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十萬兩?——他們李家真的是不要臉了?!」齊意欣也覺得出離憤怒。
一個被人抖出來用瘦馬魚目混珠,企圖攀上權貴的家族,就算家業再大,又還有什麼臉面在人前出現?
葉家為自己的女兒著想,要跟這種人家退婚,又有什麼不對?
齊意欣臉上漲得通紅,比葉碧縷還要激動:「難道他們還想逼我把他們整個李家拉下水?——我已經筆下留情了的,並沒有含沙射影地將整個李家都捲進去,一直只是針對李雲素的身份而已!」
抱著雙臂在屋裡走來走去,齊意欣又在反省自己是否太過手軟。
既然跟李家槓上了,將他們最大的希望都打破了,為什麼自己還要婦人之仁,小心翼翼地將李雲素和整個李家分別對待?
還不如就一口咬定整個李家就是個瘦馬窩子算了!
可是這樣做,那些真正的李家小姐卻要無辜受累了。
齊意欣長歎一聲,用手拍著額頭,苦著臉道:「到底是打老鼠怕傷了玉瓶,還是乾脆用玉瓶打老鼠,怎樣做才是對的?——我真是搞不明白了。」
葉碧縷倒是被齊意欣的話逗得破涕為笑,道:「好了,你就不用費心了,讓他們去想辦法吧。總之這一次,無論怎樣,我都是不會嫁給李紹林的。——哪怕剪了頭髮做姑子,也好過進這頭家。」
齊意欣坐下來安慰葉碧縷:「你別太著急。你們家老爺子已經提出退婚了。李紹林提出的三十萬兩銀子,不過是惱羞成怒的故意為難而已。我就不信他真的能抓住你不放手。——上官大少又不是吃素的。之前迂迴曲折的對付李家,不過是不想彼此撕破臉。現如今李家這個樣子,跟他們撕破臉又何妨?上官大少一定會出手的。你等著做上官大少的新娘吧!」
葉碧縷的心裡稍微好受了些。點頭道:「是我有些亂了分寸了。——本來以為李家一定會知難而退,馬上退婚的。唉!」長長地歎口氣,站起身道:「天晚了,我回去歇息了。你也早些睡吧。」
齊意欣跟著站起來,送葉碧縷到門口。
葉碧縷想起一事。回頭問道:「你那邊呢?上官七少這幾天來了好幾次,你都不在,你還要拖到什麼時候啊?」
齊意欣沉默下來。抬頭看著門外的夜色,下定決心道:「明天你自己去報館,我在家裡等著。若是上官七少不來。我使人去請他。一定要把話說清楚。」
以上官銘這幾天的表現來看,他明天大概一定是會再來的。
葉碧縷伸手握住齊意欣的手,鼓勵她道:「長痛不如短痛,別弄得像我這樣……」
齊意欣鄭重地點點頭,道:「我會和他說清楚。然後去向上官伯母請罪。」
葉碧縷淚中帶笑,輕輕抱了齊意欣一下,轉身走了。
看著葉碧縷的背影消失在東廂房的門口,齊意欣也轉身進去。回到自己內室歇息。
此時顧家大宅外院的軍機院裡,顧遠東正跟阿喵對坐說話。
阿喵將那三個工程師安排在客院住下。聽說顧遠東回來了,過來跟顧遠東說起他們的情況。
「都是外洋一流大學畢業的。在外洋的電廠也都是骨幹人士,不過因為年輕。往上走的機會不多,所以願意跟我到東陽城試試機會。畢竟如果能自己從無到有的建立一個發電廠,對他們這些人來說,是一輩子夢寐以求的機會。」阿喵為了這件事,做了許多功課,寫了很多備忘錄,一一拿出來給顧遠東看。
顧遠東掃了幾眼,笑道:「阿喵,你在外洋那麼多年,也不是天天醉生夢死啊。——還是學了不少東西。」
阿喵氣結,從桌子底下踹了顧遠東一腳,沒好氣地道:「在你眼裡,我這個姐姐就是這麼不中用麼?——小時候,你還……」
顧遠東趕緊咳嗽一聲,打斷阿喵的話,「江東現在正在修鐵路。辦電廠的事,我也想趕緊開始。不過現在快過年了,會不會有些太趕?幾位工程師過年願意開工嗎?」有個姐姐就是這樣不好。哪怕你年歲再大,她永遠記得你小時候的糗事。
阿喵似笑非笑地橫了顧遠東一眼,做了個「放過你」的眼神,抬手從顧遠東書桌上拿過來一份報紙,一邊看,一邊漫不經心地道:「這三個人都是外洋長大的,對我們的節日不感興趣。過不過年的,無所謂。你覺得應該什麼時候動工,就什麼時候動工。跟他們說一聲就行了。」說著,抖開報紙的豪門秘辛版看了起來,「你是他們的老闆,你說什麼,他們要不同意,自動走人就是了。你不要顧慮我。」
顧遠東笑著往後靠到書桌靠背椅上,道:「那就好。我還擔心是你的朋友,怕折了你的面子。」
阿喵搖搖頭,看著報紙頭也不抬地道:「這就是意欣和葉碧縷她們辦的報紙,挺有意思的。」眼光很快將李家大小姐李雲素的事跡掃過,神色怔忡起來。
「這李家到底是怎麼回事?」阿喵的眉頭皺了起來,將報紙放回顧遠東面前。
顧遠東淡淡地道:「當年受了委屈,就要拚命找補回來。用力過頭了,就是現在這個樣子。」在說李姑太太,又提醒阿喵,「李紹林受他的姑祖母影響太多,你不是他的對手,還是不要再跟他接觸了。」
阿喵對李家的事,知道得並不多。上一世的時候,自從八年前她離家去國之後,就再也沒有回來過。對於這個李家,只從顧遠東那裡聽到過隻言片語,知道他們家不會這麼快敗落,李紹林以後還有風光的日子。
上一世,她似乎也聽說過李家的這個醜聞。可是他們到底是怎樣解套的,阿喵卻怎麼也想不起來。
沉吟半晌,阿喵緩緩地道:「我今天回來的時候,在碼頭上遇到李紹林。他……有些怪怪的,比以前慇勤多了。」
顧遠東臉色一沉。肅然道:「我警告你,你要再和李紹林勾勾搭搭,我就當沒你這個姐姐!」
阿喵嗤笑一聲。道:「你以前有當我是姐姐?」
顧遠東定定地看著她,也不言語。
阿喵終於低下頭。顧遠東這個弟弟,當然有把她當姐姐。無論前世還是今生。他都護她到底。
「……你別生氣。我不會再搭理李紹林的。他是葉碧縷的未婚夫,我知道的,沒有別的意思。」阿喵終於低聲下氣地認了錯。
顧遠東神色儼然,問道:「若是李紹林不再是葉大小姐的未婚夫了呢?難道你就能搭理他了?」
阿喵驚訝地抬起頭,一雙胳膊搭在對面的桌子上,有些急切地問顧遠東:「你這話是什麼意思?」
顧遠東從書桌上拿起來阿喵剛才看過的報紙,對阿喵道:「因為這件事,葉家要跟李家退婚。」
阿喵輕輕地「啊「了一聲。一隻手抬起來,掩住了雙唇。過了半晌,才露出一個無可奈何的笑容。「我說呢,怎麼李大少突然對我慇勤得過份起來了。」
顧遠東放下報紙。正色道:「李紹林如今就跟一塊狗皮膏藥一樣,誰沾上了就甩不脫。他要葉家出三十萬兩銀子,才肯跟葉大小姐退婚。——這樣的人,你還想跟他混?不怕看著他,就為安郡王不值?!」
阿喵聽見安郡王的名頭,臉色立刻變了,瞪著一雙大眼睛,顫抖著雙唇道:「你要再提他,我死給你看!」
顧遠東的臉隱藏在書架投射下來的陰影裡面,淡然道:「你不怕你死了,就便宜別人了?」聲音壓得很低,又有些含糊不清。
「你說什麼?」阿喵沒有聽清楚顧遠東的話,追著問了一聲。
顧遠東頓了頓,道:「沒有什麼。你自己注意些。別讓李紹林纏上來。——若是惹得我怒了,一槍崩了他,讓李家六十萬大軍提前反了,江東億萬生靈塗炭,可都是你的罪過。你,擔得起嗎?」
阿喵憤然站了起來,雙手握拳,憤恨地道:「是,都是我的錯!——你們男人爭權奪利,到頭來,都怪在女人身上!顧遠東,你別以為你就能一手遮天,翻雲覆雨,主宰別人的生死!若是你的意欣妹妹那日就死在綁匪手裡,不能如你所願,我倒要看看你現在又是個什麼德性!」說著,一腳踢開顧遠東書房的櫻桃木大門,怒氣沖沖地離開了顧遠東的軍機院,回內院去了。
顧遠東聽了阿喵的話,心裡掠過一絲陰影,起身走到窗戶前面,負手看著窗外的月色,定定地站在那裡,一夜未眠。
第二天,顧遠東看見窗外旭日高昇,書房屋裡突然一片光明,不由失笑。——阿喵瘋瘋癲癲的,居然說得自己提心吊膽,真是越活越回去。
心結一去,顧遠東就覺得困了,叫了顧平進來吩咐幾句,自己回書房的內室補眠去了。
齊家的內院裡,齊意欣一大早起來,和葉碧縷吃了早飯,讓她自己一個人去報館了,自己回屋拿了宣紙出來,撰寫沈大總統大婚的稿件。
果然不出她所料,沒有寫幾行字,蒙頂就繃著一張臉從外面走進來,對齊意欣屈膝行禮道:「三小姐,上官七少從老太太那邊過來了。還有四小姐,陪著七少一起過來的。」
說話間,院子裡已經傳來齊意娟清脆悅耳的笑聲,和黃鸝鳥一樣不停聲的「上官哥哥」,叫得屋裡的人都聽得見。
齊意欣笑了笑,對蒙頂道:「給我把桌子上的東西收起來。我去換件衣裳,讓他們在外面等一會兒,記得上茶,再上幾樣東子哥昨天帶來的京城名店的點心。」
蒙頂點頭應了,出去吩咐了一聲,自己回來收拾東西。
齊意欣去衣櫥裡挑了一件杏黃色錦緞織金折枝菊裌襖,裡面鑲了一層細軟的白狐毛,下面換了條櫻草色緙絲白狐皮子的馬面裙,馬面上繡著幾支花瓣重複的金黃色大麗菊。裌襖外面套了件緗色西番蓮暗紋摹本羽紗氅衣。將滿身嬌艷的杏黃色隱在氅衣裡面,若隱若現,更增麗色。
上官銘和齊意娟一起進來,卻被齊意欣的丫鬟眉尖和碧螺擋在外頭,讓他們坐著喫茶。
齊意娟四下看了看。就往通向內室的月洞門那邊過去了。
眉尖在門口攔住她,笑著道:「四小姐,三小姐在換衣裳。四小姐略等一等。三小姐馬上就到。」
齊意娟嬌笑著道:「我們親姐妹,有什麼見外的?——我進去幫姐姐挑幾樣首飾,戴出來給上官哥哥看。你說。好不好。上官哥哥?」看著眉尖,卻是對著上官銘說話。
上官銘捧著一杯茶,有些心神不寧地坐在那裡。
聽見齊意娟的問話,上官銘輕輕「嗯」了一聲,竟然在附和齊意娟的話。
眉尖和碧螺對視一眼,臉色陰沉幾分,依然擋在月洞門前,並未讓步。
齊意娟已經滿心歡喜。笑道:「上官哥哥都同意了,你們還擋在這裡做什麼?」說著,就要伸手推開眉尖和碧螺。
月洞門裡面傳出齊意欣的聲音:「四妹妹。我們倆不熟的。還請你不要在這裡裝姐妹情深,請回去吧。我今天有話跟上官七少說。你在這裡不方便。」
說著,蒙頂在裡面撂開簾子,讓齊意欣走了出來。
齊意娟看著比自己高了半個頭的齊意欣,眼裡閃過一絲妒色,雙眼一下子含淚道:「怎麼姐姐還在生我的氣嗎?我都給姐姐賠過不是,我娘都去家廟出家了,姐姐還想怎樣?對我和弟弟趕盡殺絕不成?要把我們姐弟都置之死地不成?」說著,在齊意欣面前跪了下來,連連磕頭道:「還望姐姐給我和弟弟一條活路,我們以後再不敢惹姐姐生氣了……」
齊意欣讓開一不步,避開齊意娟,兩手攏著氅衣,對坐在上首,一動不動看向這邊的上官銘道:「上官七少,你為什麼又帶著四小姐過來了。」居然連妹妹都不說了,想是惱得很了。
上官銘放下茶杯,站起來道:「是你們老太太讓你四妹妹陪著我過來的。」言下之意,就是不是自己的錯。
齊意欣歎口氣,低頭看著跪在地上的齊意娟道:「你娘想逼死我,沒有成功,反搬起石頭砸自己腳。你現在再作小伏低,也改變不了你娘的罪過。你回去吧,我沒讓你娘償命,已經是我網開一面了。若是你還不知足,我送你去陪你娘去。」
齊意娟抬起頭,視線迎上齊意欣黑白分明的雙眸,如同白水銀裡面養著的兩丸黑水銀,寒浸浸的,不帶一絲溫度,看得齊意娟利索索打了個寒戰。
上官銘看見齊意娟怯生生的樣子,心下不忍,溫言道:「四小姐,你回去吧。我和你姐姐有話要說。」
齊意娟從地上站了起來,反手抹去眼角的淚水,對著上官銘露出一個羞怯又隱忍的淡笑,就像以前齊意欣的樣子。
上官銘眼裡閃過一絲驚詫。
齊意欣已經輕笑一聲,道:「拿面鏡子給四小姐照一照,看看她是在做她自己呢,還是在邯鄲學步。——可別最後學個四不像,連自己是誰都忘了,可就不好了。」
齊意娟到底年歲小,苦心練了這麼多天的舉止和從容立刻垮了下來,回頭怨毒地掃了齊意欣一眼。
這一眼,同樣沒有逃過上官銘的眼睛。
看看齊意欣一身湘色氅衣,裡面卻是嬌艷的杏黃,跟以前大不一樣。齊意娟卻是一身豆青色冬衣,卻是像足了齊意欣以前喜歡穿的顏色和樣式。
只是齊意欣生得高挑豐滿,她以前穿素色,依然撐得起來。
齊意娟雖然也很高挑,卻如細竹竿一樣,素色衣衫穿在她身上,將她整個人都湮沒了,還不如她以前喜歡穿的那些杏紅海棠色,還能夠增幾分少女的嬌艷。
上官銘立時明白了齊意娟的用意,眼底的驚詫黯淡下來,搖了搖頭,輕歎一聲,道:「四小姐,這又是何必呢?——罷了,以後還是避嫌的好。我會跟你們老太太說一聲,不要再讓你出來幫著招待我了。我又是你未來的姐夫,本來就應該避嫌的。是我疏忽。」說著,上前一步,朝齊意欣走近了些,誠懇地道:「這件事是我不對。以往你不高興,我還不明白是為什麼,只以為你小性子,現在我是明白了,不怪你,都怪我。」
齊意娟聽見上官銘說完,只覺得所有的美夢都碎成一片一片,哇地一聲哭出來,往門外衝過去。
齊意娟的丫鬟婆子趕緊跟了上去,離開了齊意欣的院子。
齊意欣看著齊意娟的背影跑離了自己的院門口,才回身對上官銘道:「七少,進來說話吧。」說著,轉身先進了暖閣。
上官銘舉步跟著走了進去,坐到了暖閣裡面的羅漢床上。
齊意欣命人將茶和點心送了進來,跟上官銘先寒暄起來:「七少這麼早過來,吃了早飯沒有?」
上官銘點點頭,道:「吃過了。」又道:「我這幾天天天過來,都聽說意欣你去裴舅母那裡去了。你到底是做什麼去了,怎麼去得這樣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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感謝zhuxyhh01、enigmayanxi、阿喵寶寶、淺笑輕紗27號打賞的平安符。抱住群麼一下下~~~
明天為粉紅720加更。o(n_n)o(未完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