謝葭卻問道:「那我母親過世之後,我們府裡和將軍府的來往,還和以前一樣嗎?」
輕羅回過神,道:「夫人過世後不久,將軍府的三位將軍竟就一起戰死了。衛夫人守著寡,我們公爵府又沒有了公爵夫人,自然也就少走動了。只是四姑奶奶去了那邊為衛三將軍守陵,如今的衛侯爺也到了我們府裡跟我們侯爺讀書。」
其他的,她就一概不知道了。
謝葭若有所思。她想到衛清風今天看著自己的神情,好像欲言又止,又帶著幾分無奈。對謝嵩的做派很無奈。有時候謝嵩行事也未免太瀟灑了一點。可是衛清風這個小老頭的樣子看起來,好像對謝嵩的意圖很清楚似的。
她苦思冥想,沒有結果,只好先去歇下了。
自前年謝葭的乳娘出府了之後,整個蒹葭樓就只有輕羅一個年紀略長的丫鬟,再有三位教養媽媽伺候著,但並不像乳母一樣貼身照顧著。
如今謝葭開始上學,謝嵩退了教養媽媽。女兒的年紀到底還小,謝嵩就吩咐劉氏給她找個年紀大貼身伺候的媽媽,又把自己身邊年輕的管事媽媽墨痕撥了過去。
墨痕原是謝嵩身邊的大丫鬟,跟著入畫一處的。去年剛嫁了人,又回到謝嵩身邊做了管事媽媽。因為沒有了主母,貴妾到底還是妾,所以墨痕和入畫還是一手打理怡性齋的主要事物。
當然,謝嵩親自撥人到蒹葭樓,還把貼身的墨痕送了過去,並不是因為他突然醒了水,一夜之間就明白了女人內宅的那些彎彎繞子。他純粹是不想讓自己的女兒被粗鄙的婦人教壞了而已!
喬媽媽照顧元娘的生活起居,但是並不常上樓。就是這樣,這喬媽媽還是教養媽媽裡選出來的翹楚!識文斷字不是問題,甚至還能吟上一兩句,出了外面,充充場面,在這個女人受教育機會較少的時代也是非常顯眼的了。
墨痕則是謝嵩身邊詩賦最好的一個,她擅詩賦,是著名的上京文婢之首。當年也是有很多大家公子來向謝嵩討要的,甚至許了進門就抬貴妾的承諾。但是墨痕既讀過那麼多書,自然也有自己的主張,求了謝嵩,去年嫁了一個寒門秀才做正妻。後來她丈夫被謝嵩留在身邊做門客先生,主要替謝嵩打理雎陽院。墨痕則留在謝嵩身邊做管事媽媽。
現在墨痕被撥給了謝葭。謝嵩恨不得把蒹葭樓樓下的灑掃丫頭也換成識文斷字的文婢。一時半會也沒有合適的人選,只囑咐劉氏用點心思。
謝葭上了半天課,中午休息的時間,才聽知畫帶了信來,說是樓裡撥了新人。她倒是怔了半晌,然後就有些哭笑不得。
旁的倒罷了,現在上京的風氣,文武婢都非常值錢,誰肯來你家裡給你做灑掃啊,給多少錢也不幹啊。
當時她正和虞燕宜,蕭逸辰,秦子騫還有南旭堯坐在一塊。虞府的茯苓糕特別有名,虞燕宜身邊的書僮時常帶著。午休時間,學生們常聚在一起說話,也有專門的小屋子給他們休息。這次虞燕宜就喊了謝葭一起來吃他家的茯苓糕。
知畫咋咋呼呼地來說了蒹葭樓添人的事情,又說了可能連灑掃丫鬟也要換。
虞燕宜有些驚訝,也有些羨慕,道:「墨痕可是上京文婢之首,老師竟然送了葭娘!」
謝葭不願意在雎陽院跟這些男孩子談論內宅之事,只淡淡地打發了知畫:「你回去,讓輕羅準備著接墨痕和喬媽媽。晚上院子裡擺個小宴。」
她略一猶豫,道:「我就不去了,只說我還有功課要做。」
知畫忙答應了,就下去了。
虞燕宜又說起上京西七街上一家小店的槐葉冷淘,是一種冷面,非常好吃。
南旭堯笑道:「虞四郎專門喜歡這些旁門左道的東西。不過我也聽說過這種冷淘,有人說它『經齒冷於雪』,是吃著消暑的,現在好像不合時宜吧。」
虞燕宜道:「西市九條街道,好東西有得是。過了春分,我們便也能出去走走了。」
蕭逸辰初還認真聽著,聽了這一句,眼睛便垂了垂。
謝葭好奇地看了他一眼。
虞燕宜便解釋道:「蕭六郎平日是不出門的。」
不出門?為什麼?
南旭堯又興致勃勃地說起了西市的趣事,謝葭的注意力便也被吸引了過去,聽得出神。
最終虞燕宜笑道:「到了清明,家裡少不得都是要拜佛的。我看今年我們家應該也都是去大覺寺。到時候我們一起溜出來,去吃大覺寺的雲米糕。」
秦子騫拍手道:「好極好極!」
畢竟只是一群孩子,有的玩就這樣開心。
南旭堯又道:「葭娘能出得來嗎?」
謝葭微微一笑,道:「溜出來我可不幹。我是個女孩子,哪裡跟你們一樣,闖了禍也不過一頓打。」
這樣說,眾人面上不由得就都有些失望。
謝葭看蕭逸辰面上也有一閃而過的失望,不禁有些意外,便道:「墨痕不是上京文婢之首麼?我讓她侍奉著,我們在大覺寺的院子裡坐,再帶幾幅老師的字畫。我們同門師兄妹,一起品讀老師的書畫,總沒有什麼不妥。」
「至於雲米糕……我們一人帶上一種糕點。秦大郎,我知道你家沒有什麼好東西,你就去買那雲米糕來。我們大大方方的,想吃多少就吃多少!」
她自己先笑了起來。
秦子騫的一張包子臉上有些微惱,在眾人的笑聲中反駁道:「誰說我家沒有好東西,我們家的松花糕就是一等一的好!南九郎,你說是不是?」
南旭堯別開了臉,明顯憋著笑。
秦子騫就不肯了,到底是小孩子,似乎動了些真氣。但是被謝葭笑吟吟地一看,又低下了頭,暗暗咬牙切齒。
小孩子貪玩是天性,只是這四個男孩子都是家裡的嫡子,家裡看得緊。畢竟年紀小,膽子倒是大,到底沒有謝葭心思那麼縝密。
既然她可以想到一個又能吃又能玩,還不用挨罵的好辦法,自然是引得眾人佩服。
下午下了課,謝嵩讓梧桐來把謝葭叫到了大書房的內間。雎陽館的大書房,規模不輸一個大型圖書館。內間是謝嵩休息的地方。
謝葭走進這高頂大屋,不少來往的灑掃書僮和管事先生都好奇地盯著她看。梧桐笑著和人打了幾聲招呼,便引了她進內室。
謝嵩和一個青年男子正低頭討論著什麼。看起來應該是桌面上攤著的一幅畫。
「侯爺,元娘來了。」梧桐含笑福了一福。
謝葭淺淺行了個禮。
謝嵩便道:「銘書,你先回去,我和我的元娘說幾句話。」
銘書抬頭,竟然是特意打量了謝葭幾眼,態度不卑不亢,也不會過分逾越,這才退下了。謝葭有些驚訝,這人一看就不是池中之物,可看穿著倒和她進來的時候見到的那些管事先生差不多。她不禁為公爵府的臥虎藏龍程度而吃驚。
謝嵩道:「嬌嬌,你來坐。」
謝葭連忙爬到了他指的一張小錦墩上。
謝嵩看她嬌憨的模樣,倒是笑了一聲,道:「你去年沒有跟著打底,現在上了兩日學,覺得怎麼樣?」
「兒覺得挺好。」
謝嵩又道:「同窗之間,你和虞四郎,南九郎,蕭六郎還有秦大郎最要好?」
謝葭略一思索,便坦然道:「父親,兒才上了兩日學,自然是和坐在周圍的師兄親近一些。」
謝嵩想了想,覺得也有道理。他是真心把謝葭當成繼承人來養的,所以有些事情,他想她能早日明白。便斟酌了一下,又道:「其他人倒罷了,蕭六郎那裡,你要仔細著些。」
聞言,謝葭很是有些驚訝。
謝嵩道:「蕭六郎是的父親蕭相爺,是蕭皇后最年幼的弟弟。這些年蕭府裡也只剩下那一支正房。蕭六郎又是嫡長子。」
他思索著怎麼解釋,才能讓這個七歲的女兒聽懂:「蕭六郎自幼身體不太好……」
不是身體不太好,是被養得太嬌了吧!不過這也難怪,是皇后最親的侄子,又是蕭氏一族的嫡長子,自然是會被捧在手心裡寵著。這個年紀的男孩子有哪個不調皮的,時代對男人又寬容。但要是和矜貴的蕭逸辰走得太近,難保會有一起玩鬧的時候,這嬌嬌兒要是被磕碰了一下,只怕大家都要吃不了兜著走。
雖然大家的出身都不錯,明面上不能怎麼樣,可是蕭家人心裡一定會有怨忿。
看得出來,謝嵩很不以為然。
謝葭倒是笑了起來,道:「兒明白了。以後一定不隨意去驚動蕭六郎。」
謝嵩有些驚訝,倒是也笑了,道:「你果真明白了就好。不過君子坦蕩蕩,為父也不是要你和他涇渭分明。只是要你多體諒他的雙親。」
謝葭肯定地點點頭,道:「兒果真明白了。」
其實她只聽懂了一半。除了蕭逸辰本身的金貴,還有一些政治因素參雜在內。蕭氏已經有了一位皇后,現在的太子妃又出自蕭氏,送進宮的太孫伴讀也有一位蕭氏女。外戚日益勢大,遲早要和皇權衝突。謝嵩是標準的**,並不願意和外戚蕭氏有過多的接觸。
他希望自己的女兒也如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