蔣一帆一聽到周長林這樣說,趕緊跪到一上,稟告道:「小人回報家主,當時范管事病得很重,喝了藥也是沒有絲毫地起色,實在沒有辦法之下,范管事才派了小人帶著幾個人,去松潘調查這事,」一邊的范管事本來還覺得這小子還算上道,臉色稍霽,可是聽到這裡,臉色又是一暗,剛才他跟家主稟告,可是他坐鎮松潘縣城的,可是蔣一帆這話,便將他的功勞完全撇去了,撇得乾乾淨淨,因為他連松潘都沒有去,哪裡還有什麼功勞?
蔣一帆接著又說,「到了松潘後,起先在縣城裡查,根本查不出什麼,所以又到了村裡去查,但是村裡人也對當年的事情不清不楚,後來只好到了江家,上門去問。托了家主的福,這次找的是正好是周氏孫子的同學,順便將周氏的孫子也請了來,向他瞭解了周氏的不少情況。這些事,小人全都告訴了范管事。只是周氏到底是不是家主要找的人,小人也搞不清楚,所以在村子裡的那些事情,見范管事並沒有問,小人也就沒有說,但並不知道,會有這樣的後果。如果小人早些知道,一定會將所有的事情,完全稟告給范管事知道。」
所以責任反倒了他身上了?范多仁氣得直吹鬍子。但是周長林面前,他也不敢多說一句。
「你起來吧。」周長林說了一句,然後看著范多仁,親切地說,「這次出外辦事,你病得很重吧?回來了也不歇歇,直接就過來了,這樣不愛惜自己的身體怎麼行呢?趕緊回去,好好歇上幾天。等會兒走的時間,去帳房支些銀子,就說是我賞你的。回去了好好補補身體,別讓身體虧了。」
范多仁聽得家主這番安慰的話語,一時間感動得熱淚盈眶,連連磕頭表示感謝。這才擦著眼睛出去了。出去時,還特意看了蔣一帆一眼,心道,小子,想踩我?沒踩到吧?我伺候家主多少年了,感情深厚得很,豈是你一句兩句話就可以破壞掉的?
剩下蔣一帆呆在小花廳裡。獨自面對著家主,心中也是惴惴不安。本來他以為范多仁因為自己生病而不管家主交待的事了,這要讓家主知道,一定會責罰他的,到時候自己正好立了功勞,趁此好機會謀個管事當當。可是沒有想到,家主一點責罰范多仁的意向也沒有,難道他真的會怪自己不遵守規則。將所有的事情都上報上級?
蔣一帆一路上篤定無比的事情,現在也開始動搖起來,也許。他小瞧了范管事與家主之間的感情。
「蔣一帆是吧?」周長林緩聲說,「我好像記得,你是很小的時候買進府的?」
「是的。」蔣一帆輕聲說,「就是嘉靖十二年的時候,小人才六歲,家裡實在是養不活這麼多孩子,所以將小人賣到了周府,這是小人的榮幸。」
「這麼多年,你一個買進府的能夠做到這一步,可見你很能幹。」周長林緩聲說。「你的做法,我可以理解,可是這卻不是該獎勵的。有制度就必須要遵守,所以這次,你有事瞞報,罰裡一個月的月例。你可有意見?」
「主人公正,小人沒有意見。」蔣一帆聽得周長林這樣說,已經冰涼的心又開始熱切起來。只不過是一個朋的月例罷了……有過必罰,有功必賞,那家主又要賞他什麼呢?
果然,接下來周長林就說:「但是,鑒於負責這件事情的范管事身體不適,需要休養,而這件事情又急得很,不能再拖了,所以這件事就暫時交給你負責,你願意不願意?」
「小人願意!」蔣一帆大喜,高聲應道,跪下來重重磕了個頭。
「好了,出去吧,記得,去尋個大儒,然後將我的帖子送上,說有個好苗子,請他教上一年。如果他同意了,你就再去松潘,將周氏那個孫子接了來,讓他跟著這個大儒學一陣。看看他學的情形再說。」周長林說完,似乎有些累了,閉眼睛靠在了椅子上,養起神來。
蔣一帆應了聲,輕手輕腳地退了出去。
行走在生活了二十多年的周府的花園裡,蔣一帆只覺得今天的空氣分外的美好。自從他六歲的時候,家裡因為沒有足夠的口糧,不得不將他賣給城裡的大戶周家時,他就暗暗下了決心,總有一天,他也出人頭地,他不要當再低下的家丁,他要當最威風的管事!
現在,他離自己的目標已經非常的接近了,只要眼下這件事情做得好,他還怕不能分個好差事?
什麼伺候多年的感情!那些都是虛的!主人怎麼可能會跟下人有什麼感情!只是看價值罷了。有價值,他就還會捧著你,如果有一天你所有的價值都搾取乾淨了,最先放棄你的,一定就是主人!
只是這樣簡單的事情范多仁都想不清楚,當真可笑至極。
蔣一帆心情非常愉快地在周府中行走,心中開始盤算起來,主人說要請個大儒,可是請哪個大儒,這是個問題。這些有學問的所謂大儒,書讀得多了,難免有些酸腐之氣,最瞧不起的便是有錢的商人。而像他這樣的大家族的下人,便是在名單上排第二瞧不起之人。要是時間充足,倒是可以慢慢地磨,可是現在主人說了時間很趕,所以……只能速戰速決,挑一挑哪個大儒最好說話,最通世故的,就請他了。這樣的人還好說,只要錢財備齊,禮儀做足就是了。
蔣一帆人還在府中走著,命令卻是一流水地吩咐了下去。他手下幾個人便迅速開動,小跑著出了府,到處打聽去了。
等蔣一帆出了府,坐到馬車上時,手下人已經將一疊資料送到了他的手頭上,是現在晉城幾個大儒的資料。蔣一帆就靠在馬車邊上,迅速將這些資料瀏覽了一番,閉上眼思考了一陣,飛快地做出了決定:「將馬車趕到城西,去城西的方家,阿貴,你趕緊去庫房領一些上等的文房四寶,再挑兩幅名家的字畫,趕緊送到方府……要趕在我到之前交我手上,明白嗎?」
阿貴趕緊答應。蔣一帆這才上了馬車,那車伕甩了一個鞭花,馬車就向著城西疾馳而去。
城西的方家,有一個出名的讀書人,名為方昭文,文才相當不錯,世情也頗瞭解。本來是在京當翰林編修,只是因為去年父喪,不得不回家守孝。現在找他給王泓宇當老師剛好,又不怕他拿喬不答應,而且到時候到守完孝回京當官,到時候王泓宇若到京參加科舉,還能提供一定的助力,畢竟有一層師生關係在這裡。
蔣一帆越盤算覺得越划算,只是又擔心,如果方昭文不肯怎麼辦?人家畢竟是在家守孝,如果真心不願意,那也沒有太多的辦法。
蔣一帆又將那疊紙拿出來匆匆過了一遍,確認沒有比方昭文更合適的了,只好先在方家試試再說。如果方昭文真心不願意,那就在這些資料裡再找一個。如果真成了呢?那豈不是大美事一樁。
到了方府門口,果然阿貴已經準備著禮物在那裡等著了。蔣一帆趕緊從馬車上下來,接過禮物,又跟阿貴交待了些事,阿貴騎上馬便一溜煙地走了。
蔣一帆整了整自己的衣裳,向門子遞上了家主的門帖。那門子仔細看了看,客氣地請他稍候,就進屋去了。
一會兒,就回來了,將大門上的那張小門打開,請蔣一帆進去。
蔣一帆還是第一次到方家,進來發覺,與周家果真完全不同,一路細細欣賞著,待見了方昭文,又奉上周長林的手書,將家主所說的事情向方昭文細細道來。
「你們周家有一個子弟,想請我教他?」方昭文一臉玩味,「你們周家自有族學,周家也向來不缺大學問人,找我做什麼?」
「其實……」蔣一帆斟酌了一樣用語,這才緩緩地說,「其實也不算是周家的子弟,而是……周家一個遠房親戚的子弟,這家已經敗落了,但是這個少年心性堅韌,學習非常刻苦,是個上好的苗子,今年的縣試,便拿了第六名。只是家主可惜他不曾得遇名師,如果想在科舉上更進一步,怕是困難,放到族學,又害怕他受族中紈褲欺負……所以才想請老先生您出手,好好教導。」
「只怕不是什麼遠房親戚吧。」方昭文輕笑道,「這禮物我就先收下了,不過這弟子收不收,我還要看看他的素質。太差的學生我是不收的,太蠢的不收,太頑劣的不收,太迂腐的也不收。你將我這話回去原原本本說給你家主聽,如果同意,那就將人送來吧。」
蔣一帆大喜。王泓宇他是親眼見過的,也交談了好久,絕對不在這四不收的範圍裡。所以,這個學生,他是要教定了。
周長林得到了蔣一帆的回報後也很高興,馬上就安排了蔣一帆去將王泓宇接來。
只要這個叫王泓宇的孩子表現良好的話,他很快就可以將瑩兒接回家來小住一陣了。
瑩兒已經離家幾十年了,而且當年還是那樣不光彩的形式出的家門……當時的家主父親,氣得對外宣稱這個女兒病亡,也拒絕承認她真實的下落。後來到他接手當家主,也不是沒有派人悄悄地找過她,可是這麼多年了,哪裡還有什麼消息?只好心中安慰自己,可能妹妹就真的已經不在了。(未完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