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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卷 第五十二章 張槐的決定 文 / 鄉村原野

    青木在學堂裡是極為認真的。他知道,他能坐在這裡聽夫子講課,那是爹娘和妹妹在家裡幹活換來的,再說,菊花每天問他的問題也都稀奇古怪,要是不努力地聽講,他還真的回答不上來。

    他本不是個愛說話的人,但有時為了搞清楚一個問題,他不得不反覆地向周夫子請教。時間一長,周夫子也瞭解了他的習慣,講書的時候就講得特別細。

    比如,今天夫子講到《論語》的憲問篇「子曰:『古之學者為己,今之學者為人』」這一句,他說道:「此句何解?乃是指古人讀書用功,重在提高自身的學問和修養,而今人學習更多的則是為了求取功名,向他人炫耀。」

    他掃視下面這些大大小小的農家娃兒,嚴肅地說道:「我等寒窗苦讀是為了增加學識,以備將來有所作為,可不單是為了求取功名,或向人炫耀的。

    若能學得經天緯地之才,將來自然可以出將為相,為萬民謀福祉;但就算是未取得功名,也不怕——既能讀書明理,哪怕是將來種田經商,也自會有一番籌划算計,照樣能行事有度,有所作為。」

    接著,又細細地解說了一番,列舉了很多事實,證明「三百六十行,行行出狀元」,學問用到了極致,天下大道都是相通的。

    說到這裡,他別有深意地看了看青木和張槐。

    這兩個學生在學堂裡是年紀最大的,來此的目的明確,可不就是為了多識些字,好增加些學問和見識麼。他們學得很認真,他也很是喜歡這兩個學生,總是盡量用淺顯的白話細細地講解,期望能讓他們多學一些東西。

    下學後,青木還在若有所思地回味著夫子的話,好一會才起身。

    他先幫周夫子整理打掃了一番住處,又將他晚上的飯菜熱上,這才提著夫子中午吃過的碗筷,出了學堂。

    剛出學堂院門,就見張槐在一旁等著,見他出來,便迎上來叫道:「青木!」

    青木奇怪地瞧著他,問道:「你咋還沒回家哩?找我有事兒?」

    張槐使勁地眨了眨眼睛,又揉揉鼻子,悶聲道:「有事哩。想跟你說說話兒。」

    青木瞥了他一眼,說道:「那走吧,送我到村尾。」說完踩著冰凍的地面「嘎吱,嘎吱」地先走了。

    太陽一落山,這積雪融化的地面就很快上凍了,有水的地方全結了冰。

    兩人並肩走著,那「嘎吱」的響聲很有節奏。

    青木見張槐也不說話,忍不住出聲道:「你再不說話,我可要到家了。」

    張槐轉頭瞧瞧左右,已經快出村子了,附近也沒人——天這麼冷,這時辰大家全窩在家裡烤火哩。

    他停下腳步,抬頭看著青木,輕聲說道:「青木,我想娶菊花哩!」

    青木猛地停下了腳步,張大嘴巴瞪著他,好半天才怒聲道:「你說想娶就娶?那當初為啥說那樣話?」

    張槐這次卻沒有道歉,他盯著青木的眼睛,認真地說道:「青木,咱倆可是好朋友,我是啥人你還不清楚?我能故意埋汰菊花麼?菊花年紀還小,往常我可從沒想過這事兒,跟你一樣當她是妹妹哩。娘那天問得急,我想也沒想就說了那話,可不是嫌棄菊花。就跟你和柳兒一樣。」

    青木氣急敗壞地說道:「你瞎說啥?咋又扯到我身上來了,我跟柳兒有啥事?」

    張槐道:「我曉得你跟她沒啥事。可是柳兒喜歡你,你當我瞧不出來?只是你從沒想過要娶柳兒,難不成你也是嫌棄她?我曉得你不是嫌棄她,就是沒想過娶她,就算她找上你,你也不想娶她,是不?」

    青木聽了後半天無話,他緊繃著臉,好一會才問道:「那你如今咋又想娶菊花了?你以為你想娶就娶?」

    張槐苦澀地笑了一下,說道:「往常沒想過,可是出了菊花跳湖的事兒,我反倒是天天想了。就像我娘說的,菊花樣樣好,要不是臉壞了,我哪能配得起她。開始的時候,我想著自個要是娶菊花,確實心裡有些膈應;可日子一久,我就越想越丟不開。也真是怪了,我……我整天都忘不了菊花!原來我早就喜歡她哩,可是連我自個都不知道。上回聽那該死的媒婆跟花婆子說,要把菊花說給一個四十多歲的老鰥夫,你可不知道我聽了心裡有多難受!我就跟自個說『青木肯定不會答應的,鄭叔鄭嬸也不會答應的』,原來我是那麼害怕哩。要是你們真的答應把菊花給嫁了,我可不知要咋辦了。這麼天天心裡裝著事兒,日也想夜也想,我這日子沒法過了。我如今也想明白了。我說與你聽,是想讓你曉得我這份心。菊花還小,我也曉得眼下沒可能娶她進門——她不是說了要過四年再說親麼,我有四年的時間叫你們瞧我的心意。」

    青木靜靜地聽著張槐說他的心思,瞧著他如此決斷,滿心複雜。他跟槐子和好,不僅僅是聽了菊花的話,也因為他並不十分怪他。

    他也清楚,要一個男娃毫不膈應地娶菊花,真的很難。這可不比下塘集那家,可以不要彩禮就嫁閨女。窮,到底只是一時的,能靠雙手掙出來;可菊花的臉要是瞧不好,那可是一輩子都頂著的。自個是哥哥,自是不會嫌棄她;可要旁人也這樣,實在難。

    一時間又喜又憂,喜的是槐子到底是有眼光的,瞧出了妹妹的好;憂的是如今妹妹只怕不肯輕易答應這門親事了——她可是越來越有主意哩。

    他瞥了槐子一眼,有些幸災樂禍地說道:「你跟我說這些也沒用,菊花如今可是有主意的。我爹跟我娘也說,菊花的親事她自個說了算哩。」

    張槐聽了他的話,越發的難受,失魂落魄地說道:「我曉得。她都不肯正眼瞧我哩!」

    青木見他那丟了魂似的樣子,氣惱地說道:「不是還有四年麼?瞧你那點出息。你要不好好地幹,我看你是甭想娶菊花了。我可跟你說,昨兒菊花又做成了一樁大生意,你再不用心,我瞧你往後哭去吧!」

    張槐大驚:「大生意?」

    菊花這不是離他越來越遠了麼,他就會種幾畝田,哪裡有啥本事?頓時心情更加低落起來。

    青木扯著他往前走了幾步,對他說道:「你忘了剛才夫子說的話了?咱要將學的東西用起來才成,光讀死書是不成的。我跟你說,咱這清南村靠著小青山,又挨著小清河,可是個好地兒。咱要多動動腦子……」

    一向寡言的青木難得地說了一大篇話,把橡子果能餵豬喂雞,鏡湖裡能養魚蝦,連那田野裡的野菊花都能用來泡水、裝枕頭,山上的竹子也有大用等全告訴了張槐。

    他最後說道:「咱不能白讀了這書,得動腦子。靠山吃山,靠水吃水,只要咱用心,肯定能找到好法子掙錢的。菊花可不就是動腦子才想出了燒豬下水賣的法子麼。」

    張槐吃驚地瞧著青木——他可是不聲不響地就自個琢磨了這麼多?一時間心裡又是佩服又是失落——自己真是差太遠了。不過,不要緊,只要他努力也不會比青木差的。

    「眼下只能先養豬了,這個本錢小。等雪化完了,我就跟爹娘說,叫他們去撿橡子果——現在還能撿到麼?」他迅速地做出了決定。

    青木笑道:「當然能撿到,就是要跑遠一些。後山都被我家撿光了。你跟我來,我告訴你咋弄這橡子果,好去掉那苦澀的味兒。晚上,你帶些回家餵豬,瞧你家的豬吃不吃。」

    張槐聽了大喜——正好能去見見菊花。他可是從前天晚上就夜不能寐了,徹底地害了相思病。再說,他可不能白費了青木的一片好心,青木這是要和他一塊努力,想幹出些像樣的事來哩。

    他急忙道:「你先等等,我家去跟我娘說一聲,別等我吃晚飯了。」說完轉身跑了。

    青木撇嘴嘀咕道:「我又沒說請你吃晚飯。」

    他這麼費心地提點張槐,固然是因為兩人是好朋友,但更多的,則是青木也希望菊花嫁給張槐。這個朋友的品性他是能保證的,菊花嫁把他自己也放心。可是菊花現在這樣子,只怕還真的不想嫁他哩,所以他要幫他一把。

    忽然他想起一件事,忙衝著快要沒入人家房屋拐角的張槐叫道:「我要去李木匠家取木桶。一會你在這等我。」

    張槐頓了一下,遠遠地答應了一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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