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什麼？宇毓？」高長恭驚得瞪大了眼，有些不敢置信的驚呼，出聲問道。
「長恭哥哥，至於如此震驚麼？」洛丹翎撇了撇嘴，伸手接過洛皓軒遞過的茶杯，淺啜了一口，眼角微勾，有些無奈的看著他，「若你這麼經不住嚇，我可真不知道還要不要給你接著說下去了。」
高長恭假意咳嗽一聲，訕訕的笑了笑，「清漪姨娘不知道他是宇毓麼？」
洛丹翎搖了搖頭，「應該是不知道的……娘親垂死之際都想著托人照顧好我，可我卻……」
「翎兒不必傷懷，你一己之力又能做到什麼呢？難不成憑你一人就能亡了北齊替中山王報仇不成？二叔父也已經去世了，把一切仇恨都放下吧。」高長恭打斷了她的傷懷，他當然知道洛丹翎要說什麼，可是，她一名女子能做到什麼，況且，高洋也已經死了。
「就是死了，也不能當做那些血債他沒有背下過！父王已經讓位於他了，他何必還要如此狠絕，斬草除根？若不是父王與娘親隱匿了我的存在，可能我也會死於非命吧？」洛丹翎恨聲說道，眸底翻滾著的是深藏的恨意。
她是忘不了元善見和元長仁等人被高洋毒殺時的情景，以及洛清漪在看到那一幕時悲傷的模樣，那麼的絕望，卻不能表露半分，只因為要在高洋面前隱匿她洛丹翎是元善見親女的事實。
早就從那一刻起，洛清漪就已經只是一具行屍走肉了，因為她的心已經死了。
其實，娘親在洛陽去世時，臉上帶著的是滿足的笑。的確，她是該笑，獨活了五年，終於要去陪伴自己心愛的人了，她怎能不開心，怎能不滿足。
可越是這樣，她就越恨高洋，恨高家的人，恨那些為了權勢不擇手段的人！他高洋分明已經是天下之主了，父王讓位於他，然後在自己的封地安逸自如，又是怎樣招惹了他，終是將父王與三位哥哥統統毒殺！
眸底恨意更甚，精緻的面容卻浮上了笑容，心中的恨愈深，臉上的笑意就愈加濃厚，坐著的兩人見了，都機靈靈的打了個冷顫。
「翎兒……」高長恭權衡著開口，俊美的臉上透露著關心，「你別這樣，人死不能復生，況且，你還有我們呢，長恭，還有四弟都是你的親人。你並不孤獨。翎兒，若是……母后不願你報仇，你就放下這些仇恨，可好？」
洛皓軒蹙眉，眸中有些不悅，不悅高長恭一直想要打消洛丹翎復仇的決心。還有著一抹深深的擔心，擔心她心中的包袱太多，卻壓垮了自己。
「翎兒，你要報仇，我幫你。別把什麼事都往自己身上攬，壓得自己卻喘不過氣。」他終於還是勸說道，暗色的眸底一直有些一絲猶豫，猶豫著，要不要告訴翎兒自己的身份。
洛丹翎有些詫異的看了他一眼，似乎沒料到洛皓軒會勸慰她，這一眼過去卻看見了他眼眸中的猶豫，黛眉微斂，為什麼她總覺得，自己醒來之後看到的洛皓軒有些不對勁？似乎多了很多心事。
徒然苦澀一笑，何必去探究去多想，誰心裡沒有一些深藏的故事呢？就像她自己，來自二十一世紀的靈魂穿越到了自己前世身上，若是說出去了誰信？況且，她又會同誰去講呢？無非是自己絕對相信的人罷了，譬如，宇毓。
「三年前，娘親帶著我離開了河間王府……」忽略去他們兩個說的話，洛丹翎晃了晃腦袋，自顧自的沉浸在回憶裡，細細訴說了起來。
公元556年，十二月。
「娘，我們去哪兒？」小丫頭牽著女子的手，偏著頭問道。
「去洛陽，回娘的老家。」洛清漪淺淺一笑，精緻美麗的面容上滿是笑意，眼底卻是一片空洞的絕望。牽著快七歲了的元清憐踏上河間王府準備的馬車。
「娘，城裡好多人都在說那個狗皇帝侮辱了姑姑……是真的嗎？」元清憐挨在洛清漪身旁坐著，微微垂著頭靠在她手臂上，嘴裡吐出的疑問卻讓人心驚。
洛清漪強忍著哭意，手上愈加用力，將她緊緊的攬進懷裡，眼淚還是止不住的落下。「翎兒，翎兒，姑姑是好人。」
「翎兒知道姑姑是好人，可是，為什麼狗皇帝要玷污姑姑？」元清憐埋首在她懷中，說話的聲音有些低沉難辨，似乎還帶著哭腔。
洛清漪並不答話，豆大的眼淚不停的掉下，砸在她的手背上，隱著難掩的悲傷。
「娘，是因為狗皇帝要和元家作對嗎？所以才會用鴆毒毒殺了父王和三位哥哥，如今又玷污了姑姑，是嗎？」元清憐突然掙扎起來，掙脫出她的擁抱，暗黑色的狐狸眼盯著洛清漪，唇角緊抿起，帶起如絲如縷的倔強。
「翎兒，是娘不好，娘不能給你光明正大的身份，不能保護你的父親和兄弟姐妹，如今還帶給你深深的仇恨，是娘親無能……」洛清漪終於哭出聲音，抽泣得連說的什麼話都分辨不清。
「娘親，姓高的人，除了孝瑜孝珩長恭孝琬四位哥哥，其他的都該死。娘，你等著看吧，翎兒會一步步的亡了北齊，讓那些人不得好死的。翎兒會用他們的血肉祭奠被殘害的元家人。」元清憐伸手抱住她，伸手去擦她的眼淚，軟軟糯糯的聲音卻含著別樣的堅定，還有讓人心驚的狠厲。
洛清漪卻只是抱著懷中的人兒，泣不成聲。
半月後，洛陽。
「娘，怎麼會這樣，為什麼你突然就病倒了，還是不愈的重症？翎兒不信，翎兒不信！」元清憐趴在床邊，啜泣著說道。
洛清漪笑著拂過她的鬢髮，美麗的面容蒼白不帶一絲雪色，也削瘦了不少。「翎兒別哭，生老病死是人之常情，不過或早或晚罷了，只是你往後卻無人照顧了，娘有些放心不下。」
話音未落，洛清漪咳嗽了幾聲，用來捂唇的絲巾上染了斑斑血跡，眸光瞧見的一剎那，她悄然將絲巾收進了袖中。
元清憐不再答話，只是嚶嚶哭泣著。
洛清漪無奈的勾了勾唇角，手中一下一下的順著她的背脊，心裡卻是思緒萬千。
眸子有些空洞的看著窗外川流不息的人群，洛陽還是洛陽，繁華富庶。只是，舊人已不在了。
還記得有一年元善見背著高歡偷偷帶著公主和她來回來玩耍，雖然她被一個叫做宇護的大將擼去了，但結果還是有驚無險，那人十分尊重她，或者說心中很有傲氣，不願強迫於人，見她不願意跟著他就命人將她放了，如今想起來還覺得好笑。
那時的歡樂還歷歷在目，如白駒過隙般，十年時光一晃而過，她又回來洛陽了，還帶著女兒一起來了，只可惜，舊人早已不在，她也快要油盡燈枯。
唇角突然揚起一抹璀璨的笑意，給她蒼白的面容上添了些許生機。善見，我就知道高洋不會善罷甘休的，果然……也怪不得，他怎麼會容忍世界上有人親眼目睹他虐殺先皇的那一幕，我終究是要死的……
這樣也好，我也可以去陪你了……黃泉路上孤苦冷寂，善見，等我安置好翎兒了就去找你，你要等我。
空洞沒有焦距的眸子逐漸回神，一剎那，她看到了窗外大街上走過的人影，少年人清秀的面容莫名的熟悉。
臉上瞬間湧起了紅灩的神色，像是迴光返照一般的，掀開被子就坐了起來，「翎兒，快別哭了，扶娘出客棧去，追上那人！」
元清憐愣了愣，抬手胡亂抹了兩把眼淚，連忙扶著洛清漪下樓追了過去。
下了樓，突然心底一陣痛楚傳來，腳步頓止。方才有點血色的面容又變得蒼白無比，元清憐嚇了一跳，失聲道。「娘，你怎麼了，你別嚇翎兒！」
洛清漪才換過勁來，卻發現那人影已經走遠了，心下更加焦急，於是運來嗓子大喊了一聲，「宇公子，請留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