒啊,為父死後,你一定要替為父做一副瓷棺材啊,千萬不要用鐵棺材啊。』然後才放心地嚥了氣。」
「可是沒有想到的是,他死後,他兒子反省起來,自己一輩子沒有聽過父親一句話,現在父親臨死的最後一個要求,還是按父親的辦。然後果真,就用了一副瓷棺材,將包大人埋了起來。這瓷棺材什麼時候會脫皮?根本脫不了,所以包大人就一直地呆在地府,再也抬不了胎了。」阿四說完,歎息了一聲。
康傑與另一個乞丐,聽完這個故事,都不禁深深地歎息了一聲。康傑有些鬱悶地說:「包大人這個兒子也真是……一輩子沒聽他爹的話,偏偏他爹最後這一回,他又聽了……反倒是害了他爹。」如果包大人這樣的好官能夠轉世,那他不就有希望了嗎?這些所謂的包場還不錯的官,一個個都不願意幫他,可是他相信,只要包大人在,一定會幫他的。可惜了,包大人因為他那個忤逆兒子,至今都不能轉生……
「可是為什麼包大人那樣好的人,會有這樣忤逆的兒子呢?」另一個乞丐怎麼也想不通。
「因為這個兒子是個私生子,當年包大人喝醉後睡了一個婢女,沒想到婢女就懷了孕。」阿四冷冷地說,「可是包大人的正妻相當凶悍,將這個懷了孕的婢女趕走。直到包大人年老之後,一直沒有兒子,才著人四處打聽,將當年的婢女與那個私生子接回了家中。可是那個私生子因為怨恨這個父親,所以就處處與做父親的做對。」
「什麼?」另外兩人驚呼,包大人還有這樣的一面啊?怎麼從來沒有聽說過呢?
「你是怎麼知道的?」那個乞丐不由得好奇地問道。按理說,阿四也不過跟他一樣,一個乞丐罷了,怎麼他知道這麼多自己聽都沒有聽說過的事情?
「我自然有知道的法子。」阿四卻似乎不想再談論這個話題了,將話題引開,說道,「還不快些走,一會兒連口熱水都撈不著喝了。」
三人趕緊都加快了腳步。
離那街口還遠遠的,便見到了擁擠的人群,大部分都是同他們一樣的,衣著襤褸的乞丐,但也有一些城裡的窮人,夾在排隊的人中間。其實城裡的窮人家,比起乞丐,也就強了有個房子,吃飯也是經常吃不飽肚的。
不過從那些人比較安靜的樣子看,施粥應該還沒有開始。三人心中一定,加快腳步,趕緊跑到人群中,拚命往前擠。
「不要擠不要擠,粥多得很,剛才才分完一大鍋,現在又去取了。」便有人不滿地叫起來,「都少不了的,別擠了行不行?」
「粥來了!」人群歡呼起來,康傑一看,果真,幾個大漢又抬著一大鍋熱氣騰騰的白粥,過來了。(本站您的支持,就是我最大的動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