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輕輕落地,盡量不發出足音。幾個忍耐的呼吸之間,珠寶的光澤已經映在我的臉上,說明,我已經靠得足夠之近。慢慢從頸間取下用紅繩拴好的鑰匙。我甚至都跟自己說好了絕別的語言。如果一切要從這裡開啟。我也絕不後悔。
可是,一聲驚呼,一剎驚過天幕。原本漆黑的夜幕,瞬時亮起了幾帶游動不止的火把。這樣的一致統一。沒有半絲的拖泥帶水。
有「刺客」的聲音,在這之後頃刻連成了一條線。我止步在這只盒子二尺遠的距離上。心中在自嘲,這四周果然暗崗密佈。倒是巧妙,肉眼幾乎不得見的。
與此同時,窗稜上卻發出突兀且清楚的小聲音。
外面的聲音一帶相傳,已經向著另一個方向去了,眼前的聲音也就變得格外清楚。
我使勁向窗子上看去。窗格一動,一個人影小心閃過窗前桌案上的東西,玲瓏地站在了我面前。可笑,外面的密探們去了另一個方向。看來,也是這人故意聲東擊西而為之的。不過,真的是很成功。
他的意思是針對這只盒子嗎。之前,李元吉不是說過的嗎?有人會來赴這個約的。來不及想得太多,我已然問出了這句,「你是誰。」珠光流轉過來,這人的表情已能看清楚。是一個長相端正的年輕男子。
我在心中撈起各種迷失的記憶。確信,這是一個自己從來沒有見過的人。珠光在我們之間來回巡過。這人已經轉過一半的側臉。看來,是與我表示萬事好商量的意思。
我的意思也是這一個。不過,前提是。他要打開這個盒子。
對了,鑰匙在我這裡。說來,刺客才是這世上真正的能者。我是相信的,他若是想要打開這個盒子,根本就用鑰匙的。
現在。他已經完全轉過身子。看來完全不把我當成一回事。連想要打暈我或控制我的意思都沒有。被無視得這樣嚴重的我。不滿意的情愫,也就只有一點點。因為這些畢竟都無關緊要。最關鍵的時刻已至。我還是說點正經的吧。「就想這樣拿走這東西。而不要說點什麼嘛。怎麼說,我也是半個主人。」
面前的身影有頓住的痕跡,可是,十足沒有要轉過來的跡象。他似乎是在合計著什麼。跟我說一句話,也要有這麼多的顧忌嗎。如果真的是這樣。我也是真的要懷疑一下,我們有什麼樣的聯繫了。
可是,他這樣站在我面前,完全擋住了珠寶的流光,所以入眼的許多東西都是這樣的不清不楚。但是。無論如何,我也不能就這樣讓他走掉。
也許,是他覺得我是一個奇怪的人吧。這個時候的人們,不都是要命不要錢的嗎。我好像是個例外。拋開這一切不提,我現在這個樣子,幾乎就像是在拿命捍衛著這寶貝似的。一切純屬誤會。我也沒有多不要命。主要是得先看一下裡面的東西,適合不適合我不要命。當然,一直以來對於這一點。我都在束手無策,現在這個重任,也儼然就落到了他的身上。
我使勁盯著這個背影。怎麼覺得。他沒有一點點的想要轉過來理我一下的意思。這樣做,當然能使我們此次的會面顯得和諧,不過缺點就是,這樣也不適宜互動了。這樣開頭。真是讓人無法繼續下去。
好吧好吧,一定要鎮定啊,一定要鎮定。千萬不能慌。這種事情出現的離奇,也就意味著會有驚人的反轉的。
我在心裡對老天爺的祈求是這樣的。如今這件事過程可以曲折,但結果。就一定是要皆大歡喜才行。這也就意味著,我萬分不能驚到這刺客。如果現在大喊大叫,弄不好還會弄得個一地雞毛。所以,從他進來一直到現在這麼長的時間裡,我一直很努力地盡量不改變姿勢,為的就是,不讓他看出來,我是一個有危險的存在。
這種舉動,起初的時候,還有興致想想自己是高明的,可是後來,這個人也就這麼跟著我一動不動,讓我嚴重地懷疑,自己看到的情況其實不是事實,也就是,我眼前的這個東西,是不是根本就是我的影子啊。
月亮已經從這邊移到了那邊。天啊,我們這是對看了多久啊。
難道,這種,真的是要以,打個招呼這種方式,直接導致我之前的應對策略齊齊失算。
為什麼,總是讓我碰到不一樣的對手啊。如此的奇葩。
最後,我還是做到了很自然地打了個招呼,「那個,你是要找什麼東西。事情其實是這樣,你一定會以為,我在這個屋子裡呆著,就會受不了,你從這個屋子裡拿走什麼。其實則不然。我與這個屋子也就是一個呆一呆的關係,絕對沒有什麼其它。只要是你看上的,你就可以拿走。不過在走之前,你要告訴我一下,你拿走的是什麼。這樣我也好去報損。」
事後,我重新想起這一段話來時,簡直是在佩服自己,能將一段不那麼好表達的事情,說得這樣的極盡婉轉。以至於,本來有一點點要動的人影,又一下子僵住了。而這個,就多虧於我的這段,比他做人還要奇葩的開門見山。
即使他又不動了。我也不能自亂陣角。仍然咬牙堅持。
珠寶的流光又轉了一圈。
他陡然轉過身來,合併著又向前走了一步。
經過反覆的心理鬥爭,我很堅定地硬是沒有後退。覺得是自己的自信心得到了很好的提升。很快就可以追趕上李元吉,可出去殺人放火。傷天害理。
「你是在保護這個東西?」他忽然出聲。
我的第一個反應,不是這句話放在這裡的意思,和它原本應該有的意思,反而是他說話了,言辭並不激烈,而且聲音也很好聽。據說這樣的刺客才是最厲害的。完美的刺客常常名不見經傳。因為
被殺者無不見血封喉,再也無從講述這段神奇的故事。
我覺得,我們倆這樣長久地僵持在一起,必是以一方被另一方的沉默逼瘋的一個結局。據說,性格太相近的人,不能生活在一起,連靠近在一起都不是完美之選。因為,這樣的兩個人,即使能有一個完美的遇見,也總是不能將一個良性的開頭,運作成一個良性的結尾。而我們這場對話,進行得不順利的原因,我想,我是可分析一二的。因為,我們都太重視的原因。都努力想要以這樣的沉默,讓這次見面趨於一種幾乎不可得,太天上人間的另類形式。
眼前的刺客,其實也很有氣質,光是從這個背著珠光的影子上來看,就很有效果,而從他能夠那麼順利地,從那個窗口爬進來,我就知道,他一定是會一種傳說的中的縮骨術的功夫。雖然,我一直對江湖與江湖中的種種秘術,存著一顆保留的心,但天意卻一再打破我這顆保留的心,讓我知道,天下沒有的是不可能這句話,一定存在也就是萬事皆有可能這句話。
上天是我們最好的老師,他老人家,教會我們很多的東西。唯一殘酷的是,他往往要與我們做各種各樣的交換,要不就是青春,要不就是最愛。換過這一切,就再沒有幾個不成熟的。
想過以上這些之後,看到他還在等我的態度,我很驚詫,在這個時代,像這樣很有定持力的殺手已經太少了,他們的人生也普遍浮躁了,最有說服力的證據,就是以前他們還能一招致命,可是現在他們通通已經追求半招斃命。因為只有那樣,這些死者的瞳孔裡才不會留下他們的影子。這也更加導致,這些完美殺手的更加無名。
而眼下已經不是我可能繼續無聲下去的時候了。我準備著回答他的上一句話,也真正回答出了他的上一句話,「沒有啊。我不想留這個。我只是想留下你的對於它的看法,這樣的簡單而已。之前也說過,我雖然人在這裡。但是跟這裡是格格不入的,所以,這裡的東西的歸屬問題我並不想參與,不過我只是想知道你拿去的是什麼。這樣好去報賬。也可以在官府來查案時用來備案。」
我以為他的答語會很慢才給出,或者乾脆不給出。
但其實,真的是出乎我的意料之外,他馬上就給出,「這是一本我很小的時候就一直在看的書。」
對於他的答案,我覺得,聽來很是熟悉,彷彿之前,也有人這樣說過的。而且……我很快就想出它的出自,正是李元吉。在最初得到這個相似之處的時候,我想,這很可能是一個偶然,可是當這個人再次跳上窗台的時候,我才想到,這個偶然,它真的是一個讓人特別不能再平靜下去的偶然。
我說,「他們一定是守在你的必經之路上。你聽,外面是如此的平靜。而且,他早就知道你要來。」這一刻我彷彿也不再計較會有什麼隔牆有耳的現實了。直接的後果就是,這一段對於他和我今後的人生都是含金量很大的一段對話。
這個人的影子再次頓住,「你為什麼要告訴我這一些。我這樣的殺手,更加喜歡的是一竊不通的前路,那樣也就能更加勇敢的闖下去,你沒有聽說過初生牛犢不怕虎嗎?」
這是我們的對話正式展開的部分了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