杏月果然是可用之人,到了如今可算得上是危險時刻,她還是甚為堅定地站在我這一邊,我心中十分地感激她。她自然是知道實情的,但是她一直都在安慰我說,他家公子一定會想出辦法的,況且還有老夫人呢,李家什麼樣的大風大浪沒有經歷過,這一點小事還真能難為了這一大家子嗎。
如果是一開始她跟我說這個話我還真是有些不信,但是現在她和這麼說不知道為什麼我真是有點相信。
其實我是想過的,也許就是今天的這件事也是老夫人有意而為,只是為了讓皇上能夠真的就相信了,她的三兒子不能出去。只因李家已經為了大唐的將軍死去了不少親人,如今新新懷定的這個說句是因胎也並沒有錯。
接下來我便是耐心地等死。杏月將我安慰了一番過後便同著其它的小侍女將床四周的紗縵垂放了下來。一連放了幾重,我知道他們是不想讓那太醫真的為我診脈,只是這紗幕再多終也不是城牆,不過是一掀就破的東西。又過了一會兒紗簾一動我還以為是太醫來了,誰知進來的人是一人陌生的姑娘。
我也終於明白了李家的辦法,是要借用一下這姑娘的喜脈。我身下的這床很大,再躺下五六個人也不會很擠,所以,這姑娘略略地一個滾動就縮到了床角,這樣杏月她們又將床簾挑起了一角,讓後來新進來的太醫能看到我一眼,確認我是李家的三奶奶。然後近身時再垂下簾子,讓人懸絲診脈。那時,我便與那姑娘換一個對置,而真正受診的就是這也真的有喜的姑娘了。
果然一會兒的功夫那太醫來了又去。也果然說是已經有一個月的喜脈。
那太醫前腳一出去,後腳我就仰倒在床上,大口地喘氣。杏月將我扶起來後還在嘮叨著講著,等我和三公子成了真日後也便是簡便了。
我寧可讓皇上切了脖子也不會讓這事成真的。或者我還可以跑出去,那也就不用這事操心了,他們家就說我被壞人害死了,那這個事也可以結了。我根本就不去接杏月的茬,她便很有顏色的閉嘴,囑人去拿些蜜餞與我壓驚。我真的是受驚了,一連吃了好幾塊都沒有吃出什麼味道來。給這倒霉公子當什麼三夫人。那是看著表面風光。我寧可他收留下我讓我去端茶倒水。也不願意成天在這裡擔驚受怕。我本能地歎息了一聲。
杏月怕我將那驚墜在心裡,便給我講了一些她聽過的趣事,來為我分神。我聽了那些故事笑上了幾回,便覺得心事終有些放開子,本想睡上一覺時,倒霉公子又來了。他比那些要命的事情也沒有好到哪去,還像個癡纏一樣地躲避不開。我現在見到他,腿都會有些發軟。好想求他可不可以先有一些時日不他。
便那可真是我的癡心妄想。
他摸了一下我的臉,說「怎麼這麼紅啊,是不是剛剛嚇到了。」
我不是剛剛是現在好不好。我本來都有些好,就是見到他才害怕的。便這當頭,我卻不敢說。只好鐵著心思不去計較了。
但是不管他說什麼。我只是自己發呆就好了。時不時總不是要向他打招呼一樣地向他笑上一笑什麼的。原來的這個時候如果我是自由地呆在爹爹與哥哥是做什麼呢,這個我再不敢想,因為一想到就像是這塵世陡然失去了色彩。我不敢再想,就只能很麻木地走下去。我向他笑的時候,映在他眼睛中的我樣子好像很醜,又好像是要哭了。他一定是以為我被今天這樣的一樁事嚇到了,將手放在我頭上揉了揉,我忘了心疼我今天早上梳的那個好看又大氣的髮型了,它可比不得總角什麼的讓人揉。我只是想要哭,卻又著實哭不出來。
他好像是在勸我吧,有好多話他說的聲音也不小還很溫柔,但是我都沒有聽到,我只是瞧著他,他臉上的現在的表情特別的家常也沒有倨然也沒有嘲笑。有這樣的顏色真的不容易。就像是我一直很喜歡這邊四五月分是溫融的風一樣,吹著春天的氣息。
我就很機械地點頭。他終於大聲笑了出來。我抬起頭吃驚地看著他。
他篤定地說,「你沒有聽我說話。」
我啞然。他說的是事實。
他不笑了,但是他跟我說起他為什麼笑,那個其實我也並不想知道,但是他說了,而且這一次我就像是個恢復了聽力的人,很認真地聽他說話,他說他剛才說我是只小豬,我裝成聽到了,還向他點頭,又向他笑的。我卻一點都不覺得可笑。我寧願我自己傻了,就再不知道世界的辛苦。也不用這麼勤勞地傷心。
他見了我這個樣子,反倒也不勸我了,大概是知道我是個無藥可救的人吧。他那樣想也是不錯的。然後他叫人扛來了話本子,又開始給我講那些或美滿或哀婉的愛情故事。只羨鴛鴦不羨仙是永恆的主題。我聽故事那會,還真是有一點兒忘我。那就是傳說中的代入感。這一次算他有良心,並沒有在最後的結尾部分做出批駁,否則就在他批駁時我就會聽得睡覺。
後來我也聽得睡著了,但是那是在聽了不知有幾個故事之後,很幸福地睡著了,醒來的時候已經到了用晚飯的時候了,他也不知道去了多久了。我這邊一動簾子,那邊杏月便領頭走了進來。估計是正算得時辰呢。她手腳麻利地將我收拾一番剛剛收好了尾時,那邊簾籠便已經打起,倒霉公子很帶喜氣地走了進來。我想那件事一定是做得很好了,而且這樣用太醫試探的辦法也必定是他們求的皇上,也只是想讓皇上沒有懷疑。
我還在發愣時,他就將一對兒龍鳳玉珮遞給我,說是皇上賞的。
我才不會要呢,我又不是真的什麼三奶奶,這個東西是給他的兒子的,當然是由他來收下。他也不理我的那個意思。徑直將那東西交到我手上也不管我明明楚楚的吃驚,只是甚為隨意地囑我,「夫人一定要替我們的孩子收好。」
我沒有說話。一切都由他說。
他倒是臉上不紅不白的,我也懶得與他理論這些,便隨手將這一對玉珮交給了身後的杏月,我在這裡的東西因著也不想真的帶走什麼,所以一切不管是貴重,是輕便的都是由杏月來保管的,若是有人真來找列尋什麼東西我也必是尋不到的。由來也不是要找杏月的。
一會兒的功夫便有侍人提了食盒魚貫而入。看來,這位倒霉公子是想在這裡小宴上一出。我也覺得有點餓了,況且也沒有這個事兒的發言權就只好全聽了他的。算來算去這還真是我不虧的一件事。
那些食盒裡的飯菜都是熱氣騰騰,剛剛好不燙嗓子的溫度。我也有些餓了,便吃光了他給我承的那一大碗米飯。還稍稍惦記了一下,下一次還能不能吃到這樣好的廚子。
後來飯菜也撤了,我真不知道我們除了一些發呆還應該做什麼呢。
他應該也想的是這個事,但是他似乎是想到了一件美事,臉上的笑意清楚鮮鮮的,原來還是要給我講故事,還約我彈琴,最後要做一個選擇。我想選擇去睡覺行不行。他同意,才怪呢。
所以我只能被選擇聽他講故事,只是這一次不同他給我講的不是什麼話本子裡的愛情故事而是真人真事,那便是他爹爹的不滅戰績,說是有一年出征,他爹被人圍困在重山之中,後來通過唱軍歌換得了氣勢的事。這件事他說得很玄,但是很奇怪我卻是真的相信,我想是因為他的眼神使我不得不相信,那樣的堅定。
戰事如此,人生亦是如此。有時候是我們絕望得太早。
我仰視他的時候,似乎是想起一句不知道在哪裡聽過的話,今天很殘酷,明天更加殘酷,後天很美好,但絕大多數人都死在明天晚上。只有一天晚上的時間你看我們有時候多麼的脆弱,不如一粒沙子可以穿越整個戈壁,我們只是就著隱約的失落開始絕望,再淪於無地。
我們真的很傻。
倒霉公子又一次將怔怔發呆的我搖醒。他笑得很開心,大概是以為我進入了他那個故事的情境。然後他自己也搖了搖頭,「都到了這個時候,是應該講一個睡前故事的,講了這樣的故事,你不會又想著逃跑吧。」
我白了他一眼,他這算什麼新奇想法也太平淡無奇了,我早想過了太久,也太落後了。我瞧了一眼床,然後就很自覺地爬了上去。先還是沒心沒肺地活一活吧。
他這一次良心發現沒有攔我,只是將褥子拉到了我下巴下面。被被褥上面的馨香落在我鼻間,讓我興起了睡意。這一次他的確是來勸睡的。我慢慢冉起睡意的時候,他就一聲不吭,不來打擾我,後來我睡得很好,一樣不知道他是什麼走的。
第二天我的心情好多了,還主動在杏月為我梳頭時選了一隻步搖。早上的時候外面就下起了連綿春雨。不過這也阻擋不了我們出去。杏月取來了六十四骨的油紙傘。雨滴滴在上面嗒嗒的歡快。我走在地下的步子也濺起了水珠,一路向老夫人那邊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