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韓小姐只是你的驢友麼?」西雨沫牛頭不對馬嘴的忽然問了一句。
蒼暮之愣了一秒,隨即凝滯眼神盯著她,原以為他不會回答她,結果他竟然淡聲的開了口,「是,我們是驢友。」
[「驢友」是對戶外運動,自助自主旅行愛好者的稱呼。]
心底的一個重擔因為他的話而放下了一頭,可是另一頭卻如大山,依然沉重的壓著她。「哦……」
蒼暮之挑眉,對於她無意識的發出的一聲「哦」顯然很是不滿。至於那個不滿究竟從哪裡冒出來的,他無暇去分心思考。「就這樣?西雨沫,記得我說過,我最恨別人什麼嗎?」
不回答他的問題!
西雨沫直覺的就想到了這一句。
下意識的,她開口回答他,「我……我剛好……」
蒼暮之不耐的揪緊眉間,「西雨沫,我不是傻子——」
「對不起……」西雨沫喃喃自語,她不知道要說什麼,不知道該說什麼,好像說什麼都是錯做什麼都是錯,腦子裡是懵的。
可是蒼暮之哪裡知道她此時混亂的心態,只覺得她做作的在扭捏,又或者是在掩飾著什麼不可告人的秘密。「我不想聽什麼對不起,西雨沫,不要把我當傻子……」低沉的嗓音陡然的降了幾度,他的聲音刺骨的寒冷,面上卻平靜無波,「什麼剛好什麼湊巧,你以為我真的相信嗎?說吧,你是不是看了那些報導,所以來跟蹤我?」
跟蹤?
西雨沫因著這兩個字眨了眨眼,他在說跟蹤嗎?她麼?呵呵,暮之是不是太看得起她了?她有那個膽子去跟蹤他嗎?
「暮之,我就那麼得不到你的信任麼?」西雨沫弱弱的問了一句。
「究竟是誰在不信任誰?」蒼暮之反問她。
是呵,究竟是誰在不信任誰?西雨沫嘴角溢出苦笑,是她啊。是她看到了彩信看到了短信,迷迷糊糊的就跑了去,想要去證實什麼,又想要去證明什麼,這不是對他的不信任麼?若是信任,她又何必去走這一遭,又怎會接收到這樣震驚的消息?
一切都是她咎由自取。
她本來可以好好的躲在她的蝸牛殼裡,靜靜的編織著她的美夢,夢想著有一天他能夠再次愛上她,然後兩人相親相愛的生活,再想方設法聯繫上她的父親和母親,西家和蒼家,從此和睦相處,和樂融融的生育下一代,和和美美的過完這一生。
是的,這一切是多麼的美好啊。
可是,卻因為自己的不信任,這一切硬生生的就被她掐斷了。
「叩叩——少爺,少奶奶,茶泡好了。」周媽在門外輕叩門。
蒼暮之凝視了西雨沫一眼,看著她纖瘦的身子在巨大的黑色中幾乎被淹沒,他不由覺得眉間一陣抽痛。咬著牙,吸了一口氣,才開口讓周媽進來。
周媽走進來的時候,端著兩杯茶,放在書桌上後,看到蒼暮之跟西雨沫神情不對,她欲言又止。
「周媽,還有什麼事?」蒼暮之看了她一眼,眉心泛起疑惑。
周媽神情略顯尷尬,眼神有些閃爍的瞅了一眼西雨沫,從口袋裡摸出手機,「少爺,是老爺的電話,要找少奶奶——老爺說,少奶奶的手機沒人接,正覺得奇怪,便打來我這兒了。」造孽啊,這場景到底是不是父子倆搶同一個女人呀?
蒼暮之斂了斂心神,薄唇沒有絲毫弧度,「把電話給少奶奶。」
「是——」周媽急急忙忙把手機遞給了西雨沫,便轉身離開了書房。
西雨沫接過手機,有些恍惚的放在耳邊。
「雨沫,怎麼沒接電話?小李說你出門了?」電話那頭,蒼錦尉似乎顯得有些緊張。
西雨沫好半響了才轉了轉猶如漿糊的腦子,「爸……」一聲「爸」就幾乎讓她忍不住落淚了,這個也是爸爸,可卻不是她想要叫的那人。「我手機可能落在外面了……我現在到家了,您別擔心……」
她多想多想叫一聲爸爸,讓爸爸在天之靈能夠聽得到……
「沒事就好,沒事就好,雨沫啊,我跟你說,你盡快跟暮之要個孩子,我想,孩子的臍帶血有可能幫得到暮之,知道嗎?」
西雨沫紅著眼睛,蒼錦尉的話穿過了她的耳膜,卻沒有達到她的心裡,迷迷糊糊的就應了一聲,直到掛了電話,她自己都不知道自己究竟在說什麼在做什麼。
看她失神落魄的模樣,蒼暮之最終只是唇齒冰冷的說了一句,「你先出去吧。」
西雨沫幽靈似的點了點頭,慢悠悠的走出書房,走上樓,進了房,將自己裹在被窩裡,捂著臉。
臉上的熱流湧出來,她終於可以哭了。
壓抑了這麼久,她終於可以痛快的,為爸爸哭一場……
孤獨的她一個人蜷縮在床上,讓淚水伴著她度過了一個白天和一個黑夜,任誰來叫她,她都只是緊閉雙目,沒人的時候,眼淚嘩啦嘩啦的流。
***
床頭櫃上的新手機,又一次的響起來。
她木然的伸出手,點開短消息,當看到不再是廣告,而是一條陌生號碼發來的短消息之後,她倏然的從床上坐了起來。
「沫沫,想知道琮叔葬在哪裡嗎?」
雙手雙腳瞬間變得更加的冰冷,眼睛一直直勾勾的盯著手機屏幕,彷彿那裡不是一條短信息,而是一隻猛虎野獸,想要將她撲下吃光一般。
「沫沫,你知道琮叔有多想念你嗎?」
又一條短信進來,西雨沫便徹底的崩潰了。
知道,她怎麼會不知道自己在爸爸心中的地位呢?他對她的寵愛,幾乎達到了溺愛,每日讓她騎在肩膀上,見人就誇她這個乖巧活潑的女兒,就連媽媽有時候都會忍不住的吃味,但是爸爸依然以此為樂,以她的樂為樂。她失蹤了,相信爸爸媽媽的傷痛絕對不亞於當年爸爸失去車禍的爺爺奶奶!
她怎麼可以這麼不孝?怎麼可以這麼狠心啊!
良久以後,西雨沫才緩緩的點開短信的號碼,撥出——
很快,電話那頭接了起來,驚喜的聲音傳來,熟悉卻帶著陌生,矛盾極了。
「沫沫,你終於肯承認自己了!」
「對不起,請你不要再發來短信,我不是你要找的那個人,請你不要再來打擾我的生活……」說完,利落的掛上電話,她抓著手機,大口大口的喘著氣。
好痛,心口痛得難以自抑。每一口的呼吸,都像是變相的打擊,打在她的胸口上,簡直就要擊穿了她的胸膜!!
抖著手指,她撥打了另一個號碼,用顫抖得她都認不出來的聲音說道,「爸……幫幫我,求求你,幫幫我這一回……」
「雨沫?別怕,有什麼事情,有爸爸在,你等著,爸爸馬上就到——」那廂,男人的聲音略顯遲疑,但是很快的是一種急切的擔憂。
手機滑落,西雨沫的眼淚也跟著一併落下來。
這麼多年了,逃避了這麼多年了,她該是要去面對了嗎?
***
周媽正在廚房準備晚飯,就看到蒼錦尉急匆匆進來,又急匆匆的奔上樓。「老爺?」
老爺怎麼會這個時候來?周媽下意識的看了一眼掛歷,今天的日子並不是每月的十五號,老爺怎麼會來?
濕透的雙手在身上的圍裙隨意的抹了抹,周媽悄悄的走到樓梯口,往樓上瞟了兩眼,明知道這麼做是看不到什麼東西的,可她還是做了這個動作,接著嘴巴裡碎碎念著,走到電話機邊,拿起電話撥出了一個電話。
「少爺……是,老爺來了……一個人來的,對,上樓了……少奶奶還是沒有吃飯,早飯午飯我都準備了,可她還是不吃……好。」報告完畢,周媽放下電話,又轉回了廚房,開始幹活。
少爺呀,趕緊回來吧!
一邊洗菜,一邊豎起耳朵聽外面的聲響。
大概半小時的時間,樓梯上傳來腳步聲,周媽正洗米,把米放進電飯煲,聽到聲音,立刻放下手中的事情,趕緊小跑到廚房門口,探出個腦袋,只見蒼錦尉的背影消失在玄關處,不一會兒,門外響起了汽車發動的聲音。
周媽又做了一個傻乎乎的動作,再轉到樓梯口,往上探腦袋,還以為看不到什麼東西,卻赫然的對上了西雨沫蒼白的小臉——
赫——
周媽禁不住的跳了一跳,不停的拍著胸口,「少奶奶……您,您起來啦……我已經在準備晚飯了,少爺說了,今晚會回來跟您吃晚飯……」
吃飯?
西雨沫眨了眨眼,對啊,她好像好久都沒有吃飯了。
事情跟蒼錦尉說完,她似乎也覺得在情感上要輕鬆了一些,這時候倒是覺得肚子有些空了。扯扯嘴角,「周媽,有什麼東西吃的麼?」
「有!有,我馬上給您拿!我今兒個給您熬了些銀耳蓮子羹……少爺早上出門的時候吩咐的,說您喜歡吃……」周媽忙不迭的跑去廚房盛,一邊嘴裡嘀嘀咕咕的說著。
銀耳蓮子羹?
鼻尖一酸,她又覺得眼眶發熱了。忍住喉間的哽咽,她四處的看了看,眨眨眼,眨掉了眼底的濕意。她又想起了她那愛美的媽媽……
晚飯前,西雨沫坐在客廳沙發裡,等待著蒼暮之的歸家。
周媽說了,他今晚要回來吃飯。
而她要做的,就是聽蒼錦尉的話,要一個暮之的孩子。
可是天知道,她此時是多麼的難以堅持,滿腹的心事像是大山一樣的壓在她的心頭上,一個是逝去的生命,另一個是期待的新生。她都難以抉擇。
似乎自從知道了父親的不在世之後,她就變得很敏感很脆弱很愛哭。也許暮之也看出她的不對勁兒,但是他什麼話都沒有說。她覺得自己是有些怨他的,但是又覺得自己又有什麼立場去怨恨他呢?他什麼都不知道,不是嗎?
是她封閉了自己的出身,是她讓他對她全無所知,他能夠安慰她什麼?若是她說出來,豈不是等於承認了,自己便是韓斯年口中的「沫沫」?可她還並不願意這麼快去承認。至少,在暮之健康以前,她不能。
玄關傳來的開門聲,讓西雨沫不由轉過頭去。
他就站在那裡,一身純黑的西裝,領帶有些鬆開,襯衣最頂上的一顆扣子已經被他解開,露出了些許的不羈。跟他往日裡的形象極為不一致,看著更帶著致命的誘/惑。
深沉的眼眸一瞬就對上了她。
她又瘦了。
原本就小巧的臉龐,經過幾天的不吃不喝,更顯得消瘦,幾乎達不到巴掌大。他的心底泛起一絲隱藏不住的怒意和憐惜,他卻是刻意忽略。
手裡拎著「紫杏居」的餐盒,放在玄關的架子上,他換了鞋,走進來。
「可以吃飯了。」西雨沫看到他把餐盒放在玄關處,便急急從沙發上站起來想過去接一下,卻因為一時的昏眩,身子禁不住的搖晃了一下。
下一秒,他已經快步走過來,將她扶住,讓她靠在他的胸前。
「今天老頭子來過了?」蒼暮之看著她無血色的臉頰,擰著眉問道。
「……」西雨沫閉了閉眼睛,等待著那陣眩暈感過去,好半響,才睜開眼,發現他正看著她,「嗯?」臉頰有些微紅,這樣的親密距離。
「老頭子來過了?你沒讓他幫你看看身體情況?」蒼暮之低聲問,他本就打算,若是她今晚再不吃飯,他就要強行給她輸營養針了。
「嗯,爸下午的時候來過了,我沒事,就是有些貧血。」下午蒼錦尉來的時候,確實被她的狀況嚇了一大跳,不過好在她只是因為不進食而有些營養不良,血糖偏低。
輕輕推開他的身子,西雨沫站直了身,走進廚房,把周媽準備好的菜一份份的端出來,像一個賢惠的妻子,抿著嘴角微笑,「洗洗手就吃飯吧。」
蒼暮之挑眉,但還是聽話的去洗了手,再走出來的時候,桌上已經放著兩碗盛好的米飯,雪白噴香。
西雨沫坐在她的位置上,低著頭,開始慢慢的吃著,她每一口都吃得很慢很慢。
慢得讓蒼暮之覺得,她似乎在數著米粒。
而且她光吃米飯不吃菜,這讓蒼暮之更是蹙緊了雙眉。
不由自主的,他拿起筷子,給她夾了幾塊雞肉,放進她的碗裡。
可她下意識呆看著雞肉的舉動,卻讓他的心猛地一下抽痛。他這是怎麼了?垂下嘴角,他看著自己拿著筷子的手。
「暮之……」聽到她輕微的叫喊聲,蒼暮之抬起了眼,看到她笑得勉強,卻是發自真心的笑容,那一刻,他覺得自己的心,像是被什麼東西給塞滿了。「謝謝,我很喜歡吃這個……」她夾起雞肉,一小口一小口的咬著,臉上的笑容的甜的,雖然顯得真的有些牽強,可是他真的感覺到,她是開心的……
***
三天後,西雨沫接到了蒼錦尉的電話,蒼錦尉只是簡單的說了幾句話,她便白了臉色站在落地窗前,久久無法動撣。
「雨沫?」蒼錦尉久未聽到她的聲音,不由擔憂的叫了一聲。
「……爸,那請求您,幫我找找我媽吧,我想,我爸的死對她的打擊一定很大,才會讓她精神失常,進而又從療養院失蹤……」媽媽這一生這麼愛爸爸,她怎麼可以忍受沒有爸爸的陪伴?
天,西雨沫簡直不敢想像。
蒼錦尉點了點頭,卻又發現這是在電話裡,雨沫一定看不到,便沙啞著聲音道,「好,我一定幫你找到你媽媽的,你放心。」掛上電話,蒼錦尉看著桌子上的電腦,始終無法平靜下心來。
天啊,他究竟是犯了一個多麼大的罪過啊。
電腦旁邊還躺著一份資料,他自從看完之後,就再也無法鎮定了。
雙手顫抖的摸了摸那資料,他覺得自己是個罪人,最對不起西家和蒼家的罪人啊。他怎麼知道,雨沫竟然就是西家的後人?又怎麼知道,這世界上還有這麼巧合的事情?
現在他還能夠做什麼?不能再傷害雨沫了,絕對不可以。
口又知覺。蒼錦尉好幾次深呼吸之後,給律師樓打了個電話,接著又把潘媽叫進來,讓她把正帶著父親散步的何嫣然叫來。pmvz。
他能夠做的,就是盡保全住雨沫的權益和幸福,因為這是他欠了雨沫欠了西家的。
***
距離蒼錦尉給西雨沫消息不過兩天,西雨沫還在期盼著早點得到母親消息的時候,卻意外的接到了韓芷瑤的電話,約她在市區的巴黎大廈見面。
西雨沫僅猶豫了幾秒,便答應了下來。
按規矩的打了電話,她換上一身素色的衣服,從容的出門上車,趕去巴黎大廈。
巴黎大廈二樓,一家雅致的咖啡屋裡,濃郁的咖啡香讓西雨沫覺得身子不自覺的有些暖和。
韓芷瑤穿著一身利落的牛仔裝,低腰的喇叭褲,勾勒出她迷人的曲線,超短而充滿了野性的牛仔上衣露出她的小蠻腰,肚臍眼兒上還掛著一個精緻的臍環,閃耀著耀眼的光彩。她渾身上下,看起來充滿了青春與活力,熱情與奔放。
「嗨,沫沫——」韓芷瑤瞇了瞇眼,笑著對她招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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親們,還有更新哈!!~!
接下來要虐了,親們要準備好手帕呀~~~麼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