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真的只是一個夢。縱然夢境悠遠、卻又真實的有些不像話,它也只是一個像樣子的夢而已。我慢慢垂下眼,看向自己的手指,清清楚楚的一根根手指,這真的、真的只是一個夢啊。
「夫……啊,那個姑娘啊,你沒事吧。是不是,長久不見太陽才會生出了什麼幻症啊。要不出去見見陽光」她臉上的焦急不像是假的。在陰森森的地方,莫名地讓人覺得溫暖。
我看向她,輕輕笑了笑,表示我沒有事情,「現在是白天啊?」
聽了我的問話,她一瞬惶惶,「難不成真的是出了什麼問題。」
那天,她忘了講故事,左右看了我一番,便直接出去了。
我想,那些市井傳聞,還要被吊上一天的味口呢。然後,苦笑了一下。那些就是我一天要做的全部事情。
到了晚上的時候,稀客李暉琢也來這裡巡查。
那時候,我嫌牢房裡黑暗,正努力趴在窗子上,在看外面的陽光,真的是很奇怪,這間地下牢房裡,竟然會看得見半角天空。其實,只有那麼一點點,但是,現下比不得過去,有一點點就好得不得了。
今夜的星星真的是好多啊,密密匝匝的,只是這樣的一個角落裡就有那麼那麼多。還有,今天很是特別,牢頭大姐可能是懷疑我做夢做得辛苦,還帶來了一隻羊腿給我。她猜起我的愛好來,簡直是個個命中。
不過那只烤羊腿,此刻還是完整如初地放在我手邊。沒想到,做夢也會禁餓,到了現在,我一點兒也不覺得餓。真的是進步了啊,還會這樣的時刻,也是都分不清白日黑夜了,為什麼偏偏還要分得出是饑是飽。
我繼續踮著腳,想將兩隻長在窗口的小草向裡面拉一拉。就當是要它們陪陪我好了。幹嘛要那麼生分呢。咦,它們不太聽話,是在鬧意見呢。沒看到我做了一個夢之後,人變得很失落嗎,鬧意見不會等我開心的時候再鬧嗎,我不容它們回去,執著地要拉住它們。
「果然是夫人的風格啊,坐牢也要與旁人不同。」聲音清徐雅正,官氣十足。
我沒有回首,因為。我已經拉住了那小草了。
「是在怨恨為夫。所以不理為夫了嗎?」他以為我傻呀。被人冤枉了還要興高采烈,還要悠哉游哉。不過,我現在也不是特意地不理他,只是我很忙。而他就是太沒有眼力,居然這樣也沒有看出來啊。
一伸手太過用力拔下了一株小草,這裡一共才有兩株。
就這樣,就這樣,只是一個誤會。就像是在我的心間也有什麼被連根拔起了一樣,後面的聲音還在勉力維持鎮定,能夠聽得出這些,可見他已經有多不鎮定了。最近這位將軍學得了許多酸氣,一見到人就發酸。我倒想要見一見他那嗜血的刀鋒。也許,我會主動獻上弱頸也不一定,就那麼「嚓」的一下子,一切再不被憶起。
心中的嘲笑未結,一股勁風已經襲到了耳畔。將我大轉了個個,再一定睛,停在我面前的已經不是什麼墜滿星星的天空,而是他充滿問意的目光,「三頓沒有吃飯,難道還有力氣掙扎。」
如果對手是他,能不能鬥得過他,還真的是不取決於我有沒有吃飯,而是取絕於他能夠幾天不吃飯才會脫水。
然,現實如此的敵強我弱,也不能束手就擒,我還是很認真地掙了掙,掙過之後覺得不太好使,那就只有,這個辦法了,我盡量緩了緩,我雖然沒有做什麼大不了的事情,卻已經是上氣不接下氣的那個呼吸,積蓄了一點點兒的力量之後,才氣若游絲道,「我衣服上有虱子。污了將軍大人的華衣,可是罪責一樁。」說過之後就像是真事一樣地看著他。
他鎮定如顆石鎮,「怎麼可能,當我不知麼,這草好像是新換的吧,你聞聞還有鮮鮮的味道呢。」
我閉眼裝死,鮮鮮你個腿,你才鮮鮮,「將軍大人不知嗎,春江水暖鴨先知,這個還是我身有體會吧。」
他投眼過來,彷彿我是一個惹人矚目的犯人。他眼裡的那束光還真的是打到哪裡哪裡明亮啊。
「只是,這草長在長嫂的園圃之中,好像昨日還被長嫂用於進食。」
這人說謊都不眨眼,這明明是乾草。
後來的後來,我就開始後悔,自己是如此的沒有見識,甚至從來都不知道,在世間,原就有一種草生來便是一種乾草,他為了嘲笑我竟在這裡坐了不知幾個時辰。在這數不清的時辰裡面,我堅持用那只能讓我悅之若干年的烤羊腿來麻痺自己,可就是不成啊,他在這裡就太礙眼了。烤羊腿的香味也變得如此的匱乏,我努力想要吸入鼻中的味道,可就是不能讓那種味道真實地浮現在記憶的中央,並真正地佔據腦海。
「是嗎,難道會真的有虱子那種東西,我說想要見識一下什麼的,會不會有些過分?」他抿起唇來做出期待的模樣。
我又好氣,又好笑地看著他,還真是會明知故問啊。但是那又怎麼樣,由來就是他的性格。
我向他笑笑。
大概是我沒有反駁出來什麼,他微微一怔。
反正不管了,都已經來這裡坐牢了,就當是都解決完了。即使我這樣的沒有禮貌,決定先睡一會兒什麼的。我好像有在從前的話本子上看過的,犯人一般都會做出平日裡沒有的清高,我仔細想啊想,都不記得我從前有清高過呢,現在好像正是時候。
我笑過之後,就轉過身,仔細審視了我那個鋪滿據說不是雜草,品質還算得上是柔軟又有春天氣息的床。我想,我要是坐下去,再換一種心情躺在上面小憩一下,應該是不錯的。那個,視線之下,有什麼聲音窸窣了一下,將軍大人當仁不讓坐了下來。
那個,為什麼總是能預測到我的下一步動作。真是無禮至極,這個屋子是我所有的。這不也是他說的嗎。
我盯著他。
「我好像是妨礙到你了。我只是想挽留這些不被你喜歡的……嗯……雜草,也算是雜草,但是我坐在這裡的時候,好像是刻骨銘心地感受到了這些雜草真的是不錯,要不……」他看了我一眼……「再多加一些,也許,我說出的正是我們夫人的心聲呢。」
我真的是發自肺腑地起雞皮疙瘩啊。我算是哪門子的夫人呢,還有在這裡添置些什麼也是他說得算啊。隨便。
「但是,就是因為這些草的事情,大人才專程來看我?」剛剛清高了,所以說話的時候是可以不注重分寸,可以有些自戀,但是行了,夠了,就這些吧,我沒有力氣再表演下去了。
他果然有些受不了。
這一次是真的真的受不了,在一起的這一段時間,我還從沒有見過他這個樣子,「呃,需要不需要我的道歉啊,我這個人有口無心的。」念紅塵過眼滾滾,其實也沒有什麼大不了的事情,況且將軍大人應該能夠目空一切吧。也就是說,那什麼,將軍大人該不會真的跟我一般見識吧?」之類的。
將軍翻了翻白眼,大概是義憤填膺了好半天,不知道又是如何掩了下去。我還想,他會不會殺過來呢,結果,卻是回眸一笑,連坐姿亦偏了偏,似乎是給我也讓了一個地方的意思,我尋思著,要是我能坐的話,那樣牢頭大姐也是能坐的,於是,也偏了一下身,將還在發愣的牢頭大姐拉到了中間。
牢著大姐剛剛似乎有些失神,所以被我甫一拉,也就乖乖坐得正好,正好是坐在了我們中間。叮,真的是很會坐啊,我真的是想對這個人視而不見,瞧瞧這樣子有多好。坐在一起和和氣氣的多好啊。
整個事情的發生可以算得上是迅雷不及掩耳,所以,李暉琢還沒有什麼防備的時候,牢頭大姐已經坐得很是安穩了。於是李暉琢轉過臉來那樣霧濛濛的笑意也就只能笑給牢頭大姐了。
這一笑還真是山無稜江水為竭啊。
牢著大姐頓時渾身僵硬有如木樁,過了一會兒,還想要神不知鬼不覺地向下滑。大概是意欲化做一江春水向東流。
如是,那樣也是一件如意事,我想充了落花流流什麼的,就是不知道會不會是落花有意流水無情啊。
我正想得事美,恍然間不知道他們如何分開得自在,各踞了一邊,然後牢頭大姐向著我與李暉琢分施了一禮,退了下去。
因她去得甚急,我呼喚於她的那幾聲,也盡數落在了她的身後,沒有起到什麼作用。
我還想追一追什麼的,是想盡全了努力,莫要今後想得到此處時,只有拍大腿的份。哪知,李暉琢又及時地將他自己變了出來,直直戳在我面前,將那上好的唇角彎了彎,「不吃點什麼嗎,要不然如何恨我。」
「啊?」我抹了抹眼角,擋下他看我的凌厲目光,「那什麼,這裡的伙食還不錯,很頂餓,所以我不餓,我早上吃的是這麼一大碗飯,食量真的是很好。」我之所以如此說,不過是想以退為進,說了他兩句好話,將他打發了罷了。他的習慣是這樣,總是喜歡聽別人誇他,當他的腦殘粉,我都已經做到了這一步,他也就如步青雲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