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我還以為我們要一直對話下去的時候,被李暉琢拉了起來向老夫人告辭,說實話,都走出了老夫人的院子好遠了,我還覺得自己是在作夢。攸來攸去,比做夢還做夢。
而出了老夫人的門,他對我說的話就更顯得是如夢令了。
我愣瞧著他。
他晏晏有笑,「瞧了為夫這麼久,竟然還沒有瞧夠。」
我在心中為他掌嘴。還一次兩個響。
「不說話就當是默許了。」他輕手撥開我面前的竹叢,原來我一直歪著走路走到了花圃裡面去了。
主要是,我不想站在他的下風向,可是,他怎麼就不明白呢,我就是想讓他說出的話全被風吹走。
而當我轉過臉時,已經向他遞出笑靨,只因為經過了剛剛,我覺得他好像不是那麼壞的一個人,就像剛剛他也並未與自己的母親合謀共害他的長嫂。我其實最討厭的就是被人冤枉了。當然也就不能隨便去冤枉別人。這就是我最討厭的兩件事情。
己所不欲勿施於人,我懂得的道理雖然不多,但是每一條都是極度有用的。
便宜大嫂又請我們吃飯,我們去過老夫人處的事情,她當然是知道的。我多想告訴她,不要愁了,老夫人還是很正直的,一句也沒有問起過暉琢,起碼這兩天之內,他們也不可能是有什麼秘謀的,只因為這個李暉琢就是在我身邊,寸步未離去。咳咳,但是這樣的話又要我如何說出口呢。只好對著面前的盤子下了一箸。結果有一雙筷子攔住了我的筷子頭,我奇怪地抬頭。
映在眼中的李暉琢,一臉的理直氣壯,「現在是還在春時,雖然實際上已經有了夏意,但還是要少酸多甘為宜。」
端儀的長嫂,忽然「噗嗤」一聲笑出聲來,「你們這一對。可是要我眼讒你們的甜蜜了。」
我愣瞧著她,覺得自己臉上有的,可不全是嬌羞一流,而是心弦抽緊,此時的便宜大嫂,已經心境調和到這般地步了嗎。
暉琢倒是見怪不怪,又將他自己認可的菜品一箸一箸地夾給我。都是主菜裡面的配菜。花花綠綠的,據說是極為營養的,但也是大家普通會對其挑三揀四的挑食對象。
我不想吃的時候,就將它們堆到一邊,最好是見也不要見,可是李暉琢總能在這個時候用目光威脅到我。
冷厲輕驍的目光之下,我顫巍巍地拾起一塊甜脆的胡蘿蔔。大眼不眨地「卡嚓」著。
他滿意地抬起手中的筷子。為自己的嘴巴裡添了一味主菜。
我從這麼老遠的對面,都能聞到那個香味,努力地嚥了嚥口水,結果將胡蘿蔔嚥了下去,幸虧我有天賦異稟,可以覺得這個胡蘿蔔就是那塊油汪汪的香肉,然後,就是味道麼,味道,其實這個也是可以想像的。
但是。這只是個錯誤的開始,今天他不知道抽的是什麼風,堅決不讓我吃到肉。以往,他會在開頭控制我,後來見我有了七分飽時就會放任我。可是這一次我吃了胡蘿蔔、芹菜、青辣椒,紅辣椒,還有豆芽,香菜、木耳什麼的之後。還是一塊肉也沒有吃到。其實今天吃的東西也是有一些風格多樣性的,就是,我不僅吃了胡蘿蔔片兒還吃了胡蘿蔔塊兒,還有胡蘿蔔花兒。還有胡蘿蔔絲……
好像是便宜大嫂家的廚子挺擅於運用胡蘿蔔的。
哦。根據李暉琢的分析,時間來到了這個階段,便宜大嫂是會有所動作的,可是便宜大嫂,只是不停地給我夾菜,溫雅笑笑,又傾身與我們說兩句大爺的趣事,要麼就是在回身們夾的時候,讓丫頭將哪樣菜裡的東西挑出來給大爺留著。
我覺得我這是要融化了,就融化在便宜大嫂對大爺的一片心意之中,但是這樣可遇而不可求的便宜大嫂是真的正常嗎?答案是肯定的就怪了。
我就著各色各樣的胡蘿蔔,很容易就如坐針氈了。
但是這個節骨眼上,李暉琢就跟千百年沒有見過飯一樣,吃起來竟然會沒完沒了。
便宜大嫂禮數一向周全,只要暉琢不肯停箸,她就一直陪著他。時不時也挑起一兩根菜絲。
那看起來慈愛的臉龐與傳說中的長嫂如母,如出一轍。
李暉琢是誰呀,他馬上就能在如母的長嫂前面犯賤,一直叫喚著這個好吃,那個好吃的。教養什麼的,如煙去霧散。只是在長嫂高貴溫婉的注視下,吃好喝好。
我真的沒有半分味口。
長嫂見我當先放下了食箸,便將目光轉下來,「怎麼,這菜款不合可兒妹妹的味口?」
那是寵溺與有溫情的眼神。詢問的目意裡再不斥其它。
我差點落下淚來,幾乎是哽咽著道,「我飽了。」
李暉琢忽然說他也飽了。
他這個人總是喜歡搶別人的風頭。
連說吃飽了這種代表結束也意味著開始的事情,也會這樣的看重。
既然如此,我也就只有跟在他屁股後面屁顛屁顛地趕回去。
「夫人被壞人的一句話感動得熱淚盈眶?」他的眼睛裡斥滿了濃重的驚奇。
原來他計較的是這個。
「被胡蘿蔔辣的。」我瞪著眼睛說瞎話。
「那個辣嗎?」他面部表情扭曲。可是,氣人的是,都這樣子了,還不會讓人覺得有礙觀瞻,他還是那般好看的樣子。他到底是不是人做的。
「將軍沒有吃過,當然不知道,長嫂家的胡蘿蔔確實是辣的,可能是特別風味吧。要不,將軍回去試試。」我一邊抓頭髮,一邊閃爍其詞。
唯有一次,能讓我佔得上風。
他確實是對我說的話不滿,卻不是真心的不滿——轉眼之間,他已經大讚,我與他貼心!
我自問,不知道自己在什麼時候與他貼過那個。於是,眼光略帶微微的不安。
他立即跳過來安慰我,「不要害羞,我才一想到要對長嫂動之以情,你就一馬當先地流出了眼淚,讓她覺得,你是一個意氣用事的好姑娘。真是與為夫心有靈犀一點通。」
我在他的熱情照耀下有點躲躲閃閃。
他竟然老早前就是這麼想的,而我,就是鬼使神差一般地達成他之所願。我那便宜大嫂的運氣也太敗了一點吧。就在這個無意之中,連打算向她直接坦白的我,也入選了害她的的行列。
「長嫂對你觀察的時日必不會短,所以,從今而後,夫人都要展現出良好風貌來。比如說,從今天開始有必要洗三遍臉,沐五遍浴。」
我立覺困難。他說的事情太有困難,我不知道要在沐五遍浴的情況下如何做到只洗三遍臉。
再看向這人時,他竟然還能是一臉這有何難的表情。
看在我一直在這裡蹭吃蹭喝、還蹭名分的面子上,我沒有拒絕他讓我多洗幾遍澡這個不錯的要求。只要記著,到時候,少洗幾遍臉就好了。我可是嚴格按照他的要求辦的,要是哪天,他要求我幫忙殺一下他,估計我也是能照做的。
見便宜大嫂的次數越多,我的不定性就越發生起伏。
從前,對我瞭如指掌的李暉琢,這次好像並沒有發現我立場的轉變。就連我自己也覺得有奇怪,我越來越覺得大爺是個難以讓人忍受的人。拋妻棄子,當然他沒有棄子,但這只不過是因為他無子可棄。我雖然每天都在外面轉悠,但是能聽到實際性的東西卻真的不多,那新新的嫂子有了身孕的事情,還是從杏月口中得知的。
我頓時如被噎住,只覺得,要受害的人又多出了一個。如果從數量上做出選擇,好像還是新嫂子以人多獲勝。這可真是要難為死我了。通體的困惑,我到底要如何選擇。
在屋子裡反覆轉著圈子,猛然想到,今天怎麼這個可轉的圈子變得這麼的大呢。那人,我一個沒留神竟然出去了耶。
我頓時瘋了,趁著他出去了,我要不要也出去一下,比如說,給便宜大嫂報個信兒什麼的。
反正,現在的情況是這樣的,老夫人如何想的,不知道也不能肯定。但,我那便宜嫂嫂的小叔,卻真實的沒安什麼好心。估計是與他哥哥聯手想要換掉長嫂。能夠轉變成這一看法,只因我忽然想到,李府上的許多東西,其實是掌握在長嫂的手中,而且長嫂的娘家最近的勢力也不斷地走強。也就是說,大爺與這位三爺,很可能害怕他們被越來越洶湧的外戚勢力吃掉。
從表面上來看,選擇休妻這種同樣不光彩的手段也是鋌而走險的,但是從內裡來說,與這樣的豪門斗在外面,只能算是五比五戰平,但若是在不知不覺間,讓他們吃掉。就是真的滿盤皆輸。
既然是雙輸,明智者也會給自己選一個輸得比較柔和的辦法。
至於我,沒啥好說的,不過是一個過客。但是,我若是如此向著便宜大嫂交了底兒,也就是向她背後的龐大勢力交了底兒,倒也有點對不起我數月如一日,蹭吃喝,蹭名分的金主。這個,這個……我怎麼發現,由來是他們不做好事,到了頭來,受到難為的怎麼還都是我呢。
當形勢上升到這一步,簡直沒有退路的時候,如果我能去以一個局外人的身份,去勸一勸長嫂,也許……但我自己也覺得,我實在不是個合適的人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