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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卷 第【195】章 故人 文 / 清風逐月

    幽竹的葬禮很是簡單,雖然她抬了姨娘,但位份上始終是賤妾,賤妾通買賣,和半個奴婢無異,柴側妃答應厚待她的家人,這一點在當時社會已經算是很人性化了。

    幽竹的屍身不能葬進沐家王陵,更入不得宗廟祠堂,最後還是被自己親人給領走了,回家鄉自行安葬。

    或許這個孩子長大以後,根本不會知道自己有一個身份這樣卑微的母親,這會是他人生當中永遠抹不去的污點。

    又至年關了,只是今年四處打仗,戰火紛飛,這年過得比往日冷清多了,京城的街道很早便宵禁了,連一個燃放煙花爆竹的都沒有。

    錦韻坐在床頭讀著顧氏的來信,西北梁城還是安穩的,雖然與西郡偶有摩擦交戰,但顧清鵬何等英勇,又極富智謀,有他在梁城鎮守,西郡不足以為懼。

    錦韻這才放下心來,只是不能見著一眾親人,心裡甚是想念,如今也只能等戰火平息再一家團圓了。

    末了,看到顧氏有提到關於清華公主的事,她不由捂唇一笑,到底是撐不下去了,如今和離也只是一線之差。

    「什麼事這麼高興,瞧把你樂得?」

    沐子宣撩了棉褥子窩進被裡,抓了個吉祥如意雙花團大引枕墊在倆人身後,與錦韻相依著坐在一處。

    「清華公主不久前去了梁城,不過如今已經平安回到京城了。」

    錦韻搖了搖手中的信紙,顧氏的描述自然還要詳盡一些,她便細細說給沐子宣聽。

    清華公主原本是打著慰問的旗號去到西北,想著顧清鵬會不會因為在戰事中她冒險前來探望而動容,卻不想他只顧著打仗研究戰事情況,哪有心情和時間看她表演?

    顧氏與方芷君待清華公主的態度自然是談不上熱絡,但規矩禮數卻做足了,讓人挑不出錯來,清華只得在一旁暗自咬牙。

    在梁城呆了兩個月,不過是看著他們夫妻如何逗弄孩兒相親相愛罷了,她根本插不進腳。

    而這兩個月來,顧清鵬一晚也沒宿在清華的房中,客氣而疏離的態度就如同對待陌生人一般。

    清華哪裡受過這種委屈,終於忍不住大暴發,狠狠地發了一頓脾氣後便打包回了京城,看這模樣,估計也是對顧清鵬死了心,只待那最後一紙和離文書的送達。

    少了個陰私狠毒包藏禍心的女人,方芷君終於鬆了口氣,不再擔心兩個孩子會不會突發意外。

    送走了這尊大佛,顧氏也輕閒了不少。

    「清華這脾氣不改,確實令人頭疼。」

    沐子宣有一下沒一下地給錦韻按著肩頭,她舒服地輕吟了一聲,緩緩地靠了過去。

    其實沐子宣也認為清華公主與顧清鵬不般配,也不知道當時為什麼皇上會指給了他,或許這中間少不了三皇子的功勞。

    皇室公主權貴,哪個不是憑藉著聯姻來增加自身的籌碼,形成一個共同進退的團體,才能實現利益的最大化。

    三皇子與太子……說真的,他倒更傾向於太子。

    太子生性淳良,老實忠厚,若太子即位,必是個守成之君,雖然國家得不到擴張和發展,但也能保有一份平樂和安康。

    可三皇子小小年紀,城府極深,心思也重,處處算計,若是讓他即位,於百姓來說,也不知是福是禍了。

    錦韻緩緩勾起了唇,「只盼著清華公主真的想通了,放我舅舅一馬,如此他也能安心顧著戰事,不用為家事擔憂了。」

    「別人說寧拆十座廟,不毀一門親!你倒巴不得人家合離?!」

    沐子宣輕輕地刮了刮錦韻的鼻頭,眸中滿是寵溺和溫柔。

    「這姻緣天定是真沒說錯,若是過得不幸福了,趁早和離,還能尋找下一段美滿的姻緣,我這是在替公主著想,實話實說,你可不能因為她是你侄女便偏幫著!」

    錦韻撅了撅唇,那模樣俏皮可愛,沐子宣忍不住狠狠摟住,當頭便啵了一口,只覺得淡淡的清香繚繞鼻端,直入肺腑,彷彿全身都通透了。

    得了甜頭,他這才深吸了一口氣,笑道:「我是幫理不幫親,再說娘子說得本就是對的,即使公主是我侄女,我也要實話實說!」

    「瞧你這模樣,油嘴滑舌!」

    錦韻輕啐了一口,笑倒在沐子宣懷中,他便趁熱打鐵,兩手滑向了那柔軟的腰間,棉被一掀一蓋,身形交疊起伏著,做些該做的事了。

    一夜無夢,第二日清晨,錦韻正端坐在菱花鏡前梳妝打扮之間,門外便有婆子前來稟報,並遞上了燙金的名帖,道是故人來訪。

    這還是正月裡的年節,王爺早帶著王妃與柴側妃出門走訪親友了,雖然戰事期間不宜廣開筵席,但該有的禮數還是不能落下了。

    鄭芳宜氣惱著柴側妃不讓她養兒子,早早地便回娘家請母親支招了,探討如何維護自己的合法權益,再找準時機與婆母鬥上一鬥。

    連柳氏都藉著名頭回了娘家,實則順道去看看出嫁的女兒沐子妍去了。

    因著戰事之故不能鋪張,王妃又不想推遲了婚期,遂沐子樂在年前便低調出嫁了,如今正在家中侍奉翁婆,隨著婆家女眷四處走動著。

    而沐子宣也被下屬們拉著去漕運所了,如今這偌大的王府便只剩下了錦韻一個主子。

    「怕不是來求見母妃她們的吧?如今都不在,這帖子才遞到了我跟前。」

    錦韻笑著接過名帖,她又不愛交際應酬,在京城也只熟識陸府的親眷,哪裡和別家的貴門女眷們有聯繫,而且又是在這個當口,誰會來拜訪她?

    錦韻有些好奇地翻開了名帖,看著上面書寫雋秀的字體,不由一怔,接著臉色瞬間一變,赫然轉頭道:「人在哪裡?」

    「如今已被請進了偏廳候著……」

    竹心有些奇怪,遂小聲道:「小姐,可有不妥?若是不熟識的奴婢便讓人去打發了,沒得亂認親朋的道理。」

    「不用,這人我是定要去見見的。」

    錦韻搖了搖頭,平穩了神色,這才緩緩道:「讓沉香跟著我一同去,你在苑裡把門守好了,再讓若眉去四小姐苑裡囑咐一聲,讓她今兒個沒事別出苑門,安靜地呆著。」

    若眉是錦韻回了京城後才提的大丫環,原本只是錦苑裡的粗使丫環,人老實忠厚倒是可用。

    若眉這一提起來,可羨煞了苑裡的二等丫環和小丫環們,平日裡冷嘲熱諷多了去,但若眉卻一直鎮定如常,不與誰紅臉,更未與人交惡,該做什麼做什麼,絕對不會多口半句。

    若眉這性子錦韻還是很喜歡的,總比那些不務實又浮誇的人兒好上太多。

    艾蓮離開了她身邊後,人手便不夠用,遂也徹底調回了沉香,另派了兩個穩健的丫環過去伺候著錦茜。

    竹心也是個會察言觀色的,見錦韻雖然鎮定,但眉目間頗有凝重,也不敢耽擱了,立馬照吩咐去做。

    偏廳裡一般用來接待私人女眷,或是要好的親朋,少了正堂裡待客的規矩。

    錦韻踏進偏廳之時,早有細心的僕婦沏好了雲南瓜片待客,裊裊的水煙盤旋在白瓷底繪彩的杯盞之上,一室的清香。

    雕花纏枝的黃銅架上早已經擱好了七層高的鎏金蓮花座暖爐,一進得偏廳,那一身的濕寒便盡數被驅逐在外了。

    錦韻前腳剛踏進門檻,後腳沉香便已經吩咐偏廳裡的丫環都出去,仔細關好了門。

    錦韻任由沉香解下那灰鼠皮裡子帶大毛的披風,雙手操在白毛的狐皮手籠裡,款款落座,眉眼一抬,嘴角輕笑地看向來人,「姑姑不遠萬里也來到了京城,可真是稀客!」

    今日以故人名義前來拜訪錦韻的不是別人,正是北郡那位傳奇郡主沐青鸞,也是如今的理查德伯爵夫人。

    「瞧這張小嘴,敢情是不歡迎我了?」

    沐青鸞勾了勾唇,卻顯得一派閒適,輕抿了口茶,卻能品出其中的優劣,還細細說道了一番。

    那語氣,那態度似乎就只是在道家常,完全意識不到作為一個叛臣之女,她如今出現在沐親王府是多麼地不合時宜!

    弄個不好,便會讓他們這一大家子惹禍上身,若不是沐青鸞已然登堂入室,這個面不見也罷。

    想到這個可能,錦韻即使再有涵養,語氣也不免冷了幾分,「姑姑,如今北郡形勢如此嚴峻,怎的還有閒情來府中小坐?」

    在布魯斯南,沐青鸞待她不壞也不好,之後想通了一切關節後,她最氣的便是沐青鸞明知道沐子宣就在伯爵府,卻阻攔著他們不見面,更想將自己的女兒塞給沐子宣。

    沐青鸞那表面上對她的好,實際上卻是別有所圖。

    自然,個個都有心機,個個都有所圖,這樣的親戚來往,能有幾分真心?!

    更何況她與沐子宣走的時候還順道捎了一大船的鐵,若是事後被沐青鸞知道,保不準要指天罵地了!

    自然,為了那源源不斷的生鐵,錦韻將這條危險的航線開通後,崔老三又帶著人跑了幾遭,輕車熟路地往大辰國輸送著生鐵。

    「我今兒來,正是為了北郡的事!」

    見錦韻開門見山,沐青鸞也不再拐著彎說話,眉目一挑,笑道:「打仗需要錢糧,如今子宣便管著這一塊,可否行個方便呢?」

    「行個方便?」

    錦韻不由失笑,「姑姑這話說得好生奇怪,北郡謀逆,就連您也不應該出現在這裡,你要子宣行個方便,是想讓他也加入叛軍嗎?」

    「錦韻,」沐青鸞突然斂了臉色,肅然道:「當今皇上許多年前不也是默默無名的一個小皇子,他這位子不也是打下來的?十多年前的那場政亂,你雖然年紀小,卻應該也知道,皇位有能者居之,子宣若能夠幫北郡一把,將來北郡得勢,沐親王府的地位必然水漲船高,也好過如今高不成低不就,被人當作棋子來使。」

    「青鸞姑姑,我再叫您一聲姑姑,證明我心裡還是尊敬您的,可您瞧瞧你做的這是什麼事,竟然讓侄子跟著北郡一起謀反?將我們全家往火坑裡推!說句不太現實的話,您憑什麼有這樣的口氣,料定了北郡一定會勝?」

    錦韻冷冷一笑,沐青鸞的性子必是自信得意慣了,總以為她想的便是最好的,可別人卻未必這樣想。

    如今他們整府人都還在京城呢,天子腳下,直接被皇上扼著生殺大權,這個當口她竟然來煽動他們叛亂?

    錦韻就算遠的不想,近的也要顧念到自己的親人,她怎麼可能勸動沐子宣與北郡同流合污?

    「因為北郡的背後有我!」

    沐青鸞自信滿滿地抬起了下頜,似乎她的身後正站著千軍萬馬,搖旗吶喊之間便能掃平四野,統御**。

    是有理查德伯爵吧?錦韻不由在心裡翻了翻白眼,卻不好當成打擊沐青鸞的熱情。

    「羅斯國王素來崇尚和平,即使國力強盛,也同樣未與鄰國發生戰火沖圖,如今大辰國內亂,依著國王的性子,怕是也不會來插上一腳,徒惹人笑柄!」

    錦韻忍不住想要點醒沐青鸞,是不是在高位越久,想法便越大,想要的便更多?北郡世子也想過過當皇上的癮,還是沐青鸞自己想要做公主?

    沐青鸞卻是不以為意道:「不用整個羅斯國,只是布魯斯南便能提供充分的後援和兵器,若你們沐親王府真的有遠見,就應該提早站在我們這一邊,將來才更有保障。」

    「那還真是要多謝姑姑想著我們,錦韻雖然沒有忠君愛國的想法,但到底不會自辱家門,姑姑的這個提議錦韻還真不能答應!」

    錦韻向來便不信什麼空頭支票,他們現在好好的,北郡也沒見打了多少場勝仗,他們犯得著在這個時候自掘墳墓嗎?

    沐青鸞冷笑一聲,還想說話,錦韻卻趕在她之前繼續道:「若不是顧念著咱們在布魯斯南還有幾份情誼,以姑姑這樣單刀赴會,錦韻早該命人拿了姑姑送進宗人府,我勸姑姑還是早些離開得好,今日錦韻就當沒有見過姑姑。」

    「可惜了!」

    沐青鸞微帶嘲諷地搖了搖頭,「原本以為你是個聰明的姑娘,不像卻是如此短視!」

    說罷,直直地站起了身,目光環顧周朝一圈,這才輕笑道:「好個氣派殷實的王府,但願你們能永遠保住這份風光和體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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