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喜看著大伯與伯母在那裡折騰,鬧個沒完,心中奇怪,大伯自己也是能去縣城裡賣的啊,為什麼非得賣給江家不可?
看看父母已經走遠,阿喜趕緊跟了去。大伯一家人都很奇怪的,想不通就算了,不去想他們了。反正都已經分家,住也住得遠遠的,不怕他們生妖蛾子。
可是阿喜沒想到,當真生了妖蛾子。她人小,走得慢。到家才一會兒,正在廚房裡幫娘做晚飯燒火呢,就聽到外面鬧紛紛的。
怎麼了?今天下午江家在旁邊收蠟,她家裡也沒有這樣吵過呀!阿喜趕緊走出去看。
原來是大伯、大伯娘還有幾個堂哥都來了,院子裡擺了滿滿一院子的蠟擔,阿喜估計一下,得有二三十擔。大伯手上還拎了一小袋點心,大概是從村頭買的,包裝非常簡陋的樣子。
「娘,娘!」大伯滿臉堆笑,一進院子就開始高聲叫了起來。
「娘,大伯一家都來了。」阿喜趕緊進了廚房,跟正忙著炒菜的王張氏說。
王張氏一愣。他來幹什麼?搬到這兒有大半年了,可是他大伯來這裡,只怕是頭一回吧?她當然不知道,前天,王何氏在她家門口鬧的那一場了,阿喜是忘記跟她說,王周氏是不想跟她說,而村子裡的人現在有更熱鬧的事情說道,就把這件事情給忘記了。
王張氏快手快腳地將鐵鍋裡的菜炒幾下。盛到碗裡,然後理理頭髮。摘下圍裙,就出去看看到底是怎麼回事。她做為家中的女主人。來了客人,當然是要出面的,這是基本禮儀。
阿喜看看杜裡的火,用灰將那些還紅的柴火蓋上,也跟著出去了。
王世全正拉著他娘的手在那裡嚎淘大哭,說自己是以前是良心被狗吃了。做了很多錯事,又讓王何氏向娘親道歉,讓她跪下來給娘親敬賠禮茶。
王周氏冷眼看著大兒子大兒媳的舉動,絲毫不為所動。他是她生的。他想幹什麼,她這個做娘的能不知道?瞧瞧這滿院子的蠟擔,就是個傻子也能猜出來。
王世全在很多方面都很像他老子,最像他老子的地方就是自私,遺傳了個十成十,但卻偏偏沒有遺傳到他老子的聰明勁,明明看上去一副精明樣,其實卻是個傻的,卻又總是自以為聰明人,結果常常做出傻事來。還以為別人不知道。
王周氏敢說,老二王世安雖然不愛言語,但心底卻還清醒些,至少不會做這種自以為聰明的事。
王世全苦苦哀求:「娘,請您原諒我,兒子是真的知道錯了——二弟家裡的地不夠,三郎又要讀書,您就去兒子那兒住吧,兒子家境到底強一點……」
「不用。昨天阿宇已經跟爹爹把那十畝地要過來了。」王世安在一旁悶聲悶氣地說。
什麼?王世全一愣,爹將那扣下來的十畝地還給老二家了?怎麼他一點都不知道?三郎去找爹了,什麼時候,他怎麼不知道呢?
他當然不知道了,那個時候,他正在那裡生老二家的悶氣呢!
王世安對這個哥哥,意見是很大的,近的如他故意壓價,逼得他不得不自己上縣城裡去賣蠟,遠的,那就更多了,比如說,他明明知道王何氏經常苛待娘親,卻總是裝聾做啞。娘親為什麼一定要跟他過,而他當時為什麼又一定要頂著媳婦的壓力同意,這也是個原因——不跟他過,也不能跟老大過,總不能跟從來不著家的老三過吧?整天看著媳婦哭哭啼啼的,那也不是什麼好日子。算來算去,三個兒子家,也就他這還好了,至少媳婦不會故意去害娘,家裡也還算和睦。
媳婦是個善心人。好心有好報的!這不就是,阿宇讀書上進,阿喜又是個聰明的!那十畝地也拿回來了,以後他們家的日子,會越過越好的!
「娘……」王世全愣了一陣,這才開口,「您看,我這今年這麼多蠟,一擔也沒有賣出去呢……」本來他是想將娘哄到他那邊去的,然後讓娘來逼老二,可是如果老二家的地已經拿到手了,他也沒有好理由了,畢竟王何氏曾經對他娘是什麼態度,他心裡是一清二楚的,王周氏更是牢牢記在心裡的。現在只有一個辦法了,哀兵戰術,讓娘同情他,可憐他,進而再去逼弟弟出面。
阿喜鄙視地看著大伯,她說大伯擺了一院子蠟,在這裡又唱一齣戲是要做什麼呢,原來是想賣蠟啊——可是這樣來逼迫,也太難看了一點吧。可是找她爹做什麼啊,她爹自己去賣蠟,也才得了二兩五錢一擔呢。
「大伯,」阿喜站在一旁說,「聽說以前,全村的蠟都是你收了運到城裡去賣的呀!」
王世全沒想到娘還沒說話呢,這個小丫頭片子倒吭聲了,可是這話問得有理,他只好向她解釋:「我其實在縣城裡也不認識人,每次賣蠟也賣不了多少錢,一擔蠟也就兩三兩罷了,還要自己出運費……」
說到底,就是想多賺一些罷了。為了這一點點錢,跑到這兒又是跪又是哭的,真是……無恥!王周氏的眼睛裡就透出了厭惡。
「二三兩?」一旁的阿喜卻驚叫了起來,「大伯你上次給我家的蠟出價,那樣好的蠟,若是賣給江家,少說也有三兩一擔,可是你才出到一兩!」
對,還有這個事!在場所有人都記了起來。王世全與王張氏一副氣憤的樣子,王周氏一臉鄙夷地看著這個大兒子——事情到了現在,其實都是他家自己折騰出來的!而王老大一家人則有點慌。
他沒有想到,阿喜突然提起這個,剛才……他說漏嘴了。
「沒有……我說錯了,哪有那麼多,一般也就一兩多二兩……」王世全企圖矇混過去,可惜卻是越描越黑,頭上急得都冒出了汗。
倒是一直跪在地上的王何氏猛地站起了身,將丈夫往身後一拽,正色對王周氏說:「娘,我知道你不喜歡我,我其實也不喜歡你,可是不管怎麼說,王世全他是您的兒子,我是您的兒媳,您再不喜歡,你也得承認,還有這邊幾個,是您的孫子、孫女……您只要跟老二說一句,讓他幫幫我們,我們今年日子就好過;如果您真是記著以前那些小事,不肯幫忙,那我們這一家子,大不了都去城裡討飯去。」
哇,這個大伯娘戰鬥力可是比大伯強多了啊。就是不知道到底是大伯娘的戰鬥力強一些,還是奶奶的戰鬥力強一些?今天可是有一場好戲。
王何氏的話,分為四層意思。第一層,坦白承認她自己與王周氏的關係不好,這是明明白白的事情,甚至連幾個小輩都很清楚,遮遮掩掩也沒有用;第二層,用親情來打動王周氏,不管你多不喜歡,血緣關係是沒有辦法改變的;第三層,求王周氏幫忙勸勸老二王世安;第四層,如果王周氏不肯幫忙,那就是小心眼,寧願後輩不好過,也要置氣。
阿喜將這番話分析完畢,心裡大大讚歎這大伯娘一聲,真是人才啊,短短幾句話,卻是將各方面都表達到了,感情也很充沛,不知道奶奶怎麼應付?
王周氏卻臉色變都未變,只說:「你是什麼人我知道,我是什麼人,你自然也是知道的。我的什麼心思,估計這麼多年也讓你研究透了,你的心思,我自然也很清楚。如果今天我就是不幫忙,你真要上城裡去乞討,那你就去吧。我豁出這張老臉了,看看你到底會不會做到。」
王何氏被氣了個倒仰。王周氏這人她怎麼不清楚,那是相當彆扭的性格,軟硬不吃的。所以剛才那番話,如果說給別的老太太聽,可能眼淚都出來了,可是王周氏卻是不可能被打動……她的心腸硬著呢!跟老頭子過了一輩子了,老頭子對她那樣好,卻也沒有打動她半分,臨老分家,非得分出來。
王何氏恨恨地盯著王周氏,王周氏面無懼色,也瞪著王何氏。
到最後,王何氏終於示弱。她是媳婦,天生就氣短一截。她招呼兒子們將蠟擔擔起,又扯著王世全,往家去。
王世全兀自不肯走,還在那說:「我再跟娘求求……放心,她一定會同意的……」
同意個屁!老不死的看見他們不好就高興!也不知道王世全到底是不是她親生的,怎麼能有這樣狠心的娘!王何氏恨聲說:「不用求了,沒有用的!」
「不然蠟怎麼辦?運到城裡去賣,會少賺好些呢!」王世全為難地說。
「你不是說寧願爛掉也不賣江家麼?」王何氏陰陰地看著丈夫,冷冷地說。
每次王何氏用這個表情看他時,王世全就會覺得很不安,好像這個樣子的王何氏,已經變了一個人了一般。平時的王何氏,嘴碎,喜歡嘮叨,叨得他煩了,一巴掌就扇過去,王何氏便安靜了。可是每當王何氏用這個表情看著他時,他便膽怯了,很可怕的樣子啊……好像會做出什麼恐怖的事情一樣。
一直回到了家裡,王世全仍然不敢開口問。他到現在還一頭霧水,沒有弄得太明白。在他想來,他是娘的兒子,不管做了再大的錯事,娘一定會原諒他的。所以對於媳婦一定要回來,他是相當不解。(未完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