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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第五百二十一章 怨念 文 / 張冉雅

    不過,看著小屁孩欲言又止的樣子,我以為他反悔了,所以我停下來看他。是在給他機會。

    他撓了撓頭,顯然那句話他已經想了很久,但是真心的情結可以讓一切的虛偽沉澱,所以,他到底是說出了那句話,「嫂嫂我可不可以時常到你屋子裡去看它。」

    我一時怔住,「它」是什麼。回神時,好笑地想到,就是這個三圓四不扁的東西。小屁孩子真是擰巴啊,我對他千呼萬喚,他都是猶抱琵琶半遮面。但是再多的氣憤也終於便成了一句,「好啊,隨時歡迎。」

    語氣歡快,也有幾分想要試探的意味。

    小屁孩果然變得高興。

    不過,他又很快失落,「嫂嫂我這樣常常去你那裡,可能不好。」

    我咬牙忍笑,「哪裡是可能不好,是極不好,所以……」我又將那個古怪的東西推給他。

    他向燙了一樣地向後退。

    那就只能,我頭也不回抱著東西走了。

    半路上被杏月接過。我將身形落在了後面,站遠了看,我猜那是什麼古董,也許是西周的三足鼎也不一定。

    扶蘇花木飛掠著在眼角中後退,我終於驚起了某種疑惑,能讓暉慶驚變的人無疑只有一個,那就是暉琢。而這個東西,當然暉慶也並沒有隱瞞是暉琢讓他給我的。

    是暉琢的。

    又是什麼樣的東西,他非要假人之手呢。一定是見不得人的。比如贓物什麼的。

    難道這個是媛姐姐的東西。

    想到這裡,我健步如飛地追了上去。走在了杏月的前面。曲境蜿蜒,我並不如來時的閒逸竟覺得它有些長了。

    決定打開時,動作甚至輕率,滑滑的細白布。一觸即落,這個東西並沒有如何的遮蔽。不過是一隻夜明珠,而承放他的古怪珠罩。

    珠罩古怪的形狀,引得我好笑,那個被談及讓暉慶愛不釋手的東西就是一顆加了珠罩的夜明珠,看來人人都是有底線的。所以這個愛物一定是暉慶最底線的東西。

    原本的好奇隨著這個古怪東西露出了廬山真面目後,終究因為無所倚恃而鬆懈。一切不過虛無,都是小屁孩的童心作祟。還以為他是長大了,原來是陷入了某個忡怔之中,被騙了。但是被暉琢騙了。我知道,那不過是暉琢的好意,勵他上進。

    果然是調教。這人連調教個從也這麼矯情。還不聲不響地將我牽連進去。

    杏月對著這個珠罩仔細觀察了一番,小聲讚許了一下。大概是看我面色不善並沒有再多說下去,只是問我該將那個東西放在哪裡。我對睡覺環境頗有苛求。有一點光便是睡不著的,於是便讓她將這東西束之高閣。沒有砸了它。也是考慮到那個小屁孩是真心喜歡的樣子,況且這也是好東西總有一日他想通了就會自己取回去。幹嘛非要聽暉琢的。眼下我倒是對暉琢用的什麼方法騙他很感興趣。

    我又看了一眼那個讓小屁孩至少在眼下喜歡得死去活來的夜明珠以及它的珠罩。覺得小屁孩還是沒有長大,要不然他就不會認為這種身外之物是人真正要追求的。

    但是這也許人要花上一生的時間才能真正明白的道理。緣何我竟有看破紅塵的意味。

    第二天,我睡了一夜的好覺,又覺得生活沒有什麼不好,早上總是讓雄心壯志棄暗投明,到了夜裡又想著醉生夢死也好。

    看來我早已經是無藥可救了,因為連那個大騙子暉琢都沒有將我調教好。太多的苦悶溢在胸中時,確實會有吃飽的感覺。所以前幾天我一直食慾不佳。可是,就在昨天,那種看破紅塵後的收穫感覺,讓我覺得,好吃好睡未嘗不是一件好事,何況又不用同孟子相對。

    可是,直到見到李暉琢。我才知道,如果面前有深淵即使閉上了燈那也還是深淵,一腳踏空的可能永遠都存在。

    這個李暉琢他一大早來到我這裡竟然是來找茬的。

    他質問我為什麼再沒有去他的書房抄孟子。而那是他對我的懲罰。同樣的是潑出去的水。

    我不想寫。可不可以也成為潑出去的水。

    可是權威不會重疊。何況是眼前這人奸詐透骨。渾身上下到處都是玲瓏。

    所以,心中如同烈火烹油,嘴皮子上卻是一聲不響。

    他並不同我一樣掃興,他當然也不會掃興,他樂於見我出糗。

    我埋頭對著手中的飯碗苦吃,一根菠菜如同天外飛仙,不偏不倚正落在我的碗中。

    「多吃些菜。」

    我根本是面有菜色好不好。我低頭繼續苦大仇深,可卻是碰也不碰那菠菜。畢竟這件事情還是我說得算。直到最後我都沒有理那根菠菜。

    見他還在對面低頭看書,我擦了擦嘴巴,就想讓杏月撤桌,哪裡想到他會真的一心二用,頭都沒有抬,就問得清楚正切主題,「夫人竟忘了李家的家規。」

    那本我曾經惡補到要吐的家規當然是難以忘懷。我陡然明白了他的意思,他是說我碗底的那根菠菜。我竟忘了這人從來小氣。

    意識過來自己究竟是怎麼需要回憶家規了,我只好氣宇軒昂地吃了那根菠菜。這就叫輸人不輸陣。唉,沒想到,吃頓飯還這麼的讓人不省心。接下來又要去他的書房操心。

    不過我已經算得上是逆來順受了。有些事情撐撐就好。

    我瞧他的時候,發現他忽然偏過頭再打量著屋中的什麼東西。精亮的目光中有些什麼東西似在瀰漫。

    只一眼就看得我心驚膽戰。一定又是那顆夜明珠以及珠罩的位罩,這人不光小氣,他還挑剔,此時此刻分明是在質疑我擺那東西的位置。沒有實用功能的東西,對我來說就是個廢物,可是又不能實話實說。那就只好……裝啞巴。

    我轉過目光,低頭盯看著自己的手指。

    這一次他沒有為難我。可卻並不是良心發現,而是他嫌麻煩,他直接叫來了杏月吩咐他這個放在桌上才好。

    我想,我大概是又要為杏月找一個事情做了,今天就要讓她趕製出一個布罩來將這東西罩上才好。

    果然對這件事耿耿於懷的只有我一個罷了。他轉而又去看手中的書卷,依然是沒有抬頭叫我多加一件衣服,因為今天書房內要通風,所以會門窗大敞。

    我於耿耿於懷之中拔起神思,誠然覺得我是一個廢物,這些事情本就是他們一直在算計我,我又何需總是這樣犯愁。這樣也太沒有出息了。看來我再也不能犯渾了。

    杏月一向手腳麻利當暉琢放下書本要出門時,早為我準備好了要加的披風,我們出去時才發現,外面不知何時已經飄輕了輕細的綿雨。他抬頭一笑時,直的比好人還好人,可是只有我知道他比小人還小人。

    他好像是察覺到了我在偷窺他。目光極是凌厲地同我相對。

    細雨在我們的目光中輕熨而過。

    於是,一切就都因為雨汽的氤氳變得不明不白起來。

    我心下偷笑,他一定看不出,我剛剛是在鄙視他。否則他一定會睚眥必報。

    果然我擦了一把臉上的水汽後瞧到他清晰乾淨的笑意。這人真的是好生的會笑。不過他卻投錯了胎,因為他根本就不需靠賣笑生活,我在心底惡狠狠地想,他該當是去賣笑的,那樣我就不用沒完沒了地寫孟子了。

    接下來,我可再不敢用如此的噁心思去想他了,以免相由心生,弄得滿面的怨氣,到時被他覺察,就會吃不了兜著走。

    今天,他是想送我到書房?他一直與我同路而行。

    等到了書房,發現他將自己安置下來要看書的樣子,我真是失望之極。罰抄孟子的時候,有人陪真是一件勞心也勞力的事情。因為那樣勢必會導致我不能作弊。果然媛姐姐一整天都沒有出現。也許媛姐姐再也不會出現了。畢竟那樣的傷口應該還待癒合。可是就在心中最隱諱的某一處,我一直覺得媛姐姐並沒有放棄。有時候我有些盼望她的出現,因為在困惑之時,我也想找一個人尋求出路。

    發現他在看我,我又趕緊埋頭。剛剛想得太投入,竟然是對著屋頂發呆。我是該理清頭緒,可是也不能這麼擺在明面上。

    於是,深深地埋下頭去。室中很靜,只有毛筆刷過宣紙的輕聲。從前,這個該當是輕聲的,但是我寫字的時候,聲音很重,寫出來的字卻不是力透紙背,手法的確很有問題,我想,我可能一輩子都寫不好這幾根毛的傢伙。而這是緣分的問題。

    我幾乎是用手指扛著那根毛筆的。在紙上畫來畫去。希望他會不太計較我的楊式寫法。當然,也可能是別的式什麼的。

    「好像有一些進步了,能讓人看出是字了。」

    我抬起頭,聽著他過於中肯的誇獎,覺得他目光瞧得人臉有些壓痛感。

    尖傲孤傑的人在看那些字時的目光竟閃著歡喜的悅動。可是他說出來的話卻是充滿了怨念,難道他這是在嫉妒我。

    我從旁仔細觀察他的目光時,沒有防備,他陡然轉過頭來瞧我。

    明流清醇的目光,如水流潛過。

    我們對視超過正常的一眼。直到我示弱,他才又笑,「夫人對我的說法不以為然?」

    這人說話從來都是問句,而且都是明知故問。我當然不以為然。而且是不然不然不不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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