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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卷 第6章 黑臉兒小廝 文 / 月溶

    各位爺坐好,胤禛當然坐在上位,左手邊是八爺、九爺、十爺,右手邊是十三爺、十四爺,小廝們廊下伺候。

    胤禛為長,先向眾位弟弟們說了說這次辦差的一路見聞。他雖性情冷漠,但為人剛直,一開口就是山東旱情,什麼易子而食、遍地餓殍。說著說著,他竟然激動起來,那些饑民流民的慘狀似乎又活生生出現在眼前。

    「這一路走去,我才知道朝廷撥下去的救災糧款十之有七都被官府層層耗了去,剩下三分又有兩分被地方權貴富戶佔了,真正用到救災上的還不足一分。」說到這兒,胤禛已經情不自禁站起了身,他一雙炯炯黑眸中,有憤恨、有痛心,還有身為皇子的濃濃自責,與無顏面對百姓的深切愧疚。

    胤祥歎了口氣,他這位四哥面冷心熱,最是個性情漢子,無奈生在帝王之家,一定要端著、拘著、忍著。可偏偏老天不成全,四哥空有一腔為國為民的遠大抱負,卻可惜攤上個大事糊塗、小事精明的太子爺;四哥分明是個重情重義的熱血男兒,卻沒有八哥那種圓潤溫和的處事之道。堂堂貝勒爺,別說有九哥、十哥那樣的家世財富,怕是就連自己都不如。

    想到這兒,胤祥搖搖頭。四哥太苦了,他生就一個稜角分明的男兒,懷著經天緯地的才華,卻因為不懂得掩飾、不知道妥協,而弄成現在這個樣子:在皇阿瑪眼中平庸無奇,在額娘面前毫不受寵,在除了自己的兄弟面前毫無心腹,在大臣面前更是避之唯恐不及的冷面王爺。

    胤祥又歎了一聲,突然十爺胤哦說道:「十三弟,你歎個什麼氣?莫不是你在江南的產業也被四哥收了心疼?」

    胤祥一愣,回過神來,他知道這次四哥江南辦差,充沒了不少皇子的產業,十哥的莊園、銀樓應該收到了衝擊,但四哥畢竟為兄長,不好頂撞,只能對著自己撒氣。

    胤祥哈哈一笑:「十哥說笑了。兄弟我那裡有什麼產業?倒是外公當年舊部告老後在杭州、蘇州置辦了些繡莊、茶園,還有皇阿瑪賞賜給的一些封地、田產」,說到這兒,胤祥歎了口氣,神情真摯而悲切:「這些老人戎馬一生,為我大清開疆拓土,本來這些傢俬都是養家餬口的。不過大家聽說四哥是為皇阿瑪辦差,為天下饑民求活路,都慷慨解囊,將……身家全拿了出來……」胤祥眼圈紅了,聲音也有些哽咽。

    他這一番話說完,除了胤禛眼圈紅了之外,其他幾位爺神情都有些複雜。九爺胤禟對政事插手極少,但經商卻是個天才,他商舖遍及整個大清,家財更是不計其數,胤祥一番話說的讓他有些坐不住,總覺得他是在戳自己的脊樑骨;十爺想來心思粗獷,他沒聽出來那麼多所謂的含沙射影,但看見胤祥的樣子,卻覺得有些做作,畢竟這位弟弟這兩年風頭正勁,是皇阿瑪跟前的紅人,現在哭哭啼啼,未免有些惺惺作態;十四爺還未建府,再加上他對一母同胞的四哥一直心懷偏見,神情十分不屑,總認為這是胤禛和胤祥故意在皇阿瑪面前顯擺。

    正當各位爺心思百轉的時候,胤祀突然開口道:「山東、江南饑荒,我等既是皇子,又是臣子,為皇阿瑪分憂,為朝臣做表率義不容辭。我胤祀無才無業,羞愧難當,願將西山世襲封地變賣用於救濟災民。」

    「八哥!」十爺大驚,喊了出來:「那封地世襲傳繼,不可賣啊!」

    九爺,十爺驚得瞪大了眼睛,十三爺、十四爺無一不是呆呆看著胤祀。

    胤禛更是複雜地看向胤祀,他素來對這位弟弟沒什麼太多好感,總覺得胤祀的溫和仗義實際是圓滑世故、收買人心。但有時候,胤禛也極為不解,例如以胤祀在朝中大臣的威望來看,他幾乎可以呼風喚雨,但沒有。不僅如此,胤祀還似乎故遠離朝堂,以他的能力作用,管個內務府實在是屈才,可即便這樣,他也很少插手,除非皇阿瑪吩咐安排,否則基本不會親自操持。

    「八弟」,胤禛終於開口:「西山封地是御賜的,你不用如此。」

    胤祀站起身,對著胤禛拱拱手,誠摯說道:「饑民們朝不保夕、命在須臾,四哥、十三弟為民如此,我胤祀如何能夠安坐?!既然御賜封地變賣不妥,我願減少家僕、日食兩餐,甭管如何,拿出一千兩銀子,也就算是自賣自買了!」

    胤祀說到了這個份兒上,胤禛還如何勸阻,他握住胤祀拜向自己的手,激動地說道:「八弟!我代天下饑民謝謝你了!」

    此事說了之後,大家又開始聊起別的。許是胤禛今日心情還不錯,他難得的健談,不僅說了饑民,還談到江南文風、學風,最後還聊到了他一直很感興趣的佛教禪宗。

    「江南多名士,真是一點兒不假。不僅漢人中的大儒大德都在江南,就連孩童都很有見地。」胤禛興奮說道:「我在寒山寺住了一晚,夜裡出來散步之時,遇見一個不過7、8歲的小師傅。見他小小年紀,我便情不自禁地說了一句:小師傅如此年幼,便脫離紅塵俗世,既然不懂入世之苦,如何明瞭出世之善。」

    大夥兒難得聽這位冷面王講故事,都聚精會神看著他。胤禛歎道:「誰知那小師傅一臉淡然地說道:有人空活八十,也不知苦海無邊、回頭是岸。我雖未入世,但每日從上香之人的神情中便已知曉紅塵苦短。既然苦短,我又為何知苦不離呢?」

    胤禛說完,面露崇敬之色,眾人聽了也是嘖嘖稱歎。胤祀歎道:「知苦離苦,小師傅一語解開世間煩惱,我等俗人真是慚愧!」

    十爺嘿嘿笑著說道:「那小師傅說的不對,他只見上香之人的愁苦,卻沒看到酒樓坊肆瀟灑之人的快樂。且不說別的,讓他試過一次****,怕他就不願再當和尚了!哈哈哈……」。

    眾人一愣,立刻哄堂大笑起來。胤祀指著十爺罵道:「你呀,什麼讓你說出來就不能聽了!」

    「本來嘛!」十爺一邊說,一邊轉向十四,拍著他的胳膊說道:「十四弟,兄弟裡怕是就你還沒嘗過女子的滋味兒,所以你不明白,待你明白了,就知道我說的對了!」

    「十哥!」十四臉紅了,他甩開十爺的手,就要發火。

    胤祀素知十四雖然年少,但性子十分火爆,趕緊站起身,一邊走到他身邊按了按他肩膀示意忍耐,一邊對著門外喊道:「來人。」

    蘇溶溶一個激靈,她正在門外等的心焦,此時聽到八爺召喚,立刻打起精神,將自己上下迅速摸查了一番,垂頭彎腰迅速跨進堂內:「奴才在。爺,有何吩咐?」

    胤祀說道:「去馬背掛包中取煙壺來,讓你十爺抽抽,省得他胡秦!」

    蘇溶溶眼眸一轉,帶著點兒心不甘情不願的表情說道:「爺,馬在府外拴著呢……」。

    胤祀眉頭一皺,語氣大為不悅:「你這奴才好大膽子,府外又如何?快去取來!」

    蘇溶溶還是紮著千兒,一副猶猶豫豫的樣子。

    胤祀怒了,正要上前踹她。胤祥哈哈大笑著站了起來:「八哥,和一個奴才置氣實在犯不著。再說不就是煙壺嗎?四哥府上就有。」

    胤禛立刻就要向院外管家喊話,胤祥說道:「四哥,我正好去趟茅廁,便帶這奴才去你書房取些吧,省的折騰了。」

    胤禛點點頭:「也好。」

    胤祀還是一副火冒三丈的表情,他一腳揣在蘇溶溶半跪在地的肩膀:「還不快跟著去!」

    蘇溶溶歪倒在地,但立刻爬了起來,惶恐害怕地連忙答道:「奴才這就去,這就去!」說著,連滾帶爬,一副上不了檯面的樣子,跟著胤祥走了出去。

    其實,按照胤祀的計劃,和胤禛寒暄幾句後,以借書為名,讓蘇溶溶跟著府上管家進書房,蘇溶溶在管家幫著找書的時候,將衣服放回去。回來的途中,再以要上廁所為名,找到被她扔了的秀女衣裙,從圍牆扔出去。他已經安排好了接應,應該問題不大。可誰知,胤禛先說了半天救災,好容易說得和借書有關了,又被十弟一句話帶跑了。他們已經在府上坐了不短時間,原本早就該起身告辭,再坐下去,只怕胤禛都要懷疑了,沒辦法只能出一招險棋。

    看著蘇溶溶戰戰兢兢跟在胤祥身後越走越遠,胤祀情不自禁皺上了眉頭,這個丫頭不僅十分激靈,而且掩飾的毫不下作。想到這兒,他不僅有些迷惑,選秀之前,他仔細瞭解過蘇克察的女兒,應該是刁蠻任性、愚蠢無知才對,可眼前這個女孩,雖然不夠恭敬溫順,但絕非刁蠻愚蠢,相反的,她十分機智,而且懂得忍耐克制,更讓人難忘的是,她明朗的眸子總是帶著倔強又自尊的神采,絲毫不像八旗貴族小姐,而像……像……。

    像什麼呢?胤祀現在還說不好,但他明確了一點,這個蘇克察.溶溶不簡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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