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在乎一些人,你知道他們會發生的一切事情,知道他們如何生如何死。但是,當你只能眼睜睜的看著他們逝世,卻毫無辦法時,這種絕望和無力,會讓你突然在半夜驚醒,然後淚流滿面。
洛丹翎坐在房裡,手裡緊緊的捏著白瓷茶杯,神色間卻是平靜淡然,除卻因為太過用力而讓手指指節微微發白,其他的讓人看不出半分端倪。
現在已經是下午了,飄零在黎明時分便出去打探消息。這裡畢竟不是現代,還有爪機電腦那種聯繫工具,在這個古代,通信是極為困難的。自然而然,消息傳達的也是慢上加慢。
其實她已經知道,宇毓遇害了,可是不聽到確切消息,她寧願自欺欺人的騙自己。明知道他會死,甚至知道他會怎麼死在什麼時候死,卻仍舊無法阻止。這種無力的絕望,可以硬生生的把人逼瘋。
就在她幾乎折斷了自己長長的指甲時,腳步聲傳來。抬眸望去,果真是一身白色儒衫的飄零走了進來,墨色的髮絲些微凌亂,看得出來他也費了些力。
「怎麼樣,打探到什麼了嗎?」洛丹翎連忙放下了手裡的茶杯,迎上去問道。
飄零滿面疲累,走到桌邊坐下,給自己倒了一杯茶,狠狠的灌了一口之後方才抬起頭看她。「最近北齊發生的事較多,不過我覺得你想知道的應該是這個。」
話落,他便掏出了個小木瓶子,遞了過去。
洛丹翎伸手接過,扭開蓋子,抽出了一張捲起來的紙條:北周巨變,宇護指使膳部大夫李安毒殺宇毓,事成,明帝歿,死前傳遺召令宇邕繼位。
簡簡單單的幾行字,陳述了一個她不願面對的事實。洛丹翎只覺得腦袋有些發暈,站都站不穩。
那個清冷有若謫仙的人,就這樣死了,還是被毒殺。他是自己來到這個世界睜眼後第一個看到的人,分明他和這具身體也沒有半分血緣關係,卻那樣疼愛她寵溺她。那樣美好的人,就這樣,不在了。
他果然是不適合帝王紛爭的,像他那樣的人,應該帶著一個同樣美好的女子,在一個美麗的地方隱居,不染塵世。而不是坐在深宮中,連自己的性命都保不住。
宇護……宇護,她突然笑了,她說過希望他無論何時都能饒過宇毓的命,可惜。果然還是皇位重於一切麼?
就像高洋,他能因為皇位殺了自己的妹夫,殺了自己妹妹的孩子,而宇護,為了那個位置也殺了自己幾個堂弟,血緣親在至高的權力面前真的就那麼不堪一擊麼?
飄零一臉擔憂的看著她,「翎兒,你若是想哭,就哭吧。」
「我為什麼要哭?」洛丹翎挑了挑眉,反問道。或許,所謂的大悲無淚,便是指這樣了的吧。「我要笑,笑這世間人情涼薄,先是高洋因為皇位毒殺父王,甚至毒殺了他自己的親侄子,現在又是宇護,殺害了他的堂弟。血緣至親,終歸比不過君臨天下。」
在很多很多年以後,她才知道,原來並不是什麼都比不過天下,正如他情願為她亡了國。只是,有些人願意棄天下,有些人卻牢牢的抓住不願放手而已。當然,這都是後話了。
「翎兒……」飄零想勸她,卻發現自己都不知該從何說起。的確,在很多人面前,什麼都比不上至高無上的權力。
「飄零,你不必說了。謝謝你,替我奔波勞累,我想自己靜一靜,你也去打理一下吧,看你這一身狼狽樣。」洛丹翎笑了笑,將那張紙條又捲了起來塞進木瓶子裡遞還給他,下達了逐客令。
飄零欲言又止,看了一眼她輕鬆的神情,想要說什麼卻無從開口,全都化作了一聲歎息,轉身離去。
洛丹翎關上了門,然後靠在雕花木門上,無力的癱軟在地,精緻的面容滿是悲慼,卻是怎麼也流不出眼淚了。大大的狐狸眼空洞而絕望,帶著濃濃的死氣。
其實她來到這個陌生的時空,除了鄭影以外,最在乎的人便是宇毓了。那樣貼心的照護,那樣的寵溺,讓她心一陣陣的變暖。以前這種感覺,她只有在鄭影身上感覺到過,可惜那時的鄭影只會給她添麻煩。宇毓則不一樣,他能懂她心裡在想什麼,所以會獨自將一切都準備好,讓她沒有絲毫後顧之憂。
「毓哥哥,如果當時我不走,而是就在長安替你扛著,事情會不會不一樣?或許爹爹,也不會這麼早就對你下手了……對不起,是翎兒太自私,一心只想到自己,卻忽略了你的安危。」
其實那時她就算沒有離開長安,也不會小心翼翼的提防著宇護。當時只覺得生死有命,歷史是無法更改的。如今她卻是知道了,原來看著在乎的人逝去,自己知道卻不試著改變,是多麼的痛苦。
如果能重來一次,她肯定不會任由事情發展下去,即便是螳臂擋車,也要試著去阻止。
「主子,宇毓死了。」
洛皓軒房中,已經沐浴好了還換了衣服的飄零正在向洛皓軒稟報著。
「毓死了?」洛皓軒愣了愣,原本端著茶杯的動作頓止,疑惑的看向飄零。「怎麼回事?」
「是宇護,他命令自己帳下的一名膳部大夫,在宇毓的吃食中下了毒,毒發一天不治身亡。」飄零回道,末了還仔細想了想,有沒有什麼要補充的。「據線人所說,那毒用銀針都沒有測出來,宇毓才會不小心著了道。整個太醫院都說解不了那種毒,他一個人在殿裡待了一天一夜,於今日黎明身亡。」
洛皓軒惋惜的搖了搖頭,並沒有太多的情緒,多年的仇恨熏陶,他已經不相信任何人了,當然,飄零和洛丹翎除外。不相信所以不在乎所以也不會難過。「他也算是一位明君了,卻不小心栽在了這上面,那如今北周是誰繼位?宇護可是得逞了?」
「是魯國公宇邕。宇毓在發現自己中毒時,立即在朝堂上口傳遺召,令宇邕繼位。他也是聰明,這樣一來即使宇護在不願也只能暫且扶持宇邕上位。」飄零笑了笑答道。
「嗯,宇邕此人有勇有謀,怕是比宇毓差不了多少的。對了,宇毓逝世一事,翎兒可知道了?」洛皓軒問道。
飄零的神色僵了僵,「就是黎明時,小姐突然醒來,將我喚了進去。在得知今日是四月二十,便哭喊著讓我去查北周進來發生的大事,所以我才去的。不然今日發生的事,我不可能這麼快就得到消息。來這兒之前我就是到了小姐那兒,告訴了她這個消息,她說要靜一靜,我這才過來找主子的。」
洛皓軒笑了笑,調侃的看著他,「如今飄零倒是懂得先後了?還特意先去向翎兒說了,才來與我匯報。飄零,這了不是你一貫的作風。」
「主子恕罪。」他立即躬身道,認錯態度誠懇。
「無礙。」洛皓軒擺了擺手。「你的心思我也看出來了,往後你就跟著翎兒吧。她如今也是要靜一靜了,罷了,你去吧,我也得好好想想接下來要做什麼了。」
「是。」飄零應聲,白皙的臉頰有些發紅,轉身退了出去。原來主子早已看出他的心思了,只是,他自己都仍舊在迷茫,主子怎麼就那麼確定呢?
罷了,現下,保護好小姐才是重要的吧……那個看起來堅強實則脆弱的孩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