同春樓
一襲月白繭綢直襟,僅在袖口領邊以銀線繡著祥雲圖案的男子,斜挑了細長的眉眼,正似笑非笑的睨著下坐的藍華言。
藍華言使了個眼色給小玉仙,粉臉含春,酥胸半敞的小玉仙便持了青花酒盞,嬌嬌媚媚的往男子懷裡一靠,「軒二爺,奴家敬你。」
林鶴軒狹長的眉微挑,順手便在小玉仙那瓷白的臉上摸了一把,如漆的黑眸中盛滿狂涓,勾了唇角,邪笑道:「爺要你哺給我。」
嘩的一聲,席間另兩名與林鶴軒年紀相仿的青年男子,不由便起了哄,其間一面相俊秀,渾身卻透著一股霸氣的男子自身邊拿出一個荷包,啪一聲扔桌上,道:「小玉仙,拿出你的本事來,只要軒二爺說一聲好,爺這小金魚就是你的了。」
另一面相清秀卻稍顯斯文的男子,不贊同的看著那霸氣的男子道:「于飛,小玉仙可是貴喜院的頭牌,你這袋小黃魚……」
沈于飛笑了道:「季行,你個沒出息的,大丈夫當及時行樂,古人尚言千金散盡還復來。」轉了頭斜挑了藍華言道:「言大爺,你說是不是這個理?」
「是,是。」藍華言笑道「正是三爺說得這個理,只今日是在下請客,怎好讓三爺出綵頭。」將那荷包遞回到了沈于飛身前,看了小玉仙道:「小玉仙,得軒二爺一個好字,爺賞十兩黃金。」
小玉仙立時兩眼放光,加之又愛極了林鶴軒的樣貌,又想討在座人的歡心,少不得百般示好,施盡手段,溫言軟語,只求林鶴軒一個好字。
便在她舉了酒杯媚眼如絲滿含一口清酒,抱了林鶴軒的脖子,正將自己的紅艷艷的唇往林鶴軒唇上靠時,卻不曾想,門被輕輕推開,一襲鴉青色袍子的小廝低了頭,惴惴不安的走了進來。
「二爺,二奶奶犯疾了,使了玉枝來請二爺回俯。」
剛才還言笑晏晏的席間便似突然被灑了一層薄冰,每個人的神情都怔了怔。小玉仙感覺到樓著她腰間的手似乎僵了僵,咫尺之間,男子淡淡的蘭草香都帶了清凜的冷氣。
林鶴軒抬手,修長的指尖輕輕的抹過小玉仙殷紅的唇,然後將那沾著紅脂的食指放在嘴裡咂了咂,眉眼一彎,抬手拍了拍小玉仙那翹挺的臀,輕聲道,「好-。」在看到小玉仙那飛揚的眉角時,邪佞一笑,「香脂好甜。」
又是一陣哄笑聲起,藍華言是知道這位林家二奶奶的,是平陽世家容家嫡女出身,而這位林二爺又是當眼珠子護著,疼著。見此情況,立刻起身道:「既是二奶奶人不好,二爺合該早些回去,改日我再備了禮,使了賤內上門探望。」
原本是一番討好諂媚的話,但藍華言卻感覺到,他這話一落,屋子裡那籠著的薄冰似乎化成了冰水,一陣陣的涼氣直往人身上滲。
門口一抹松香色的身影匆匆的朝裡探了探。「爺。」
藍華言便感覺到林鶴軒眼裡閃過一抹陰摯,不由得心裡便七上八下,不知哪句話得罪了這位爺。
「好了,改日我做東回請眾位,今日先散了。」
同春樓,小廝侍墨早已將馬牽了出來。
與此同時,藍雨薇正在含雁的陪同下,捧了個小包裹朝同春園同一條街上的瑞安當鋪走去。今日的藍雨薇上身是一件櫻草色的襖衫,下身側是一條柳黃色的八幅襦裙,裙邊兩寸之地繡了細細白白的小花,素淨的臉上並不曾塗脂抹粉,卻仍透著淡淡的溫婉秀美。
「爺,那不是三小姐嗎?」千兒走到藍華言身邊指了藍雨薇輕聲道。
藍華言一怔,順了千兒的手看過去,但見,藍雨薇微側了身子,站在瑞安當鋪不起眼的角落裡,含雁拿了個小布包袱走了進去。不多時,含雁退了出來,兩人低聲的說了幾句,藍雨微蹙了眉頭,搖頭,含雁無奈,直得又進去。
「爺,小的要不要過去看看?」
藍華言微抬了眼,見本欲騎馬離去的林鶴軒正坐在高頭大馬上,微瞇了眸子,頗有興味的盯著不遠處的藍雨薇。
「言大爺,那便是俯上的三小姐?」沈于飛不知何時擠到了藍華言身側,道:「怎的才回到族裡便進當鋪?」
藍華言臉色一僵。
一側的褚季行又飛快的道:「我昨天聽我家的下人說,你們俯上昨日還將人給攔在門外不讓進了?」
藍華言的臉漲得像豬肝似的,好半會才道:「誤會,那是一個誤會。」末了,對千兒道:「你去請三小姐請來,我有話與她說。」
「是,爺。」千兒一溜煙兒的跑了過去。
「二爺……」侍墨眼見到著玉枝的轎子停在了不遠處,可是林鶴軒卻是牽了韁繩不往前,停在了原處,不由抬了頭,顫了聲音道:「二爺,玉枝她……」
林鶴軒冷冷一個眼神剜了過去,侍墨飛快的低了頭。
這邊廂,含雁手裡拿了幾塊碎銀嘟嘟囔囔的走了出來。
「五十兩打製的珠釵便只值這麼幾塊碎銀,真是欺負人。」
藍雨薇迎了上去,接過含雁遞來的銀子歎道:「也不知道這銀子夠不夠買碟正明齋的綠豆酥。」
「小姐,我們現在去正明齋嗎?」
含雁輕聲問著蹙了眉頭怔在原地的藍雨薇。藍雨薇斂了心思,正欲回答含雁,卻感覺到一道灼熱的視線沾著身上,不由得便抬了頭順著那視線看過去,這一看,只嚇得她花容失色,猛的一個踉蹌往後退了一步,若不是含雁眼疾手快,便差點跌倒在地。
林鶴軒看到這番情境,哈哈一聲長笑,這才抬了腳輕踢了馬腹,喝道:「回俯。」
「三小姐。」
千兒走上前,打了揖。
驚魂未定的藍雨薇強自收了心神,看著千兒道:「你是?」
「小的是大爺跟前服侍的千兒,大爺請三小姐借一步說話。」千兒返身指了指同春樓外候著的藍華言。
「大哥!」藍雨薇迎著藍華言走了過去,在看到他身側的沈于飛和褚季行時,怔了怔,續而飛快的低了頭,緊走了幾步。
「雨薇你怎會在這?」
藍雨薇抬眼看了看沈于飛和褚季行,抿了抿唇,似是很為難。
然,眾人剛才都是親眼看到她從瑞安當鋪走出來,藍華言既便是想遮掩也遮不過去,本來叫藍雨薇上來的目的,就是想破解之前的流言。
藍華言想著不管怎樣,藍雨薇都是京三品官的嫡女,雖說那三品官死了,可身份還是在那。於是指了沈于飛道:「這位是荊國公俯上的三少爺,沈于飛。」又指了褚季行,「這位是誠意伯俯的五少爺,褚季行。」
「雨薇見過兩位公子。」藍雨薇斂身行禮。
沈于飛同褚季行抱拳還禮,「見過三小姐。」
「三妹妹適才去了當鋪?」藍華言眼角餘光掃了沈于飛、褚季行一眼,硬著頭皮問道。
藍雨薇臉色一紅,卻是默然的點了點頭。
藍華言深吸了口氣,「我不是交待過你麼,有什麼需要儘管跟母親說……」
「大哥。」藍雨薇打斷了藍華言的話,垂了眉眼,默了默,半響才道:「是妹妹不懂事,做錯了事。」話落,福了福身。
藍華言一窒。
沈于飛微微一笑,「三小姐,這瑞安當鋪的東家最是心黑,你下次還是去城南的永安當吧,那家掌櫃是個實誠的。」
藍雨薇不由微挑了眼瞼,打量了眼沈于飛,在看到沈于飛眸中的一抹狡黠時,心,怦的一聲,像是被砸了下,這個人的眼神有著看透一切的銳利。讓她不由自主的慌了慌,是的,她便是聽到藍華言說在同春樓請客,才會帶了含雁來瑞安當,目的便是讓人看到,藍俯的三小姐歸家第二日便要典當度日。
沈于飛的話落下,藍華言臉上退去的豬肝色再次返了回來,喊了千兒上前:「去將三小姐當出的東西贖回來。」
「大哥。」藍雨薇慘白了臉,抬了頭,一臉泫然欲泣的樣子看著藍華言,「大哥,幫得了一時,幫不了一世,你便當今日不曾遇見吧。」
藍華言不由肅沉了臉輕喝道:「胡說,什麼一時,一世的。照顧你們本就是家族的責任。」
藍雨薇聽得這話,並不曾有預料中的釋然,反而卻是一副難以言喻的悲傷,半響咬了唇,默默的撇了頭,卻是落下了兩行清淚。
「含雁我們走。」招呼了含雁,上前胡亂的福了福身,返身便走。
便在這時,千兒拿了枝珠釵趕了回來,「爺,三小姐當的是這支珠釵。」
一根赤金的釵身,頭上是一顆碩大的白色珍珠,沒什麼標記。藍華言不由蹙了眉頭,盯著藍雨薇遠的背影擰了眉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