肉變色之後，把炒過的五花肉和干的山楂片加入砂鍋，加上水，用大火燒開了煮30分鐘。
這30分鐘也不能閒著，要不斷的把肉湯裡泡沫舀出來。等泡沫沒有了，肉已經燉出了香味，飄散在整個家裡。
現在就要調成小火，慢慢的燉1個小時。
這是一個漫長的過程，小時候的王憶苦，總是經不起漫長的等待。站在砂鍋旁邊留著口水，眼巴巴的看著媽媽問個不停：「媽媽還要多久才能吃啊。」
這樣的情景似乎昨天還在自己的眼前，但是今天只剩下自己一個觀眾。
肉終於被燉的軟爛，該收汁了。
拇指將軍把肉轉到炒鍋中，倒入老抽，大火燒到肉汁變濃，加點鹽，點少許香油，然後出鍋。
現在要做的，就是等人來吃。
除了紅燒肉，拇指將軍還做了兩道菜，酸辣土豆絲，和白菜豆腐。
以拇指將軍現在的廚藝和精神狀態，也只能做出這三道菜。
拇指將軍品嚐了一下三道菜，味蕾感受到的不是美味，而是難言的酸澀。
終於，王憶苦上墳回來了。
進了門，看到桌子上的菜，還有屋子裡讓人垂涎欲滴的美味香氣，讓王憶苦一時間很是感動。很久很久了，自從跟老婆離婚以後，王憶苦便沒有體會過這種家的溫暖。
「好香。爸，你手上的傷還沒有好，以後就別做飯了，我們到外面吃。」
作為一個能在軍界中混了這麼久的官員，王憶苦已經養成了很多習慣。
比如對上級要有謙卑的態度，再比如對上級表現自我的行為，一定要給予適當的認同和讚美。
「我就是想找個安靜的地方，讓我們爺倆好好聊聊。」
拇指將軍壓抑了自己悲傷的情緒，盡量讓自己表現的平靜一點，這是王憶苦最後的一頓飯，還不能讓王憶苦感覺到不安，一定要讓王憶苦高興的吃飽吃好。
可是王憶苦已經有了疑惑，這麼多反常的舉動都在一天發生，要讓人不起疑心，顯然是不可能的。
王憶苦陪笑著，小心翼翼的問道：「爸，今天是什麼日子，我這麼多年都過迷糊了。」
「哦。讓我想想。」拇指將軍裝模作樣的思考了三秒鐘，然後說道：「我也忘了，來我們喝酒。」
王憶苦笑了起來，回憶一下小時候，這個父親也有溫情可愛的一面，也許是年齡大了，越發的有老小孩的脾氣。
「忘了就算了，不想這個。」
王憶苦起身給父親倒上酒，自己也倒了一杯，繼續說道：「好久都沒吃你做的紅燒肉了，今天讓我解解饞。」
說著王憶苦夾著一塊紅燒肉送到嘴裡，可惜這種味道再也不是兒時的味道。
「不錯，五星飯店的紅燒肉做的也不過如此。」
王憶苦還是在拍馬屁，拇指將軍知道王憶苦說了謊話，因為王憶苦在說話的時候眼睛一直看著自己。
從小王憶苦就有這樣的習慣，一說謊話總是會很注意看被騙者的反應，以此來驗證謊話的效果。
拇指將軍抿了一口酒說道：「現在的豬肉都不好，做出來的紅燒肉很難像以前一樣好吃。這些年你大魚大肉的吃的也不少，應該都吃膩了吧。瞧你這個肚子，還是多吃點蔬菜吧。」
王憶苦很聽話的夾了白菜吃，實事求是的講，相比於那些山珍海味，還是一般的白菜豆腐更加爽口一點。
但是現在的拇指將軍，顯然一直都在繞圈子，王憶苦猜測了一下，實在想不出父親究竟要說什麼，既然想不出來，還不如不想。
時機成熟的時候，拇指將軍自然會說，如果拇指將軍不想說，自己也沒有辦法。
現在就只能喝酒。酒精是個好東西，能融化人處心積慮在臉上繪畫的假面，從而讓別人看清本來的樣子。所以對於善於偽裝的中國人來說，總喜歡在酒桌上跟人推心置腹。
酒喝了不少，不知不覺，牆上的鐘錶已經敲了十下，晚上十點。
聽到這喪鐘的聲音，拇指將軍的意志被一下一下的擊垮。
「爸，太晚了，你早點休息吧。」王憶苦還在扮演自己乖孩子的角色。
「等等，再跟爸爸說會話。」說完拇指將軍已經是老淚縱橫。
「你怎麼了，今天總是哭？」王憶苦又一次小心翼翼的問道。
「沒什麼，就是人老了，越來越覺得孤單。」
「要不給你找個老伴？」王憶苦試探行的問道。
這個問題前妻跟王憶苦提過。對於這個問題，王憶苦的觀念也比較開放，對於別的老年人再婚，一直是支持的態度。
只是王憶苦一直覺得，自己的父親這種冷漠倔強的性格，對別的老年人來說，往往會造成很多傷害，所以一直以來沒有這方面的考慮。
「這個就不用了。還是說說小芳，她們母女倆現在怎麼樣了？」
小芳就是拇指將軍的孫女，王憶苦的女兒。王憶苦有點無奈，為什麼跟父親母親的對話說到最後，總是會繞到這個問題上來。
「上個月剛去看過小芳，挺好的，還說要來看你呢？」王憶苦編了個瞎話，自己都忘記了上一次去看女兒是什麼時候的事情了。
這樣也好，沒有自己這個不負責任的丈夫和父親，她們母女倆個反而過的更自在。
前妻已經再婚，自己的過多的出現在她們的生活裡是很煩人的，還是讓她們母女早點忘了自己的好。
「你不用寬慰我，都五年了，五年沒有見過小芳了，只怕她現在已經把我忘了。她們母女倆個現在在哪你知道嗎？」
王憶苦一瞬間充滿了挫敗感，從小到大，在跟父親的鬥爭之中，自己總是失敗者。連說謊話，都這麼容易被識破。
「不知道。兩年前就跟丈夫到別的城市生活了吧。我不是個合格的父親，忘記有我這個老子更好。」王憶苦說了實話。
不合格父親，這幾個字同樣也震顫了拇指將軍的心，自己不同樣是一個不合格的父親。
「算起來小芳都7歲了吧。真快啊。」拇指將軍歎息說道。
「是啊。」
「想起你7歲的時候，有一次從自己爬上樹，結果從樹上掉下來，把胳膊摔骨折了。
我回來的時候，你已經在胳膊上打了石膏，可是我不單沒有好好安慰你，反而狠狠的罵了你一頓，說你不懂事，就知道玩，要是在家裡好好學習就沒有這樣的事情發生。要不是你媽攔著，我還要打你。」
忽然回憶起這樣的事情，讓王憶苦埋藏在內心深處的痛苦又翻滾了出來，這種痛苦讓王憶苦的臉不自覺的抽搐起來。
「記得。」
「孩子，對不起，希望你能原諒爸爸。」
王憶苦也已經克制不住自己的眼淚，點了點頭。
「記得你16歲那年，上高中了，整天跟人打架。你媽媽總是把這些事情瞞著我，後來你把人打傷了，被抓到了公安局，我才知道你在學校都幹了些什麼。
當時我很氣憤，想著就應該讓你自己承擔後果，去少管所呆著讓別人管著就算了，因為你的媽媽太寵愛你。後來你媽又是哭又是鬧，已死相逼，最後我心軟了，藉著自己的權勢把這件事情壓了下去。
從此以後很多年，我一想起這件事就氣憤，因為這違背了我做人的準則，我把自己變成了一個以權謀私的軍閥。
而且把這件事情遷怒到你的身上，經常那這件事情出來指責你，說你就是個無可救藥的敗類。還記得當時你是怎麼說的嗎？」
「記得，我說最好讓我去蹲監獄，那樣就跟這個家脫離關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