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被於成帶出來找宇文承祉我一直懷疑他在撒謊,因為這件事情既然是如此的緊急,他昨日卻為什麼只是咬住不說。但一切無有證據,而且見今我是在他的手中,這個把柄太大,由不得我不忌憚著我這玉瓶的安危。
前面有一個小坑,我還在估摸著,我這麼邁開腳一跳,能不能跳得過去,於成已從旁伸過一隻手來,那手不由分說一把將我握住,直帶著躍了過去。過程中我來不及覷他,只是向著他那邊偏了偏脖子。這人確然是有問題的。他那麼的平靜,卻說宇文承祉受了傷還在山洞之中,若真的是這樣,他這一番磨蹭也足以要了宇文承祉的命。我和他雖不是什麼真正的夫妻,卻是至親,免不得是要掛一掛心的。我嗆著風還是想了些許心事。
等到跳過了那坑,他還不曾將手放開,我勉強想到以和為貴,就想勸自己先當這個事它不存在,借他握得一會手也沒有什麼大不了的。
誰知,剛剛想下這個不久,靜夜中忽然傳來一陣狼嘯,那聲音淒慘,聽得出是一匹餓狼。我被這聲音一嚇,又反手握上去,反而將剛剛的勉強這說拋得乾淨,實實誠誠地將他拉住。他忽然住步,看了一眼被我拉住的手。一絲笑意過眼,當然也有可能是我看錯,畢竟是在這黑燈瞎火之中,又在龍潭虎穴之時,我的心緒亂得很。如今有他帶跳也不用看道兒,我只是順應了腳步就好。
只是這於成耳力做得准,他這一路前行,狼嘯聲由少到多,彷彿正經是進了狼窩。生生讓我抖起的汗毛尖上又串起了冷汗珠子。難道他是真的蓄意不良,這就要送我入我狼窩。只是這個送入虎口的感覺還很不一般,就是送我的過程中,還對我很好,每遇到一顆尖利的石頭,他總會動用一些力氣。讓我不知道怎麼就避了過去。我想那汗毛上結生出來的汗珠子已經一粒粒地串滿了整根汗毛了。
此時我幾乎可以確認我的想法,因為此地的狼吼之聲已經不再只是聲音了,我眼尖地眼看到遠處有一隻狼形優美,隱隱現在月亮之上,如果需要換一個說法,那就是它乃是頭頂上托著月亮這個其實更加的恐怖。
一旁的他忽然說。「我們歇一下吧!」
我假裝著鎮定地答應,「好、好。」聲音卻在害怕。
他又看了我一眼。月光下他的雙眸特別地盈亮,幾乎能夠將我照亮自然已經看出我冒著虛汗的樣子。有風吹過時我還忍不住打了個哆嗦。他看了看四周的環境,似乎是自語著,「山上有些涼。」然後,乾脆利落地脫下了自己的外袍,又將它好好地披到了我身上。我又抖了抖。本想出聲推拒一下,但很遺憾,連話都不知道怎麼說了。
他衝著我笑了笑。我不知道是什麼意思。幹幹地咧咧嘴。想到了什麼似的。「看來今夜我們好像找不到我的義弟了,不如就先行在這兒歇一歇吧。」
他語聲平靜淡定,根本就不像是臨時起意,而一定是早已預謀多時的。我費了九牛二虎之力才在他已經要去找乾柴時「嗯」了一聲。
他頓下手下的活計,瞥了我一眼。若無其事地說,「你在害怕我。」想了想又接著說,「覺得我不是好人,這是要帶著你去另喂狼。」
真是精彩到曼妙的比喻。
正中我心意,我一顆心忍不住涼涼地又打了個滾。
抬眼看他時,表情無能做了什麼掩飾。極盡的尷尬。
我一心覺得他不是好人,自然是聚精會神地害怕。一時間見他人影消失得無影無蹤都沒有跟得上節奏害怕,連綿起伏的狼吼。等到我終於意識到,兩害相權取其輕,而他就是與外面這群狼中為害相較,算是輕的一匹了,他已經消失得有一會兒。我騰地站起身,一顆心覺得設在前面的,漫漫黑夜就是死境,不過他的身影又在那死境一樣的夜色中漸漸清晰起來。
我都不知道我在想什麼,幾乎是跑著飛奔到了他的懷裡。含糊著,「狼,狼……」
他很鎮定地拍了拍我的後背,「狼是怕火的,我點起這些乾柴,它們就不會過來。不過,這些柴好像還不是太夠,我還要……」他轉身又想侵入夜色。
我大叫著,「我也要一起去。」
他笑著說,「你放心我不會迷路的,這裡我很熟。」
我囁嚅著,「我也要去。我不敢一個人呆在這裡。」
他想了想,折回來取了他背來的一個包裹,就拉著我的手一起向黑夜中走去。他果然對這裡很是熟悉,沒有一會就尋到了許多乾柴。我們折回來,燃了一堆篝火。這會兒天氣一點也不冷,放了這麼一大堆篝火烤得人真冒汗,不過為了對付那群狼也只有忍了。我打了一片很干的大樹葉給自己搖風。又覺得開始口乾舌燥。
我拿不準主意向不向他要水喝,但後來覺得,如果再不喝水,我就要讓面前的這堆火給烤乾巴了,於是硬著頭皮,對他說,「我想喝水。」
他並沒有什麼不良反應,而是衝著他的那個包裹努了努嘴,那時他正在削一隻箭鏃。手上並沒有功夫。我慢吞吞從地上爬起來,摸到他的包裹邊,仔細打量了一下要從何處下手時,他忽然從後面過來一把抓住了包裹,很戒備地對我說,「還是我拿給你吧。」
咦那樣子,今夜的月光挺清楚的,而且剛剛我也很仔細地觀察了一下他,他好像很害怕我真的是去碰那個包裹。那麼就是裡面有什麼不能讓我知道的東西,裡面藏著什麼呢。後來這個認真的想像被他遞過一的水囊給打破。我接過水囊小心翼翼地喝了兩口,卻並不還他,而是想找個機會自己送回去。
不過,這個想法沒有成功,他一直看著我。我被他的凝睇弄慌了神,將手上的這只水囊像只燙手的山芋一樣地交了出去。
他接過水囊將之收進包裹之中,又將那包裹放在身邊,我避過眼光假裝不去瞧那只包裹半分,心裡想的卻全是它的形狀。我一定要看看其中的東西,後來夜深了,我們分別靠著棵樹打瞌睡。我一直裝啊裝,其實都是在豎著耳朵聽他的聲音。覺得他的呼吸已經很平穩了,就慢慢將自己挪過去。
兩隻腳剛剛挨到包裹前的地面,就被他的一個翻身的聲音驚得著點弄了個前趴,不過好在我回頭看他的時候,他其實並沒有醒來,一切也只是虛驚一場。我努力將自己的身形避到火堆之後,只是這堆篝火的骨架已經越燒越水了,完全不足以將我遮蔽。我是第一次要偷看別人的東西,覺得這與要偷人家的東西也沒有什麼實質性的差別。於是幾番惴惴回頭。
還好,還好,昨天他睡在我床上的時候也沒有無故醒來。好好睡吧睡吧。我摸索著打開他那個虛虛繫住的小包裹,裡面出來了三軸什麼絹畫。我展開第一張,發現是一張海捕公文,這個東西我並不陌生就是通緝令的意思,上面繪有一張生動的圖畫只可惜是一個陌生人。又展開第二張,對上面的人物,我恍然大驚,這個人看起來好生的眼熟。而且我絕對不可能認錯,因為上面畫的就是我自己。再細細看一下下面的文字還寫著賞金五千兩。
我歎了一口氣,皇上抓我也太是小氣,只有區區的五千兩,目光再度下瞥時發現,自己有些斷章取義,因為這個只是說,有知情者一條有用的消息便值五千兩,而真正將我送到官府的價格是那個一萬兩黃金。我歎了口氣,頓時覺得自己好貴重。自己也當珍惜自己。
事實似乎已經是明朗清楚。這個於成他竟然是想要將我交給官府。我杵在這畫像前好一會兒,都沒有像平時一樣計較這幅畫上的我竟然穿的是胡服。最後掃過的一眼落款上面寫的是頡利。
這一切都是我後來才慢慢回憶起來的,這麼說和親的對伍已至,而我不翼而飛。這麼說頡利他等在京中,他會著急嗎,他當然不會了,他的心中就只有突厥,這恐怕還是他喜聞樂見的,他就是想要借我不見了的機會和大唐談條件。
而只有這一次他好不容易佔到了一個正理。他一定會在這上面大做文章,我突然想這個於成將我帶回去也好。我不願意讓頡利,因為我而難為李世民。女人永遠是感情的動物。這一瞬間我仍記掛著李世民我就知道我這一生都是這樣出息不了了。
在這接下來的時光裡,我一直想如何同於成明著說了這件事。
只是他一直睡得很好。似乎完全不知道我在這暗中的好多小動作。
後來我也迷迷糊糊睡了一會兒,早上的時候被他塞了一些牛肉乾。然後就想上路,我滿懷期待,他會繞著繞著將我帶出大山,然後都奔長安。不過我們只是進了一個山洞。我又覺得不對勁了,我終於決定直白說了。但期間我又轉了一下心思,將要說的話擰轉成了這樣,「你有沒有想到,人要是有很多的銀子,他的日子會多麼的好過。」
他拉著我爬上一個石頭,頭也沒回,「那也不一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