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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第六百八十九章 弈論 文 / 張冉雅

    不過,我還弄不清楚李元吉這一番話的意思,他到底是想要證明自己,還是在指責李世民,其實,一切都大可不必,這些都已經是我不再想知道的事情了,無論是錯過還是不會錯過,因為已經再不能相遇,已經沒有了期待。

    這樣沉默下來,想著他會很快離開,不過隨意地畫著被子上的花紋,一下一下,想想這幾年來的所遭所遇,一切也能夠泰然,只是心意之說到底可不可信,我已經不再想知道,只覺得一切不過是事過境遷,時移事異,所有的一切就算當初說得多麼冠冕堂皇,最後的結果也都是那樣,沒有什麼兩樣,不過是合情合理。否則半步也會難走,這世上有什麼是不會變的,很難找到吧。

    苦笑一下抬頭,發現四下如此安靜的情況並非因為他走了,不過是默默陪在一邊,剛剛想得太入神了,竟然忘了他在此處,不知是何等的凶險。但是也是合我的意的,因為他沒有離開,而我要的正是如此。

    「我想,留下那棋圖的人,就是建這秘宮的匠人,雖然不知到底出自何意,也許只是想留下這圖繪做個見證而已。」他忽然向我直道心意。

    我將目光又重放到被子的花紋上,表現出自己並不理解的無聊感,「無聊時的玩法,殿下所說的意思是這個?」

    他重執笑意,「正是。」

    他還想說什麼的時候,我脫口而出,「但是那個大夫還不來嗎?再要是等下去,我可就要好了,還會長高的。」

    他破笑出聲,「道路複雜之故,珂兒可要注意,不要再讓自己受傷,這裡唯有這一樁是不方便的。」

    我心下一動。果然如此,也就是說,我們所在位置,應該已經不是之前的地方。所以,李暉琢才會遲遲找不到這裡,而李元吉也可以如此放心大膽地呆在這裡,看來一切都複雜得很。其程度也許遠出我所能想像得到的。

    我慢慢低下頭,他已經動手執棋,很快,一副久在我腦中盤桓的棋路出現在面前,原來如此,他已經知曉其中的秘密,這一局與我帳頂的那一局何其一般不二地設棋舉步。我對著兩色棋子有一些癡愣。只是,忽爾,靈光閃現,是不是接下來,如果能夠破解。就是走出迷局的通路呢。目光再對上這棋盤,已經有些閃耀。

    我咬住手指,這樣想,也許是沒有錯的。

    問題的關鍵是,李元吉是不是也想到了這一步呢。

    另外,他如果想真正的破解,可能也需要我這樣的對手。那麼我又要怎麼做呢,複雜,太是複雜,我這個程度的人想起來會很艱難,雖然明知道是這樣,還是……

    我又瞅了李元吉一眼。他目光半垂凝在盤面上,大概是感覺到我的目光正有要抬起頭來的跡象。我趕快垂下目光在他與我對視前的那一瞬避開。

    也許,這一局,我不需要盡力而且也要全力破壞。待熬過這段時間見到哥哥再從長計議。

    不是什麼良策,只是不得不選的辦法。

    不過。我沒有想到,他的棋藝可以進步到這種程度,每一步之後,都會誘導接下來的我,不得不走出正確的棋步。

    我有些感歎,「殿下如此堪稱大唐國手第一。」

    「因為藏在心中的人所以努力學習棋藝,有時候比吃飯睡覺還要重要。珂兒當真是覺得不錯嗎?」他忽然這樣問道。

    好詭異的表情啊。

    我啞然稍頃,「那一定是對殿下很重要的人。」

    他抬起頭,將棋子拈在手中對著光線輕輕旋轉,「的確如此,只是,我還在想如何讓她真正的感動。」

    現在連說話也要這樣詭異,他這個樣子奇奇怪怪的,不是在勾引我吧。看來他對自己有魅力這件事很是自戀。權力,他有很多,魅力就不一定了。

    我也拈起一子,「殿下手中的所藏,無物不好。如此,只看眼中的不就夠了嗎,外面還會再有嗎?」

    他看著我,「我一直想對你說的話有很多,我曾在心中默默演練,現在才發現,原來想對你的不止是這些話,還有很多,像現在說的每一句話都想如此珍惜。我之前從不會說這些話,從不相信那些永不改變的情感。可是最後才發現,我才是塵世上真正能做得出這一切的人,雖然現在也一樣沒有人相信。」

    我也看著他,「殿下有天命佑護,說話也這麼天命的樣子嗎,真是讓人不知道該如何接話。」

    「那就不要說,聽我說也好。這個氛圍不說話也是好的,沒有人打擾,不必想那些無謂的事情,只有我們兩個,是不是傳說中的兩相四綢。聽過一個故事,兩相廝守的意思就是兩箱絲綢,真的真的很想送你兩箱絲綢。用於約定我們的一生。」

    「不過,這個棋子確實是很好啊,這個季節拿在手上很涼快。」心裡咯登的已經不是一、兩下了,怎麼辦這個人的風格手段還有行事完全改變。他真的是要一直都說這些不著邊際的話嗎。如果是那樣的話,我真的有些難以面對,明明知道他在說什麼,儘管不會輕易相信,不過話題的內容,會讓人很氣憤。

    雖然我已經努力自持,可又畢竟比不得他們從小就是如此的心口不一。心中很是煩悶。落子的聲音其實微小此時此刻聽在耳間竟有如雷鳴石落一般讓人覺得轟鳴刺耳。

    正覺得了然無有生趣之時,他的聲音輕輕響起,說來他倒是從來未有如此時刻,將所有的戾意藏進骨內,看起來似乎有幾分君子氣質,看來世上的東西,真假好賴若是完全分清也是難於上青天的。

    「是不是有些累了?」

    他話音剛落,外面有人輕喚了一聲殿下,然後挑簾進入。我看向來者,是一位提著醫箱的老者。雖然來得可真的是不早啊,不過這個時候也是個時候,否則我真的是不知道還要如何再去面對李元吉。

    李元吉向著甜聲姐姐點頭,棋盤被撤下,她扶著我重新回到床上。準備就醫。我目光挑向這位醫者。心下已有幾分打鼓。雖然剛剛摔得有些痛,不過應該沒有什麼病症吧。最後自己先行釋然,管他呢,隨便,不過是為了應急。

    大夫閉眼執脈。

    我仰臥著大眼瞪向帳頂。

    絲帕上面有一點點的壓迫感。

    室內頓時靜如無人呼吸。

    須臾腕間一點壓迫離開,大夫閉目深思,又好像是在深深疑惑。那甜聲姐姐手腳麻利捲好帳簾,扶我下床。我故作鎮定只是一般情緒地瞧了瞧這位年過花甲卻是一副卓然精氣神的大夫,心思翻湧之間,他徐徐開口,「憂積之症,傷及脾臟。當藥力與神思雙重調息。」

    李元吉舉步進前,輕聲道著,「全憑醫囑,先生辛苦。」

    老者輕輕為禮,「殿下折殺,不過淺勞,望這位姑娘能藥到病除。只因此症,絕非單純憑於藥力,心志當舒,遇事宜緩想緩做,且莫牽腸掛肚,有礙於自身,不過只是小小年紀,何至於如此的憂思傷神累及髒體。」說完目光緩緩轉向我。

    我正睜著一雙大眼睛仔細聽著他說些什麼,目光對來,急忙點頭。我小的時候就是怕這些會開藥方的老爺爺,看著他提筆出方,我的心跳個不停,這下可真的是糟了,聽得他說得頭頭是道,不知會出如何良苦的方子於我。要是那麼如何能解通憂思呢?

    當我將目光轉及李元吉時或許是光線之故,竟然發覺他對著我目光中有些許的憐惜。我們只在幾步之間我卻覺得他此時此刻的目光格外的氤氳,與往日的任何時刻都不一樣。我有一瞬的恍惚,竟然覺得那目光似曾潛在心底如此這般的熟悉,就像是已經珍藏上了百年之約。稍頃回神不是一雙有些相近的眼睛,他與自己的哥哥有著三分的相像,而此的光線下突顯得都是相似之處。

    我避開那目光許久再抬頭時,發現他早已移開了目光手執著藥單在看上面的藥方。然後,轉身派人去熬製。

    人都已經出去了,他還對著那個方向在沉思,我無事可做也只能站著看他。他轉回身來,見我那樣古怪地看著他,便笑,「這是為何,珂兒如此看我?」聲音中有些笑意摻雜,竟像是在笑話我的樣子。

    我更奇怪了,我們的關係什麼時候能夠隨意說笑了,不過,他這人入戲還真的挺像一回事的,雖然將這些誇讚之詞直宣於口,我還是向他笑了笑。

    他忽然正色看來,「不要笑,那樣我會喜歡你的。」

    我一下子愣住。不知道如何接話。

    他自己卻笑了,「我笑了,會不會喜歡上我。」

    真是無聊,像那些不懂事的小孩子。我轉過目光,伸出手指指著外面的光影處,「聽說魚兒最會笑。又在水中,光影閃覆最易讓人流連。」

    他挑眉,「珂兒可是指點於,來世要投胎作那漁兒,辛勞一生等你垂釣之恩。」

    我看了一眼他,又不知如何接語,變成魚兒等待心上人的一回顧,他竟有膽量將自己說得這般可憐。

    「不過,珂兒並不真心覺得我可憐。」他竟似窺得我心意。

    我有些奇怪。不過,並不打算說什麼。沉默,最好的選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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