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7全文字更新滿月的月光清如水,它的清輝到處傾瀉,傾瀉在遠處蜿蜒迂迴的小徑上,傾瀉在那些飛簷微翹的碧瓦朱簷上,到處都是一片冷色。97全文字更新。請記住本站
較之林俯他人,容妙魚將臥室裝飾的不見奢華,卻古雅清幽。浸在一片冷色中的沉香榭脫去了白日的靡麗,籠上夜的寂涼。一如,屋中占守它的主人。
「奶奶。」玉枝披了件杏黃色的棉布小襖半靠在床榻上,陪著了無睡意的容氏說著悄悄話。「二爺,他這般時常的往那邊跑,你也不說幾句?這還沒過門呢,等過了門,豈不是要踩到你的頭上去了。」
容氏映在影影綽綽帳子後的臉上,神色便有了幾分冷嘲,淡淡的撇了嘴道:「一個妾而已,他就是將她寵上了天,還敢寵妾滅妻不成?再說了,他若是有那心,我到……」後面話被一聲極冷極淡的嗤笑聲代替。
床榻上的玉枝聽了神色怔了怔,她打小便服侍容氏,容氏的心事她還是知道幾分的。不由便長長的歎了口氣,轉了話題,說起另一件事來。
「表少爺有好些日子沒來信了。」
容氏淡淡的應了聲,「是啊。」
「上次表少爺來信說中秋節後,會來中州,怎的到現在也不見人?」
「好像是說,在籌備玨翊公主省親的事。」
玉枝不由便輕歎了一聲,無限羨慕的道:「誰能想到玨翊公主竟還會有這樣的造化。我聽說當年她逃出京城時,是懷著足月的身孕的,也不知道那個孩子生下來了沒有?」
「可不是嗎?」容氏勾了唇角,杏核似的眸子洇開一抹氤氤,「都以為她必然死在貧困惡疾中,誰曾想,她竟會一躍成為南平國的淑妃,更甚至寵冠六宮,集萬千寵愛於一身。」
玉枝頓了頓。她微微的側了身,便見月光穿過窗稜在地上打上斑駁陸離的影子,冷風一襲一襲的往裡吹。玉枝忽的便覺得鼻子一酸,三年中,她不知道多少次看著同樣的景致。
「奶奶,你說爺,他……他為什麼要納妾。會不會是……」
容氏側了個身,「納妾!」鼻子中輕輕一哼,冷冷道:「又一家人家的女兒要被禍害了。」歇了歇又道:「那位三小姐……可惜了!」
玉枝接了話道:「堂堂的三品京官嫡女……二爺他也真敢……」
「他有什麼不敢的!」容氏冷笑道:「堂小姐若再生下個一子半女的,只怕封妃便指日可待了。人家是堂堂的國舅爺,三品京官嫡女怎麼了,還委屈她不成!」話語中隱隱含了些許的怒意。
玉枝忽的便長歎了口氣,「說起來,表少爺家的那位姑小姐真是可惜了。」
這回容氏沒有接玉枝的話,便在玉枝以為她睡了過去時,容氏的話卻又響了起來。
「這就是同人不同命啊!」頓了頓,「誰能想到她那樣的一個人兒,會落得這般的境地!當年天機老人曾說她是母儀天下的命盤,誰曾想……」
「奶奶也不用太擔心,新帝不是還時常去看她的麼?」
容氏涼涼一笑,「那又怎麼樣,名份始終在那了。有些事,只怕已經不可能了!」
玉枝聞言不由便一急,翻身坐起道:「那奶奶您怎麼辦?」
容氏輕聲柔柔一笑,「我自有我的去處。」
玉枝便默默的躺了回去。
不多時,月亮也隱了下去了。
「晚了,睡吧!」容氏翻了個身,「眼瞅著便要過年了,這日子真是越來越難熬。」
玉枝便也跟著歎了口氣,翻了個身,朦朦朧朧的睡了過去。
外間,一直豎著耳朵聽的玉釉緩緩的閉上了眼。唇角亦勾起一抹清清冷冷的笑。
沉香榭的夜談才剛剛收尾,林俯清芷榭大太太屋裡卻是燈光忽的亮起。有婆子持了盞大紅的紗燈款款而出,將隱在暗處的一抹人影請了進去。
「小的見過大太太。」
趙氏擺了擺手,示意眼前的男子不必多禮,又指了一側的椅子道:「坐下說話吧。」
男子一身月白色的長衫,只在袖口、領邊繡了一圈細小的墨竹。低眉垂眼的坐在一側的椅子裡,接過余嬤嬤遞上的茶,慢條斯理的吹著茶盞上的浮茶,男子低垂的眼睫在臉上打下一層隱約的陰影,鋌而直的鼻樑似一管美玉,厚薄適中的唇就著白瓷的邊緣留下一個隱約的弧度,怎麼看都是一美男子。
稍傾,男子放下手裡的茶盞,抬起臉,目光和詢的迎著趙氏。果不其然,男子長相堪稱龍章鳳質,只膚色略過瓷白,少了些許陽剛之氣,而略過陰柔了些。
「太太,大小姐有話,讓小的轉告。」
趙氏使了個眼色給余嬤嬤,余嬤嬤便走到門口,守著。
被喚為奕歡的男子看了眼門口的余嬤嬤,自袖籠中取了取出一封用火漆封好的信,遞到趙氏手裡。「太太,請過目。」
趙氏接過,先是查看了那道火漆,在確認無誤後,才當著亦歡的面撕了封口,取出裡面的信,就著昏黃的燈光,細細品讀起來。然,才片刻功夫,不由得便眉頭緊蹙,慌亂的抬頭看向奕歡。
「這事還有誰知道?」
奕歡搖了搖頭,「不確定。不過大小姐說,這事寧可信其有不可信其無,太太還是早做準備好。」
趙氏點了點頭,「我立刻使人找了二郎回來,商量。」
奕歡不置可否的點了點頭,起身道:「小的還要去見三太太,這便不打擾了。」
趙氏便起身送他出去,一邊閒話道:「大小姐她身子如何?」
奕歡的步子頓了頓,他當然知道趙氏關心的是什麼事,壓了聲音道:「太醫說從前小月落入寒潭,寒氣攻身,子嗣上有些困難,但也不是不可能。」
趙氏便吁了口氣,忍不住恨恨啐道:「都是二房那個殺千刀的賤人幹得好事。」
這種事,奕歡是不能插嘴的,好在兩人已走到了院門口。
「太太請留步,被人看見了不好,小的還要連夜趕回司隸。」
趙氏便停了步子,柔聲道:「那我就不送了,你有事使人跑一趟便是,竹姐兒那缺不得人。」
奕歡取了婆子手裡遞過來的披風,戴了,將寬寬的帽兜壓了壓,遮去半邊臉。回身,衝著趙氏深深一揖,「事關重大,大小姐不放心,少不得小的親自跑一趟。」
趙氏點了點頭,「我明白。」
奕歡卻又忽的道:「還有件事,大小姐也讓我跟太太說聲,容家的五老爺可能要出仕了。」
趙氏一震,神色便有了些慌亂。奕歡微微的點了點頭,轉身就著漆黑的小路緩緩離去。
留下神色不明的趙氏,目送著奕歡如霜竹的身影消失在黑暗中,良久,回頭對一側侍候著的余嬤嬤道:「去,將二爺請來,便說我有事。」
「是,太太。」
沉香榭的東邊是一方浩渺清池,池的中間建了幾間樣式古樸秀雅的房舍,名喚玉清小築。沒有人知道,林俯感情甚篤的林二爺容二奶奶竟是分院別居的。只因著玉清小築與沉香榭都分在一個院裡,又是前後相距不遠,是故,除去幾個親密的下人,俯裡大多數人都不知道。
夜裡響起幾聲寒鴉的清啼聲,啼聲方落,玉清小築的窗門便被推開,林鶴軒睨了不遠處隱約亮著幾盞燈火的沉香榭,唇角抿成了一條直線。
「爺。」從安探了半邊頭,道:「奶奶那留了人值夜。」
林鶴軒冷冷的勾了唇角,睨了不遠處的燈火,默然片刻。
「或者,我們走另一條道吧。」從安關了窗門,取了燈籠道。
林鶴軒點了點頭,示意他前面帶路。
主僕二人,走到玉清小築的後方,才出得屋子,從安便吹滅了手裡的紗燈。兩人摸著黑走到了水池的邊沿。也不知道從安從哪裡劃拉了一葉柳舟出來,窄窄長長的船身僅容一人可臥。
「你在這守著,若是奶奶那派人來,你可知道怎麼做?」
從安輕聲道:「爺放心,小的知道怎麼做。」
林鶴軒往小舟上一跳,迅即合衣躺了下去。那小舟便在夜裡晃啊晃的朝某個方向飄了過去,任是誰看見了,也只會以為是葉空舟。
小舟停在一處圍牆後,林鶴軒並不急著起來,約等了半盞茶的功夫,才一個縱身而起,他一身黑衣,似夜梟飛過,幾個起落便落在了趙氏的院子裡。避過守門的婆子,直接推開了趙氏的窗門,一個縱身,悄然無聲的落於室內。
屋子裡正蹙眉凝神的趙氏,冷不丁看到他突然出現在眼前,不由狠狠的瞪了他道:「你做賊呢!」
林鶴軒聳了聳肩,在趙氏身側坐下。
「這般急的讓人將我喚來,出什麼事了。」
趙氏抬眼看了看屋外。
林鶴軒挑眉道:「三更了,就是隻貓也要打盹了。」末了又道:「放心,一丈之內,有人靠近,我自是聽得出。」
趙氏點了點頭,將胸口取出適才奕歡帶來的那封信,遞了過去,「你看看。」
林鶴軒看了眼那信封外的火漆,不由眉頭一凝,失聲道:「大姐有信來?」
「你看看便知道了。」
林鶴軒再不言語,抖開信紙,燈光一目十行的看完。看完後,臉上便似被潑了層冰似的陰的能滴出水來。
「奕歡才剛走,許是竹姐兒有話讓他捎給你三叔三嬸嬸。」趙氏刻意的不去看林鶴軒臉上的神色,緩緩的道:「消息應該不會有假。只是茫茫人海,卻不知要從何下手,就算是我們先找到了,又怎麼辦?」
片刻後,林鶴軒收了臉上的淡漠,輕聲道:「母親莫忘了,六弟也到該議親的年紀了。」
趙氏眉眼微彎,笑道:「你到是與我想到了一塊,只是竹姐兒也說了那人也在找尋,且他的背後還有個淮南王俯……事情只怕沒那麼簡單。」
「適才聽奕歡說,容家丁憂期滿的容五爺似乎有出仕的打算了。」
三年前,容家的老太爺去逝,當時官至內閣大學士的容五爺,告了丁憂,回江南奔喪。掐指算來,也是期滿的時候了。以容家在江南的名望,以及容氏一族在司隸的人脈,容五爺出仕是毫無疑問的事。
容妙魚出身容家六房一脈,他的父親不似其它兄長那般學富五車,反倒是因著家族的榮益,養了一身的壞脾氣,吃、喝、嫖、毒樣樣俱全。原本以林家的身份是不可能攀上容家這門親的,卻因著那容六爺在容老太爺病著的時候,在外欠了一身的債,又不敢驚了病中的老太爺。走投無路時遇上了去江南辦貨的林大老爺,林宏欽。林大老爺原本是衝著容家的名望,想結個面熟,不想那容六爺雖是個敗家子,性格卻是個近乎於迂腐的人。只道無力償還林大老爺這筆錢,執意將膝下一女容妙魚與林大老爺結親家。
林鶴軒原本已然平和的臉上再次籠上一層陰雲,他蹙了眉頭,薄唇幾乎抿成了一條線。雙眼如烏雲密佈的海平面,一不小心便能將人捲了進去。
趙氏抬頭看了眼林鶴軒,暗暗的歎了口氣,「那麼多日子都過來了,也不急在這一時。」
見林鶴軒不語,趙氏少不得又寬慰道:「左右沒多少日子過年了。」
林鶴軒自然明白趙氏說的是什麼意思,鬆開緊攥的手,輕聲道:「是啊,左右沒多少日子了。」
趙氏見他開了口,卻是神色一肅,目光凜銳的道:「那位三小姐你真覺得她能行?」
林鶴軒想了想,半響才點了頭。
「希望她不會令我們失望,不然你這些日子都白操心了。」
林鶴軒淺淺的一笑。
「母親都知道了?」
趙氏微微的撇了撇嘴角,「那麼不入流的手段也就是騙騙藍家那些人。」
林鶴軒起身,將手裡的信就著紗燈點燃,待燒得只剩一個角時,才扔了地上,對趙氏道:「這事,無需再讓第三個人知道。」
「我省得。」話落,又道:「你打算怎麼做?」
林鶴軒略一思忖,才道:「我們毫無頭緒,也無從下手,不若緊盯著那邊的動作。」
「這樣,萬一他們先得手……」
「我們需要一個方向。竹堂姐也只說有這麼個人,天下這麼大,我們到哪去尋?那位既然曾經私下與玨翊公主接觸過,可見大至的方向他是知道的。」
趙氏贊同的點了點頭,「便按你說的辦吧。」
林鶴軒便要起身告辭,眼見趙氏憂心忡忡的樣子,不由柔聲道:「母親勿需太過擔心,萬事都有孩兒。」
趙氏揉了揉發脹的額頭,輕聲道:「是為娘的對不起你,這事一日不解決,為娘的便一日不得安生。」
林鶴軒還想再勸,在看到燈光下趙氏耳鬢處的一絲銀光時,到嘴邊的話又嚥了下去。有些事,做遠比說更重要!
……
天好似被打了個巴掌似的,連著陰了好幾日。終於在冬至的前幾日,淅淅瀝瀝的下起了零星的小雨,夾著呼呼的北風,吹得人臉上像被冰刀子刮過似的。不論走到哪,都是重重的濕寒。在這片濕寒的天裡,竹意軒卻一派熱火朝天的景像。
平氏額頭裡綁著塊帕子,穿了身石青色繡的褙子,呼哧呼哧的喘著粗氣,指著跪在腳榻邊的青葛,呼天喊地的罵了起來,「你個下賤的東西,我拿著你當親人般待,好吃好喝的養著你,原以為你是個剔透的憨厚的,誰知道你卻是個爛了心黑了肺的。你以為我死了,你便落著好了?你以為我死了,爺就能抬舉你做姨娘了……我呸!」
「姨娘……真的不是奴婢,奴婢就算是向天借個膽子也不敢做下這等要命的事。」青葛哭哭啼的上前抱了平氏的腳,卻被平氏一腳給踢翻到了一側,一時間,痛得連腰都直不起來。
一側看著的四喜,不由得便紅了眼眶,有心想上前,勸一把。在看到平氏瞄過來吃人的眼光的時,瑟瑟了身子,又退了回去。
「走,我們且到太太跟前去辯個黑白。」平氏身子一彎,便提溜著哭得上氣不接下氣的青葛朝外便走。
青葛嚇得死死的抱住了一側的椅子腿,哭喊道:「姨娘,奴婢真的沒有,求您相信奴婢……」
平氏眼見拖不動青葛,對著呆立著的四喜和雙福喝道:「你們都傻了,還不把人和東西一起裝了,去見太太。」
「是,姨娘。」四喜與雙福,便一個端了床榻邊的盤子,一個則去拉抱了桌子腿不鬆手的青葛。
「雙福姐姐,真的不是我,求你跟姨娘說說。」青葛淚眼汪汪的看著雙福,「我就是向天借膽也不敢給姨娘下毒啊!」
雙福歎了口氣,「青葛,有什麼話到太太跟前去說吧。」
青葛還想再說,平氏卻是反身掄了個大巴掌便朝青葛扇了下去。直打得青葛鼻血和著牙血流了一嘴巴。
「你去還是不去?」平氏惡狠狠的指了青葛,「別以為你侍候了爺幾日,我便不敢將你怎麼樣。大不了,我打死了你,再陪一條命。」
四喜便上前勸道:「姨娘且先歇歇氣,有話好好說。天大事,也沒自己的身子重要不是!」又反過頭勸青葛,「青葛,你已經是爺的人了,不管是不是你做的,姨娘既肯讓太太來處理這事,便算是給公允的。我勸你,還是乖乖走一趟吧,是生是死,且看你自己的造化。」
青葛抬了紅腫的眼,看著臉色青白猙獰的平氏,又看了眼目露憐憫的四喜和雙福,一瞬間原本渾渾沌沌的腦子裡似乎便明白了什麼。
「姨娘,奴婢家裡還有個老娘和兄弟,請姨娘看在青葛忠心服侍姨娘這幾年的份上,看顧她們一些。」話落不待平氏出聲,猛的便站了起來,撒開腳丫子,便朝門口的柱子上下死勁的撞了上去。
「砰」的一聲,青葛血流滿面的軟軟的倒在地上。
「青葛!」雙福驚懼的上前,扶了軟倒在地上的青葛,「青葛,青葛……」
平氏在青葛撞上門外的柱子時,整個人抖了抖。待得見到一臉血水倒在雙福懷裡的青葛時,更是腳一軟,「撲通」一聲,跌倒在地上。怔怔的看著,只見出氣沒有進氣的青葛,正瞪大了黑溜溜的眼珠子朝她看過來。
「快去請大夫。」四喜對門外的婆子吼了聲,便將手裡的盤子一擱,幾步走了上去,扶平氏,「姨娘,姨娘……」感覺到四喜發顫的手時,平氏狠命的咬了咬舌頭,一陣劇痛,壓下了由內到外的慌亂。她扶了四喜的手站起來,「慌什麼!」
院子裡已經有丫頭婆子圍了上來,平氏知道,很快方氏便會趕過來。她往前一步,盯著青葛翻白的眼,嘶聲道:「你這賤婢,你做下這等的事,這般死了也是便宜你。」
雙福狠狠的吸了口氣,逼退眼眶的淚,握緊了青葛的手,幾不可見的點了點頭。
青葛吃力的吸了口氣,瞪大了眼,看著平氏,「姨娘……是……奴婢……對……對不起……您。」話落,脖子一歪,斷了那吊著的一口氣。
「這是怎麼回事!」
一聲歷喝,方氏帶了婆子、丫鬟等人浩浩蕩蕩的走了來。
平氏在聽到方氏的那一聲喝時問時,臉上的因為青葛的死而茫然的神色早已變成了一種慌亂,堪堪轉身,她便撲通一聲,跪倒在了方氏身前,「太太,您可要為婢妾做主啊。」
「啊!」金霞,彩雲在平氏一轉身的瞬間,看清了滿臉血污倒在地上的青葛,由不得便發出了一聲尖叫。
便連方氏也被眼前的情景嚇得怔了怔,續而在平氏嚎了那一嗓子後,不由顫了聲,指著平氏道:「你,你竟連個丫頭都容不得嗎?」
平氏怔怔的看著方氏,未幾,臉上的眼淚便如斷線的珠子般,嘩嘩的直往下落,一邊哭,一哽咽著道:「太太,婢妾冤枉啊。」
「你冤枉。」方氏恨恨的指了地上的青葛,「她不就是侍候了幾天爺嗎?你至於這樣逼死她嗎?你容不下她,你告訴我,我自會給她安排去處,犯不著這樣逼死她。」
平氏嗷的一聲,哭倒在地上,未幾,身子便劇烈的喘了起來。
「姨娘,姨娘。」四喜連忙上前扶了平氏,便在她扶住平氏時,平氏卻「哇」的一聲,吐出一口鮮紅,那口紅不偏不倚的便落在了方氏腳前半步。
方氏嫌惡的蹙了眉,往後退了一步。
「她這是怎麼了?」
雙福將懷裡的青葛往地上放了,跪倒在方氏身前,哽咽道:「回太太的話,姨娘前幾日受了風寒,請大夫開了張方子,抓了幾貼藥。使了青葛每日去煎。不曾想,青葛竟然在太太的藥裡放了一味馬錢子。」
方氏一怔,「馬錢子?那是什麼東西?」
一側的胡嬤嬤便上前小聲道:「太太,那是一味毒藥,用多了,先是會使人失聰,續而慢慢的便會變瘋。」
方氏聞言,不由低了頭,看著地上血肉模糊的青葛一眼,又看向神色激動的平氏,「你什麼時候發現的?」
「回太太的話。」平氏喘了口氣,輕聲道:「婢妾這幾日用過藥後,身子不見好,反倒比平素越發的沒了力氣。便使了四喜去問大夫可是開錯了藥。」
「大夫怕是夥計抓錯了藥,便讓四喜將藥渣取了去,這一看,才查出問題來。」
方氏略略的蹙了眉頭,若是青葛還活著,她到不見得會信平氏的話。只現在青葛觸柱而死,到由不得她不信幾分,試想,若是沒做,又是侍候過藍利成的丫頭,怎麼會這般輕易的便尋死?可見,確是有幾分不乾淨的。
「你也便是這幾分本事,連個自己屋裡的丫頭都看不住。」方氏嫌棄的道,「看在她侍候爺一場的份上,買副薄棺埋了吧。」
話落,轉身便要離開。
身後卻響起平氏尖歷的聲音,「太太,婢妾不服。」
方氏步子一頓,轉了身,目光銳歷的盯著平氏,「怎的,你連個死人都不肯放過?難不成還想鞭屍不成?」
「太太。」平氏撲通一聲跪在了地上,「婢妾那薄命的孩兒定是也被這賤人所害,可憐我那四個月的哥啊!」
聽到平氏提起那個流產掉的孩子,方氏不由便顫了顫,目光一瞇,盯了平氏道:「你說什麼?」
「太太,婢妾說,只怕這賤人存了害婢妾的心已不是一日兩日了。」
方氏冷冷一笑,睨了平氏道:「你也太把自己當回事了,你一個姨娘,她害了你有什麼好處?」
平氏一改之前的怯懦,抬了頭,目光咄咄的看著方氏,「太太,婢妾是沒什麼值得她動心思的,可若是為了老爺呢?」
方氏鄒了眉,不動聲色的看著平氏。
平氏繼續道:「這賤人定是一直存了當姨娘的心思,卻苦無機會。才會鋌而走險,動了這陰暗的心思,婢妾身子不好,總是需要找人侍候老爺的……」
「好了。」方氏冷冷的道:「真如你所說,你打算怎麼辦?」
平氏咬牙道:「將這賤人扔了亂葬崗,讓那些野狗野貓啃了她。」
「便按你說的辦。」方氏涼涼一笑,轉了身,領了丫鬟婆子離開。
院子裡圍著的下人也如潮水般各自散去,轉眼,便只剩下主僕三人。
平氏這才抖了手腳,由四喜扶了走進屋子,才一進屋子,便「砰」的一聲靠在了門上,整個人瑟瑟的抖動。
「姨娘……」四喜上前,想要將平氏扶到屋裡去。
「四喜,取了五十兩銀子給青葛的娘。」
四喜帶了哭腔道:「奴婢記住了,姨娘,奴婢扶你去床上躺會吧。」
平氏搖了搖頭,目光空洞的看著前方,只不論她的目光看到哪,入眼的都是一片鮮艷的紅,她猛的往後一靠,重重的閉了眼,眼前卻仍是湧動的紅。
……
漪瀾小築,宋氏聽了丫鬟的稟報,怔了怔,半響才對一側侍候的玫瑰道道:「你說,平姨娘她想幹什麼?」
玫瑰想了想道:「那個叫青葛的丫頭,這段日子都是她在侍候老爺。」
宋氏的眼裡便有了一抹濃濃的嘲諷,冷冷道:「都上趕著想做姨娘,姨娘是那麼好做的?」
一側的玫瑰便垂了頭,往邊上讓了讓。
宋氏的眼角看到她的一番動作後,唇角的笑便越發的濃了,「玫瑰,你今年16了吧?」
玫瑰心下一慌,卻不得不答道:「回奶奶,是的。」
「不小了。」宋氏意味深長的歎了聲道。
「奶奶。」玫瑰撲通一聲跪了下去,「奴婢一切但憑奶奶做主。」
「瞧你。」宋氏笑了上前,扶起玫瑰,「我聽人說陶管事的侄子在鋪子裡幹得不錯,人長得也俊秀,要不,我去問問。」
玫瑰一時間怔在原地,點頭也不是,搖頭也不是。那陶管事的侄子雖說是在鋪子裡做,可是長得卻是又矮又挫,還一臉的麻子。這樣的人……然,她卻不敢回絕了宋氏的話,只嚼了兩汪淚,可憐巴巴的看著宋氏。
「或者你再考慮考慮?」宋氏笑盈盈的道,「當然,如果你自己有歡喜的,你說一聲,奶奶我也是會為你做主的。」
「奴婢謝奶奶恩典。」玫瑰慌不迭的磕頭。
宋氏笑了笑,轉了身朝屋子裡走去。
屋內早早的燒起了一盆銀絲炭,才進屋子便迎面一股熱氣撲臉而來。臨窗的大炕上,藍華言正捧了本書,看得津津有味,見宋氏夾了股冷風進來,不由抬了頭道:「這般下雨的天,你不在屋子裡烤著火,去了哪裡?」
宋氏探手在火盆上烤熱了,才往炕上擠了擠,將手伸到被窩裡輕門熟路的摸進藍華言溫熱的胸膛,將臉埋了下去,柔聲道:「平姨娘那邊出了件稀奇事,我去看看熱鬧。」
「哦,什麼稀奇事?」藍華言放了手裡的書,抬頭道。
宋氏便湊到他耳邊,吹了口氣,溫言軟語的道:「平姨娘將她院裡的一個叫青葛的丫鬟給打死了,說是這丫鬟給她的藥裡下毒,還說上次哥兒不產的事也是她幹的。」
藍華言不由便笑了笑,「青葛?」
「是的。」宋氏見他凝了眸,似是在搜尋關於這個叫青葛丫鬟的記憶,笑了上前打趣道:「
怎的,爺不捨得?」
「她算是個什麼東西。」藍華言扔了手裡的書,將宋氏往身前一摟,探手便往她胸口抓去,一邊道:「來,讓爺繳槍入庫吧!」
宋氏扭了扭身子,雙手卻是做了推拒的動作,然肥翹的臀卻是挨著藍華言的敏感地帶動來動去,「爺說什麼呢,青天白日的……」
「小妖精……」藍華言將宋氏大力一扯,翻了個身便將她壓在身下,某處便蠢蠢欲動。這宋氏也算是箇中高手,幾番撩撥,藍華言便猴急的扯了彼此的衣服,揚兵入巷。
「唔……嗯……啊,爺……啊」
「小妖精……」
一陣辟里啪啦的衝撞聲後,宋氏發出一聲悠長的魘足的歎息聲。
屋內一片春光融融,屋外,玫瑰呆呆的坐在屋簷下,聽著屋裡的浪聲浪語,想起那個滿臉麻子的陶管事的侄子,眼淚再也控制不住的落了下來。
院子外,飛快的閃過一抹肥碩的身影,院內的人卻渾然不覺。
……
「姨娘,老奴看到奶奶身邊的一等丫鬟,玫瑰坐在屋簷下一個人哭呢!」
婆子是宋氏院子裡看角門的婆子,那是個清苦又不討好的差事,眼見得別人處處都是油水,婆子成天到晚想著怎麼弄點外快,冬日裡好買壺酒喝,暖暖身子。不想,她想著好事,好事便找上門了。
平氏使了個眼色給四喜,四喜便去內室取了一角銀子出來,「嬤嬤,天氣越來越冷了,這錢,嬤嬤拿去買些酒喝。」
「唉,謝謝姨娘。」婆子眉開眼笑的接了四喜手裡的錢,塞進了袖籠,哈了口氣,繼續道:「老奴隱隱約約好像聽到奶奶跟玫瑰姑娘進起陶管事家的那個麻臉侄子。」
「哦!」平氏長長的歎了聲,略略想了想,便明白過來是怎麼一回事。不由忖道,這可真是難得尋到的好機會!於是對婆子道:「嬤嬤快回去吧,省得讓人起了疑心。」
「哎,哎,老奴這就走。」婆子諂笑著退了出去,一邊走一邊道:「一有消息,老奴再來。」
「四喜,送送嬤嬤。」平氏吩咐了四喜道。
「哎,不管勞煩四喜姑娘。」
婆子連連拒了,四喜也只上前打起了簾子,說了句,嬤嬤慢走。
待婆子走遠了,平氏招了手,四喜便走上前。
「我們大奶奶不是個能容人的。」平氏輕聲道:「看來是想將玫瑰打發了。」
四喜點了點頭,「奴婢也是這般想。」
平氏便道:「你這段時間多留個心眼,看看能不能與玫瑰搭上話。我們要想成事,能有個那院裡的幫手,事半功倍呢。」
四喜自是應下不提。
……
且說方氏回了自己的院子,清了下人,只留了胡嬤嬤在跟前回話。
「嬤嬤,你怎麼看這件事?」
胡嬤嬤一邊持了手裡的美人捶敲著方氏的腿腳,一邊道:「倒是有這個可能,那青葛生就一副水蛇腰,老奴早就注意到了。」
「她就有那麼大膽,敢給姨娘下藥?」
胡嬤嬤撇了嘴一笑,輕聲道:「不都說撐死膽大的,餓死膽小的麼?」頓了頓又道:「老奴聽說前段時間平氏好些了,便沒留她在屋裡侍候。」
方氏挑了挑眉頭,平氏的那個孩子是怎麼沒的,她比任何人都清楚。想了想,這樣也好,便讓青葛做個替死鬼吧,反正人已經死了。只是平氏那,卻是不能防的,人是她屋子裡的人,自己看到的也不過是一具屍體。
便對胡嬤嬤道:「還是不能鬆了心,從前在我身邊侍候的時候就不是個安生的主。」
胡嬤嬤點了點頭。
方氏卻似是想起從前的點點滴滴,直恨的得牙齒都酸了。
平氏是從前便侍候藍利成的丫鬟,但卻不知道是什麼原因一直沒有開過苞。直到方氏嫁了進來,她又被撥給了方氏使喚,人是來得那個實誠,大大小小芝麻綠豆般大的事都會與方氏稟報,便就是因了她,藍利成原先的兩個通房丫頭,在方氏過門不到一年,便被打發了出去。
在方氏懷上藍華言時,平氏順利的爬上了藍利成的床。事發後,在方氏面前百般示弱,甚至主動謝拒藍利成要將她升為姨娘。
十個月後,方氏生下了藍華言。隔年的春天,平氏生下了藍碧雲。
由藍利成坐主提了姨娘!
「我當年還是心軟了點。」方氏恨聲道,「早在事發時,就該給她一碗絕子湯。」
胡嬤嬤歎了口氣,忖道,你那時只想著要她的命,哪裡還想得到別的。你要她的命便也罷了,若肯聽我的勸,徐徐圖之也不是可能,可是你一意孤行,結果反被老爺落了巧,光明正大的逼著你升了她婕娘的位置。
「別想那麼多了,太太。」胡嬤嬤勸解道:「總之她也再生不出個娃了,要圓要扁,還不是您說了算。」
方氏便揚了眉梢,冷冷一哼。
「若不是二丫頭還算聽話,我早……」
屋子裡,主僕二人有一句沒一句的閒聊著。
……
宜雨軒
藍雨薇在第一時間便得到了消息。
知曉青葛死了後,由不得便心裡涼了一涼。
「含雁,平氏動手了。」
含雁點了點頭,「我們是不是該幫她一把了?」
藍雨薇點了點頭,「你幫我磨墨吧。」
含雁便走到書桌前鋪紙磨墨,待她一切弄好後,見藍雨薇還怔怔的坐在炕上,神色間有著幾分猶豫與不忍。
「小姐……」
藍雨薇抬了頭看著她道:「含雁,也許還會有無辜的人喪命。」
含雁咬了牙,「小姐,您常說開弓沒有回頭箭。這是個弱肉強食的社會,斗的便是你死我亡,端看的是各自的本事。」
藍雨薇幾不可聞的歎了口氣,起身走到案桌後,持了筆,洋洋灑灑一揮而就。末了將那信紙持起吹了吹,交到含雁手裡。
「怎麼做,你知道吧?」
「小姐放心,奴婢知道不能留下任何珠絲馬跡。」
藍雨薇點了點頭,「務必要讓平氏知道,但又不可留下痕跡。」
「是。」下載本書請登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