御宴菜色精緻豐盛,但在座之人誰也不好意思大吃特吃,每個人只夾自己眼前那一碟子菜。皇宮設宴用的全是精肉和魚蝦,精而又精、貴而又貴,當然量也不多。此時,蘇溶溶面前正擺著一份黃底兒白瓷盤盛的燕窩炒爐鴨絲,她一直吃不慣這滑不溜秋的燕窩,此時再配上如絲鴨肉,更覺得不是味道,勉強夾了幾筷子,便吃不下去。薇寧也好不到哪兒去,她面前時一碟子豬油炒青菜,雖然那豬肉已經漓過幾遍,但對於身子有些豐滿的薇寧來說,正是大忌,她夾了幾根青菜,也便停下了筷子。
康熙不說話,誰也不敢言聲,十大桌人吃飯,吃的靜悄悄的,只有樂師的雅樂做背景。蘇溶溶一直不敢抬頭,拿筷子時不常在盤中比劃比劃。吃了一會兒,康熙終於開口:「朕出巡這些日子,各位臣工都辛苦了。」
大家立刻放下筷子,真起身,深躬拜道:「此乃臣等分內之事!」
康熙笑道:「大家快坐!朕出巡的這兩個月,一路風貌瞭解的還算透徹。大漠草原雖然已經平定,但邊境之地尚有餘患。況且漠西、漠北這幾年征戰不斷,又加上沙俄侵擾,天災不斷,草原子民過冬生活維艱啊!」
聽康熙語氣沉重,大家都放下筷子,低頭垂目,也是一副憂傷表情。
康熙又道:「守國之道惟在修德安民,民心悅則邦本得,而邊境自固。朕年年施恩與大漠,可依然無法安民定心,朕每每想起。便心如大石壓著,透不過氣來。」
一聽這話,大家趕緊扔下筷子,跪地磕頭,山呼萬歲。
康熙復而笑道:「朕也是一時有感而發,忘了今晚是接風宴,說這些做什麼!愛卿們都快起來吧!」
太子見狀,趕緊笑著說道:「就是就是。出巡兩個月,大家鞍馬勞苦,今天便暫且將那些個煩心事擱下,說說京城這兩個月來有意思的事情吧。」
聽太子這麼一說,大家緊張情緒才有所緩解。額齊看了看眾人,第一個站起身,對著康熙和太子恭謹行禮後,笑著說道:「奴才剛回京。就聽說一個多月前,田村一村民在昆玉河中濯洗衣物時,發現了一隻青髯寶龜。《禮樂記》云:青黑緣者,天子之寶龜也,這是天降祥瑞,預示我大清國運昌隆。萬歲爺恩澤四海啊!」
額齊別的本事沒有,溜鬚拍馬卻是天下第一。可他祖上是根正苗紅的上三旗權貴,從龍入關大功臣,再加上額齊在八旗貴族中也算熟讀漢書之人,所以被安置到了從一品的太子少傅。
太子爺素來對額齊很是器重,聽他這麼一說,立刻笑道:「天降寶龜祥瑞,真是大清興盛、皇阿瑪興盛之兆!」
康熙臉上掛著淡淡的笑容,想了想說道:「一個多月前?那不正是玉泉山水質被污時候的事情?這昆玉河由玉泉山下昆明湖水而發。能有祥瑞。真是難得。」
額齊頓時青灰了臉,康熙這番話雖然沒有明說,但其中之意已經很明顯了。作為八歲登基的一代雄主,康熙深諳帝王之道。額齊說得祥瑞明顯就是胡說八道,但他不能當即批駁否定,否則會讓朝中大儒漢臣嘲笑滿人淺薄荒唐,可是他也不能裝做完全相信,那樣會折損自己明君的威嚴,因此他話只能說半分,既不說相信,也不表現欣喜。
說到這兒,康熙想起什麼,目光在院中十個大桌上巡視一番,問道:「蘇克察家的溶丫頭可在?」
蘇克察連忙站起身,恭謹回道:「回萬歲爺,小女也奉旨赴宴了。」
女眷桌邊,蘇溶溶已經站起了身,福身道:「奴婢蘇克察溶溶給萬歲爺請安,萬歲爺吉祥萬福!」
康熙看到了蘇溶溶,眸子一亮,招手道:「溶丫頭過來,和朕說說你那玉泉山的案子如何破的,朕不看順天府報的折子,就聽你講。」
蘇溶溶端端走到廳中,對著康熙和太子又是一拜,開口說道:「奴婢自回京後,便搬到了玉泉山上。此時還不見有人發病,只是山上禽鳥與熊鹿發現了抽搐、焦躁、哀號、自殘的異常情況,大概七日之後,發病禽獸開始撞牆自殺而死。不久之後,營地做飯的阿大出現發瘋症狀並哀號而死,當時我便猜測是水銀中毒的表現。」
康熙點點頭,目光中帶著讚許。
蘇溶溶沉聲又道:「後來我又檢查了幾個出現一些症狀的侍衛,發現他們牙齦出血、口唇發黑,同時還有頭暈眼花的症狀,便確定了的確是水銀中毒,而中毒的唯一來源就是這玉泉山水。於是,奴婢翻看了《西山志》,通過其中描述,感覺山中應該藏有水銀灌注的古墓,這才組織人手尋找,並最終找到。最後將硫磺倒入水銀之中,將其凝固,避免液態水銀再污染水源。」
蘇溶溶就怕康熙問,所以早在來赴宴之前,就準備好了腹稿,此時她侃侃而談、從容鎮定,這麼複雜的案子被她說得簡單明瞭,真聽得眾人不由讚歎。
她說完,康熙撫掌大笑:「好個大清俏欽差,溶丫頭,朕還聽說你將玉泉山周圍村民近遷至順天府征借的兵營府庫,每天送水送餐,安定百姓,這才沒有讓民心動盪,謠言四起。溶丫頭,朕沒有看錯,你這差事辦的好啊!」
蘇溶溶淡淡一笑,行禮道:「謝萬歲爺誇讚,奴婢不過是盡本職而已。」
「盡本職?!」康熙歎道:「若是人人都能安天命、盡本職,天下何以還會有萬難之事?!你年紀雖小,但心思細膩、心智澄明、恭儉有禮,朕封你為郡主,入宮教習三月,春後再行封賞。」
「啊?!」蘇溶溶驚訝萬分,怎麼回事兒?為何突然要封自己為郡主?!還要入宮教習三月?!康熙對自己這麼明顯到誇張地榮寵是因為什麼?難道只是出於愛護?還是有其他別的打算?!
想著想著,蘇溶溶下意識抬頭對上了康熙的眼睛。這位大皇帝登基於累卵,卻憑著出類拔萃的文治武功治平天下,他的心思別人猜不透,他的決斷別人更是難以參明……這突如其來的封賞到底是福是禍啊……
「奴才蘇克察代小女謝主隆恩!」
正想著,蘇克察高聲謝恩,跪倒在地。蘇溶溶這才反應過來,雙腿一軟,也「撲通」一聲跪在了地上。
見皇上回來恩典的不是留守的三王爺,不是首輔張英,而是一個毛頭丫頭,大家一時都沒納過悶來。還是薇寧輕喊了一句:「啊!恭喜溶格格……哦,不,是溶郡主!」
她這一聲低呼,左右的人都一瞬間換了副喜興模樣,端起杯子向蘇克察與蘇溶溶敬酒恭祝。
蘇克察與蘇溶溶遠遠錯了個眼神兒,兩人臉上雖然都帶著笑,可是其中憂心滋味只有父女倆知道。
蘇溶溶得了封賞,蘇克察一族都有了顏面。男賓舉杯一茬兒接一茬兒的向蘇克察敬酒,女眷這邊也是此起彼伏的一陣恭喜。蘇溶溶看似心情很好,但凡舉杯的,都來者不懼。雖然喝的是果子酒,但**杯下肚,頭也漸漸暈了起來。
女眷們都說她從末微格格變成了郡主開心的不得了,實際沒看見蘇溶溶一雙眼睛一直穿過人群瞟著胤祀,見胤祀也和同桌的大王爺、三王爺、四王爺胤禛一起端起了酒杯,走向蘇克察時,蘇溶溶禁不住輕呼了一聲:「傷口還沒癒合,不能喝酒!」
現下人聲鼎沸又有鼓樂伴奏,莫說是胤祀,便是站在她身邊的薇寧都沒聽清楚。可是奇就奇在,蘇溶溶話音還未落,胤祀就恰恰轉過頭衝她看了過來,蘇溶溶一時之間忘了自己和他已經「一刀兩斷」、「毫無瓜葛」,不禁抬起手,舉著杯子,急切地對這胤祀連比劃帶說道:「不能喝酒!對傷口不好!」
胤祀也不知道是沒聽清,還是會意錯了,一雙帶著些許憂慮的眸子遠遠深望過來。看了一會兒之後,他左手慢慢舉起杯子,沖蘇溶溶暖暖一笑,將一尊白酒仰頭喝下。
蘇溶溶愣住,不由皺眉,氣呼呼看著胤祀,似在質問,又似心疼。
這一切別人不在乎,可偏有一人將一切看入眼中。八福晉先對著蘇溶溶呵呵一笑,而後又抬高了幾分聲音,笑道:「溶郡主,萬歲爺如此隆恩,您可千萬不要辜負了。入宮教習那是只有準備指給貝勒、阿哥、貝子做福晉才有的待遇,不知道是哪位皇子王孫有這樣的福氣呢。」
八福晉聲音雖然不高,但內容卻是扎耳朵。她一句話說完,大廳都靜了,蘇溶溶驚看著她,想到萬一康熙當場指婚,便嚇得心驚肉跳,不由得身子輕顫了起來。
震驚的又何止蘇溶溶,胤祀一雙眸子瞬間抓住八福晉,眸中顏色是從未有過的狠厲氣憤。他這麼一看,八福晉心裡頓時又像插了把鋼刀,轉頭對著康熙拜道:「皇阿瑪,十三弟胤祥,十四弟胤禎都已經成年,迎娶福晉也是應有之意呢!」
蘇溶溶身子有時一顫,下意識看向胤祀,見他正痛楚看著自己,又趕緊轉眼,可是目光無依,不知該放在何處。
就在這時,蘇克察沉聲道:「八福晉有所不知,我這丫頭是落選的秀女,配不得皇子。」(未完待續。如果您喜歡這部作品,歡迎您來投推薦票、月票,您的支持,就是我最大的動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