果然華姬一被放出來,謝嵩就去了錦繡樓,但是只略坐了一坐就走了。華姬小日子在身上,既不能侍寢,又不能陪他喝酒。
謝嵩出了錦繡樓,就去了珍姬那裡看四娘。後來就歇在珍姬的如茵樓。
直到去打探消息的媽媽回來,華姬才鬆了一口氣,坐了下來。眼下離天亮還有好幾個時辰,但是她已經注定不能眠。
貼身的丫鬟梅晴無奈地看著她在屋子裡兜著圈子:「姨娘,您一晚上就不打算睡了嗎?真有事,也要等到明兒天亮了再說啊。」
華姬面色陰晴不定,終於還是在桌子邊坐了下來,喃喃道:「我就是怕等不到那個時候啊……」
梅晴神色微動,道:「您也不用怕劉姨娘。這麼多年都過來了,侯爺現在寵著您,誰能動您一根手指頭的?」
華姬苦笑。梅晴勸慰了幾句,最終華姬還是先上床去休息了。
次日,謝葭前腳剛走,華姬的人就到了。可是謝葭要上學,蒹葭樓的人也不能就這樣去把她追回來。
等到傍晚,雎陽館的學生都聚在一塊兒對對子玩。謝嵩和宋銘書都在,眾人圍在一起,興致正濃,以至於就比平時晚了半個時辰才回。
蒹葭樓的轎子緩緩抬了過來時,遠遠的,知畫就看到了像根木頭一樣等在蒹葭樓門前的梅晴。
「咦,那不是錦繡樓的梅晴嗎?」
謝葭一下子從剛才品詩的餘韻中醒了過來,梅晴是華姬的貼身,難道是華姬出了什麼事?
轎子抬到門前,她下了轎一眼看到晴哭紅的雙眼,心下就一跳。早知道劉姨娘看出她和華姬之間關係不平常,可劉氏不是一向潛伏頗深嗎?!怎麼會沒有任何徵兆就要下手!太快了呀!
梅晴哭得手腳已經發抖,見了謝葭,宛如見了救命稻草。今日連墨痕都不在樓中,和入畫一起到雎陽館去伺候了。
她哆嗦著道:「元娘,三娘不見了!」
聞言知畫和剛下樓來的輕羅都大驚,知畫急道:「什麼?!三娘不見了?!」
謝葭冷道:「那劉姨娘沒有派人去找?!」
梅晴手腳發軟,眼看不能成事。謝葭無奈,只好讓人把她扶了進去,就到刺槐她們住的地方,先給了她一杯熱水。
謝葭耐心地在一旁等著。
輕羅就附在她耳邊說著話:「……在樓下等了一天了,問什麼事,又不肯說,只說要等元娘回來……」
終於等到梅晴緩過來,她倒愈抖得篩糠似的,但是說話已經沒有什麼問題:「三娘不知道聽了誰的糊弄,跑到後山去玩了……下人報了上來,說是劉姨娘已經派了人去找。但是二姨娘不放心,非要親自去找……後山這種地方,哪能說去就去呢!奴婢勸也勸不住二姨娘,她只吩咐下來,讓奴婢等在蒹葭樓,等元娘下了學,就稟了元娘,希望元娘拿個主意。」
後山……那是公爵府的一道天然屏障。這園林依山而建,背就靠著這上京皇城外圍的西山。選了這個地址的不止公爵府一家,還有好幾戶侯門。山,是貨真價實的山,為了防止賊匪或是山上的野物闖入公爵府,在那一代,雖然開了個小後門,但是防衛鐵牆做得十分堅固。
跑到那裡去了……在那種地方,死了個小孩子,要偽裝成野獸撕咬死的,或是自己摔死的,簡直輕而易舉。而且以謝葭對三娘的瞭解,這小孩的膽子卻還沒有這麼大,心也未必就有這麼野!若說她是受了誰的慫恿自己跑去了,倒不如說,是被誰帶了去……難怪華姬會不放心,親自去找。
可是她自己跑了去,難道不是羊入虎口?這整個公爵府的內務都把持在劉氏手裡,她也掌握著那些丫頭婆子,要使個絆子,要顛倒是非黑白,簡直是太容易不過。
一時之間,謝葭也失了主意。
梅晴哭得差點厥過去,只會拉著謝葭的褲腿求救。謝葭自己也被打了個措手不及,只覺得渾身的血都冷了下去。腦子還在飛快地轉著,卻有些想不通劉氏突然出手的目的。
說到底,以往雖然一再提醒自己不能放鬆警惕。但是劉氏日漸蟄伏,還是讓自己潛意識裡就慢慢放鬆了戒心。到了如今,她在暗,自己在明,她一動手,果然自己就猶如挨了一記悶棍!
眼下的辦法,她也只能先讓刺槐白平和紫薇,帶上教她們習武的阮師父,和兵器一起去後山找一找。只盼著華姬和三娘能吉人天相。
墨痕本來是直接歇在外院了,聽說了內院的動亂,知道謝葭和三娘一向要好,又急忙趕了回來。
謝嵩下了館才聽說此事,也是勃然變色。但當他看到為此事疲累奔走,弄得形容憔悴的劉姨娘,卻也無法出口責備,反而安慰劉氏不用擔心。
「在自家後院……一個孩子,華姬也有分寸,走不得多遠的。你派了那麼多人去找,有了消息必定會馬上送回來。與其在這裡熬著,不如先帶雪兒去休息。」
劉氏的眼睛紅紅的,像是本就是強忍著,聽了這話,頓時淚珠兒就落了下來:「侯爺!妾身辜負了侯爺,也辜負了小姐!先時沒有照顧好元娘,現在又讓三娘和華姬妹妹……」
說著,便泣不成聲。
謝嵩想到沈薔,也心中一酸,和劉氏自嫡女落水生病之後產生的那些間隙也就抹了去,只低聲安撫道:「你也有你的難處。現在乾著急也沒有用,先帶雪兒回去休息,一有了消息,我便讓人去知會你。」
劉氏強忍著情緒,低著頭轉身走了。謝嵩看著她的背影,歎了一聲。
謝葭等在蒹葭樓,一直等到天也黑了,也無心去洗漱或是吃喝。
輕羅看著心裡害怕,卻也不敢上去勸,只用求助的眼神看著墨痕。
墨痕瞧著她那副緊緊抿著唇,若有所思的模樣,不由得也在心裡歎息了一聲,上前道:「元娘不必擔心,外院有了消息,一定會一早就派人來知會您的。」
謝葭手裡緊緊握著杯子,眼睛瞇了起來。從前她不想把墨痕拖進內院之爭來,因為她本是謝嵩的人,劉氏不敢動她。可她若一旦插手,她就變成了自己的人。以她的資歷和身份,便是成為劉氏第一個眼中釘肉中刺。
但是如今……
她最終,還是抓住了墨痕的手,低聲道:「墨痕姐姐,三娘不是這麼淘氣的人,怎麼可能會莫名其妙就跑到後山去玩?」
墨痕一怔。
謝葭低聲道:「二姨娘為什麼又要千辛萬苦,自己去找?」
墨痕一凜,立刻意識到她是什麼意思,安撫地拍拍她的手,放低了聲音道:「元娘,莫多心。」
謝葭鬆開了齒關,眼睛裡迅速蓄滿了水,稚嫩的聲音也略帶嘶啞:「我本是不想說的,可是二姨娘卻是為我受過……當年我會落水,本就是大娘說,她那裡有一副畫,請我去鑒賞……她一貫驕橫,大冷的天,我也不敢不去,可我哪裡就是自己落水的,分明,是有人推了我下去……」
頓時,輕羅手裡的杯子掉在了地上,砸了個粉碎!
墨痕驚在當場,只覺得有一股漩渦,在拖著自己往下墜。她想要掙脫,然而那漩渦之中,又有一種致命的吸引力,讓她忍不住想要回頭看一眼。
謝葭的眼淚已經落了下來,拉著墨痕的手,小小的身子略蜷縮了起來,她低聲道:「二姨娘,又是為我受過……她是個有情有義的人,一直覺得我救了她一命,所以才幾次相助……早知道會有今日,那日,我在藥王廟,便不會出那個頭……被丫鬟婆子欺辱,總比現在,生死不明的好……」
輕羅低著頭,亦泣不成聲。
謝葭默默垂著頭,眼淚,一滴,一滴,落在墨痕手上。
大約過了半刻的功夫,墨痕慢慢地,摟住了她瘦弱的肩膀。謝葭鬆了一口氣,閉上了眼。
墨痕心中有些發酸。元娘是名門嫡女,她一手教導了半年的孩子,是她最尊敬的人最心愛的孩子,是她丈夫讚不絕口的得意門生。就算,會泥足深陷,她又怎麼能,看著這麼小的一個孩子,獨自掙扎……
她輕聲道:「好了,元娘,莫哭了……」
有些事,不知道便罷了,還能肆無忌憚。一旦知道了,看清楚了,才能體會其中的難處。以往,元娘和大娘之間偶爾有衝突,墨痕還能故意對有些事情視而不見,只旁敲側擊一番,便能讓大娘有所顧忌。如今,事情的裡裡透透,她都知道了個清楚,卻又無可奈何了。
劉姨娘和大娘把持著公爵府內務。就算當年大娘曾經蓄意謀害元娘,如今又設計陷害華姬和三娘,墨痕也不會傻到跑到謝嵩面前去告狀。
謝葭感覺墨痕一直緊緊握著她的手,也不再廢話再勸了。
等到半夜,蒹葭樓的刺槐沖了回來,衣衫不整,頭上還插了好幾片樹葉,已經急得眼睛也紅了!
輕羅連忙迎了出來:「二姨娘和三娘找到了沒有!」
刺槐看了一眼,除了喬媽媽,屋子裡的人竟都醒著。墨痕扶著元娘的肩膀,兩人都一臉的擔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