昨兒個夜裡,呂媽媽帶著宣逸苑的一個小丫頭來,這小丫頭一見到她就滿臉驚恐,直說不關她的事,她也是偶然發現的,心裡猶豫著該不該稟報上來,實在不安,這才偷偷來找了呂媽媽。
王妃細細聽了小丫頭的話,再看了看那件帶血的褻衣,是她為沐子宣置辦的沒錯,後背上有幾個小孔,疑似被尖銳物體刺穿,血暈染開來很是刺眼,她眸色不由一沉,驟然憶起沐子宣新婚第二日的蒼白面容。
按理說他已經以真相面對眾人,怎麼會再扮病弱?這一點說不通,只是那日她顧著新婦敬茶,又一時之間被他那樣的扮相迷惑了,往深一點想,這小丫頭說的不無可能。
第二日王爺要帶著他們兄弟去西郊圍獵,等他們前腳一出門,後腳她便讓呂媽媽去將軍府將錦韻給找回來,不管是不是事實,也要當面對質一番。
卻沒想到,這丫頭連辯解都無,就這樣承認了,讓她不由得疑惑,這其中是不是有她不知道的內情?
沐子宣也向她承認過,兩人的關係自那年在清涼寺開始,而後一直保持著往來,如今能夠在一起也算是水到渠成。
可若真是這樣,錦韻又為什麼要自求離去,這中間發生了什麼她不知道的故事?
「母妃,此等惡女,一定要嚴懲不貸!」
文舒華含著怒意與激憤的話語喚回了王妃的神思,她抿了抿唇,緩緩道:「連世子也敢傷害,不管原由為何,確實不能姑息。」
理智與感情微微交錯,王妃便選擇了前者,錦韻對她的救命之恩她心中記著,但兩者不可混為一談,為了兒子,她什麼都放得下,也什麼都捨得,所以,更不容許任何人來傷害。
「呂媽媽,上板子!」
王妃目不斜視,沉沉地吐出這一句話來,卻見得堂下女子臉色未變,只是微微垂了眉,不知道在想些什麼。
「按理說,這種犯夫之罪,依我的規矩,直接打死了事,可這畢竟是皇上賜的婚,再怎麼也得給幾分薄面,還是王妃姐姐仁慈,」柴側妃淡然說道,目光又一轉,又道:「不過呂媽媽,這次可得上辣板子,不狠一點,我們的世子側妃長不了記性!」
辣板子,是高門大戶裡管教下人的私刑器具,板上有大小不一參差不齊的木疙瘩,打在身上就跟刺頭似的,不用使太大的力氣,就能達到折磨人的效果,而且表面還不怎麼看得出傷來,實際上內裡的血肉早已經被打壞了。
錦韻住在陸府時就曾聽過這種刑罰,丫鬟被折騰得慘不忍睹,最後殘了,任其自生自滅。
她雖然只是聽過描述,但那駭人的場景曾經嚇得竹心連著幾晚都做惡夢,如今聽來,即使胸中早已經不懼,也生出了幾分本能的緊張。
「辣板子?」
王妃擰了眉,掃向柴側妃,落井下石這女人倒是拿手,若真上了辣板子,錦韻怕是凶多吉少,瞧她那副小身板,能撐得了幾下?
「側母妃說的對,母妃可千萬不能心慈手軟,此女惡毒,連世子也敢傷害,一頓辣板子都是便宜她了!」
文舒華難得與柴側妃站在相同的戰線,一個是為了除去眼中釘肉中刺,一個是為了斬斷自己兒子的牽絆。
當然,若錦韻真的承受不住,死了,也是她自己身體太弱,怨不得人!
「王妃……」
呂媽媽也微微蹙眉,這種私刑具,他們也只是在懲罰府中極惡的刁奴時才會用到,顯然這辣板子對於未滿十四歲的世子側妃來說,確實是重了。
「知道王妃姐姐心軟,但我也不是個惡人,這樣吧,若是這丫頭真的受不住了,便立馬喊停,橫豎讓她吃吃這份苦頭,也能長記性!」
見王妃有些猶豫了,柴側妃立馬退後了一步。
話雖然是這樣說,但板子打在人身上,痛不痛也只有她知道,而那打板子的人手下有重有輕,若是重了幾下,還來不及喊出聲便暈死過去,那也是個人的命。
文舒華狐疑地看了柴側妃一眼,住在王府兩年,她雖然不生事,但到底還是知道柴側妃幾分性子,這位治下嚴厲,可不會有心慈手軟的時候。
不過,人都這樣說,她也不好堅持,無端顯得她心狠手辣,那就是得不償失了,雖然她巴不得這頓辣板子便能結束錦韻的小命。
王妃躊躇半晌,目光一一掃過眾人,最終凝在了那件帶血的褻衣之上,眸中光芒一沉,終是點了點頭,「呂媽媽,就用辣板子,你親自監打,有什麼情況立馬喊停,這人還是要活著的,記憶也要長長!」
話到最後,已經多了幾分嚴厲和警告,那是說給錦韻聽了,別仗著曾經救過她就恣意妄為,別仗著宣兒對她的寵愛與維護就無法無天,這種風氣不剎住腳,即使將來出了王府,也落不得好下場,她這是代錦韻的母親好好管教女兒。
呂媽媽下去命人準備了,文舒華使了個眼色,在她身後站著的丫鬟葉兒亦悄悄地跟著退了出去。
長條凳很快就擺在了苑子裡,錦韻被人押著固定在了長條凳上動彈不得,旁邊站著一個五大三粗的僕婦,銀盆臉,小眼睛,嘴唇粗厚,長相看起來便充滿了煞氣,屬於那種小丫頭看見了,也一陣後怕的惡婦角色。
王妃幾人也跟著出了堂屋,站在屋簷下。
「你,當真沒有話說?」
王妃秀眉一挑,似乎還想給錦韻最後一個機會,若是她真的說的出什麼,那這頓辣板子倒是可以緩緩。
「沒有。」
錦韻搖了搖頭,沉沉地閉上了眼,雙手抓緊了長條凳的腳尾,貝齒咬在了唇上。
說,說什麼呢?
說的太多,只能暴露沐子宣極力想隱藏的一切,既然他不想讓王府中人知道,那便自有他的道理,她雖然心裡怨他恨他,但那是對他本身而已,牽扯上其他就沒意義了,這種背後捅人一刀的事情,她還做不出來。
今天,就讓她也來見識見識這辣板子,撐個幾下便意思意思裝暈過去吧,若是真的硬挺,就算她有這份骨氣,也知道自己這副單薄的身板吃不消。
王妃長長地呼出口氣,心裡並不覺得輕鬆,反而更加沉重了幾分,她緩緩地舉起了右手,再重重落下,「打!」
「啪!」
僕婦得令而行,辣板子毫不猶豫地落下,錦韻只覺得身下一痛,整個身體似乎都痙攣了一樣,口中倒抽一口涼氣,將唇咬得更緊了。
這僕婦打得很有節奏,從舉板,到落下,呼呼生風,板子打得實,絕不會歪來歪去打錯地方,每一板子都衝著一個地方去,板板到肉,力無虛發。
幾個膽小的丫鬟已經背過了身不忍去看,平時以為做丫頭要小心謹慎,沒想到做主子的也一樣,或者還比她們更慘,看著怪可憐的。
但可憐歸可憐,在場的人誰又敢說半個不字呢?頂多在心裡同情一番罷了。
「世子側妃倒真是硬氣,板子打在身上,哼都不哼一聲!」
柴側妃紅唇微勾,這話說出來也不知是褒是貶。
文舒華卻是不屑地輕哼一聲,「不過是賤骨頭,自然經打!」
有……五板子了吧?
錦韻在心裡記數,只覺得每一板子都如此沉重,如此緩慢,身體就像被車輪碾過一般,連骨頭都發出了酥脆的聲響,額頭的汗水涔涔而落,如密雨一般滴在長條凳的前端,很快便形成了一個小窪。
王妃沒有說數,這些人就會一直打下去,她知道自己最多能受十五下這樣的板子,但她頂多撐到十就裝暈吧,真這樣下去,她不落個終生殘疾才怪。
真疼啊!
不知道當時紮在沐子宣身上的簪子有沒有這麼疼,可他都一聲不哼的,她也沒那麼慫,有王妃在這看著,再怎麼樣這些人也不敢公然要她的命吧。
看著錦韻挨著板上,文舒華的心裡其實很暢快,任憑這女子再怎麼受寵,如今還不是要任打任罰,但這死鴨子也當真嘴硬,哼都不哼一聲,難道是板子打得輕了?
思及此,文舒華目光微移,掃向了一旁的葉兒,葉兒衝她點了點頭,一切辦妥,這行仗刑的僕婦她也知會了一聲,塞了好處,還承諾只要她打得狠,完事之後還有賞。
當時那僕婦可笑得眼睛都瞇成了一條縫,原本滿是煞氣的臉龐生生地柔和了幾分,還不就是個見錢眼看的,哪有不聽命行事的道理。
葉兒佯裝咳了聲,那僕婦果然像得了令似的,這下板子舉得更高了些,拍下的速度也明顯加快,這一板子打在錦韻身上,讓她一聲悶哼,一口便咬破了唇,血腥味瞬間便在口中漫延開來,秀眉擰成了個「川」字,滿是痛苦的表情,冷汗控制不住地涔涔落下。
文舒服得意地抿開了唇,柴側妃瞟了她一眼,唇角也微微翹起。
王妃不動聲色,不管這兩個人搞的什麼名堂,如今她也只有睜隻眼閉只眼,估摸著合適了,呂媽媽自會喊停。
她與錦韻的淵源,這王府內院裡除了自己兒子之外,便也只有呂媽媽清楚來龍去脈,呂媽媽是老人了,亦明瞭她的心思,自然知道分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