誰也沒想到血雨腥風的一樁大案,半年就破了,更加沒有想到的是口供還沒取,康熙皇帝就給蓋棺定案。
其實要從得利來說,這是人人求之不得的結果。蘇克察被賞了黃馬褂,還升了半個品級,成為和額齊平起平坐的正二品大員;蘇溶溶被康熙皇帝御賜「大清俏捕快」金牌,俸祿品級視同正五品侍衛;甲三科五位犧牲的兄弟均被抬了賤籍,三代內所有親屬都入了八旗包衣奴才;順天府所有參與此案官差捕快,表現普通的都加俸一個月,若有貢獻的都長了官職。胤祥雖然沒有直接的賞賜,但九門提督因為這件事兒,堂而皇之的歸入胤祥管制,這可是實權再說,令無數人垂涎。
由於這案子告破,秋巡的時間經過幾番更改終於定在了九月十八。這大半個月以來,整個京城、大小官吏、各個衙門都在為皇帝秋巡忙碌,誰也再沒心思做別的,除了順天府之外。
蘇克察一心在為秋巡的事務奔忙,要查看沿途幾十個州縣遞來的禮儀安排折子。雖然沒有任何人安排,但整個順天府的事務都自然而然地落在了蘇溶溶身上,什麼拿人問案、典刑獄罰,就連順天府每日所需犯人們的飯食安排、銀兩用度都要請她過目。
不過好在蘇溶溶是個「工作狂」,一切送到她案頭的事情,無論大小,她都毫不推拒。不僅如此,蘇溶溶還搭起了班子,要將順天府所有未結辦案件重新捋一遍。
這一日,蘇溶溶正在翻看三年前的一樁未結舊案,聽見有人推門進來,料想便是長生,於是也不抬頭,鬆鬆垮垮地說道:「長生哥,你來的正好,幫我準備一匹小馬,咱倆一會兒出趟西直門。」
進來那人沒言語,就又退了出去。過了好一會兒,蘇溶溶終於從厚厚一摞陳年案卷中抬起頭,舒緩了一下僵硬的脖子,站起身,披上了件外袍,便向外走去。
雖然九月還沒入冬,但一早一晚的天氣還是很冷,要是在遇見個陰天颳風,那還真是不好受。京城裡的大門、二門都按上了棉布門簾子,蘇溶溶剛掀起簾子,就見胤祀一身黑貂大氅正站在門口。
蘇溶溶一愣,驚問道:「八爺,您什麼時候來的?怎麼不進屋去?」
胤祀臉凍得有些紅,他微微笑道:「剛來不久,我怕擾了你。」
蘇溶溶眉頭皺了皺,對著院門外喊道:「長生哥?馮師爺!現在真是越來越沒規矩了,人都不知道跑哪兒了!」
胤祀溫和道:「不礙事的,我也算不得什麼客人,不過是閒來無事,看看你罷了。」
蘇溶溶略微有些尷尬。從上次在慈寧宮請安之後,八爺對她的態度明顯有了另外一層變化。以前他對她也很照顧,但並不慇勤,甚至每次都還帶著些兄長對妹妹的那種教導,蘇溶溶一直把這種感覺當成兄妹親情。可是那日請安之後,八爺便時常來看自己,開始時還找些借口,可後來就大大方方地直接說「看她」,有時候陪她一坐就是一個下午,搞得順天府所有人無論什麼事兒都不敢來報奏。蘇溶溶好幾次無意抬頭和他目光相撞時,都能明顯感受到他一直在看著自己。這種感覺除了叫人尷尬,更多的是害怕。每當這時,宋離就像紮在心口的刺,拔不出來也融化不下去。
蘇溶溶掩飾一般咳嗽了幾聲,垂著頭說:「八爺您整天為皇上辦差操勞,還要抽出時間來看我,叫我怎麼好意思。」
胤祀不言語,淡淡笑了笑,笑容中帶著些苦澀。
正在這時,八爺小廝走了進來,對著胤祀紮了千兒,回話道:「爺,馬備好了。」
胤祀點點頭,對著蘇溶溶說:「你不是有事兒要出西直門嗎?這幾日西邊總是下蒙森雨,你穿這個不濟事的,我給你帶了件雨具。」
說著,小廝走上前,捧出一個紙包,雙手送到蘇溶溶眼前。蘇溶溶伸手打開,只見一片荷花白清清靜靜疊在手上。
蘇溶溶驚訝又喜歡地看了眼胤祀,胤祀笑著點點頭。蘇溶溶攤開一看,原來是一件雨蓑衣,只不過那成分不是蓑,而是布!蘇溶溶伸手撫摸著輕軟如絲的布料,驚詫道:「這個時候就有雨衣啦?」
胤祀微愣,想了想才又開口道:「茯苓狼毒與天仙,貝母蒼朮等分全,半夏浮萍加一倍,九升水煮不須添。騰騰慢火熬乾淨,雨下隨君到處穿,莫道單衫原是布,勝加披著幾重氈。怎麼,尚書府連件綢布雨衣都沒有?」
蘇溶溶心知自己說出了話,趕緊說道:「這麼貴重精緻,怕是皇宮中也沒幾件呢!」
胤祀笑道:「你試試合不合身,若是不合身還可以讓師傅再改。」
蘇溶溶也不知道避諱,直接當著八爺和小廝就解開脖頸中披風的帶子,準備換過來試試。
胤祀臉一下子紅了,但為了讓蘇溶溶不至於太過尷尬,不動神色地背轉過身,那小廝見主子都迴避,嚇得立刻閃出了院子。
片刻之後,蘇溶溶歡喜地說道:「正好合適!就像比著身子做的一般!」
胤祀這才回轉過身,只見一朵清清俏俏的蓮花在眼前盛開。那雨衣上白下粉,顏色如荷花一般漸漸侵潤了下去。更精絕的是,那雨帽和衣服相連之處是個活扣,若是只下雨時,便扣緊戴在頭上,若是風雨相夾,還能將帽裡襯綢翻下來,遮在臉前。
蘇溶溶被胤祀看得滿臉通紅,趕緊躲開他的眸子,幾步走下台階,抬臉對著胤祀蹲身行禮,半開玩笑地說道:「謝謝八爺賞賜!」
誰知胤祀臉上的微笑,一下子凝住了,他目光炯炯看著蘇溶溶,似有責問,又似有不甘。可是還沒等蘇溶溶低下頭,胤祀便恢復了淡泊神色,他穩穩走下台階,一邊走,一邊說道:「已經不早了,你要出西直門還要趕緊的。」
蘇溶溶跟在胤祀身後,點著頭走出了小院。快走出順天府時,胤祀回頭問她:「不會就你一個人去吧?」
「不會的!我讓長生和我一起去!」
胤祀點點頭,不再多語。
門房上,蘇溶溶對著胤祀擺擺手:「八爺,您慢走!改日我給您請安。」
胤祀正翻身上馬。他雖穿著厚重大氅,但卻絲毫不顯得笨拙,而是尊貴輕逸、高蹈出塵。
坐在馬上,胤祀垂首看著蘇溶溶,白玉帽徽之下,是比黑夜更黑,比寶石更亮的眸子,要說最難得的,還是他那親切溫暖又謙謙有禮的淡淡笑容。無論遇到什麼樣的艱難困苦,他總在笑著,那笑容靜得如清風皎月,暖得如季夏微風,彷彿行雲流水,輕輕在你心頭溫柔滑過。
蘇溶溶眨了眨眼,趕緊避開胤祀,轉頭向門房裡的小廝喊道:「長生呢?」
小廝趕緊跑出來,回道:「長生大哥隨著大人出去了。」
「出去了?」蘇溶溶皺了皺眉:「那……小魏子呢?」
「小魏子和甲二科的趙頭開了拘票拿人去了。」
「那……小石頭呢?」
「小石頭……告假回家給他老娘請大夫瞧病了。」
不會這麼巧吧?!蘇溶溶眉頭皺成了「川」:「那你乾脆就說順天府誰現在還是閒人?」
小廝戰戰兢兢、吞吞吐吐道:「回格格,就……就剩小的一人看門了。」
胤祀笑道:「得了!你也別為難他了,如果捕頭大人不嫌棄,您看在下可否效力?」
蘇溶溶看向胤祀,一臉糾結地回道:「八爺,您也打趣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