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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第三百六十四章 深演 文 / 張冉雅

    許是因為剛剛從危急中醒過來,卻一時心急,說出了太多的話,我止不住咳了起來,這一番咳,不要緊,真是算得上驚天動地,簡直連眼淚都咳出來了。李世民一邊輕輕撫著我的背,一邊撐著他招牌一樣的微笑,笑而不破,含而不露,似真似假,閒不掛心一般對我說,「果真是吉人自有天相,麼快就醒了。」他近在我身邊,讓我覺得踏實安穩,這一刻我是確知的,沒有人能將他從時光中奪走,他可以在我的回憶中安穩落腳。

    縱然,如此美妙的這個回憶,生來就會如同絕美地曇花只是一現於世,也許明天就再不能回憶。可是,只要有了今天,一切就已經足夠。

    他對我說吉人,什麼樣的人,才能算得上是吉人呢?一個亡國的公主堪稱妖孽,史官撰史一般都會刻薄殆盡,又怎麼會是吉人呢。我心裡鄙視著自己,不像而且也太不像了,口中卻並不真正地說出來。我就只是瞧著他,從頭到尾就只轉著一個心思,生怕,而今的錯過,就會是今生的錯過,從此再無相見的可能。

    本來,我們是一路向東的,卻夾進了難民的隊伍,行程頓時更加緩慢無比。可以這樣同他患難與共,我是非常真誠地覺得,這是上天對我的眷顧的一件好事,而且上天彷彿從來沒有如此眷顧過我,眷顧得這樣好。

    時間已經到了五月,風兒也變得柔軟清和,但我只是感覺寒冷,就像一直有大團大團的風,飄浮在我的周圍,哪怕我只露出一點縫隙,讓它們找到一丁點兒的機會。它們就會毫不留情地進到我身體裡去,讓我覺得渾身發寒,更加沒有力氣。

    有一次,我似乎是因為貪睡,很長、很長的時間,都沒有醒來,可是,那長長的夢境之中,竟然什麼都沒有,我很奇怪。怎麼這麼長的一個夢,卻都沒有夢到什麼畫面。縱然是在夢中,我都奇怪起來了。後來,我就有點明白了,似乎是因為李世民,因為在我的夢中,就只聽得到他在同我說話。也許是因為我對他的依戀太過專注。一聽到他的聲音,就會佇耳傾聽,所以,猶在夢中的我,一直想要捕捉他的聲音。結果是徒勞又不徒勞。

    他說了很多、很多的話,好像一直都在同我說話。從清晨到日落。他似乎什麼事都沒有去做,大概是連飯也沒有去吃,就只是和我說話。他說的都是一些他從前與他的敵人作戰的驚心動魄的故事。時間很是充裕。因為,夢境籠合得這樣好,長久不散。我都懷疑,是我因為他的故事而不願意醒來,只因。在夢中,他有大把的時間陪我。而且我也很踏實地覺得他不會離開,他那樣一點一滴地講給我聽,是一個長如流水的故事。那些本是他的親身經歷過的事情,所以,講起來有聲有色,很有代入感。可惜,我是在夢中的,身體與腦子都很不靈便,所以,縱然他講得那麼好,又是那麼的真實,我也是真心地感覺到好了,卻依然還是不能真正地被代入其中,我的腦子一直被一些亂七八糟的事情弄得迷迷糊糊的。一切好似清清楚楚,又好似渾渾噩噩。

    過了很久,也許只是一瞬的開始,我殘存的一點點兒清明,倏然於無憑中捕捉到了一個動作,清晰的指溫,是他握住了我的手,與我十指緊扣。

    雖然,仍只是在夢中,似乎一切感覺都是如此的不盡不實,可我依然能感覺得到,他握住我的手,又暖又柔軟,而且還能感覺出一種堅韌的力量,在其中穩妥地蔓延,好多時候都似乎能透進血液當中,用來支撐起薄弱的身體。

    他這樣握著我,讓我感覺到他的心意深沉而堅實,並不會為什麼而改變,只是,夢中的我似乎覺得自己知道這一切時,好像已經太晚太晚。就像這朵雲追不上那朵雲。

    他這樣霸道地侵佔了我的全部夢境不算,還不斷說給我一些奇怪的事情。一些時候過去了,一個感覺變得水靈靈的出挑,讓我一直著急醒來,我是這樣的著急啊,一顆心向著四面奔跑,是在察看從哪裡可以走出這個夢境,它又是這樣的長,似乎一直要將我困在其中。可是,他對我說了一句極溫柔的話,在夢裡時,我記得那是什麼的,但是當我夢得深入時,我又一點一點忘了那句話,我真是急了,一急就翻了個身,然後,我竟然醒了過來,從重重的夢魘中,奪路而出。

    等我醒過來時,看到的是他通紅的一雙眼睛,他看見我醒了,就用那雙通紅通紅的眼睛對著我笑。我都能感覺得到,他藏不住的疲憊,我知道,他的疲憊不光有身體上的,還有內心裡的煎熬,因為,我又一次嚇到他了,做出奄奄一息的樣子。我想,如果換過來,是他擺出這副樣子,我真是要死的心都有了。

    不過,我的心裡卻感受到溫暖,那暖暖的感覺,就像是心底深處橫生枝葉,長出來的一般不二。那樣枝繁葉茂,縱橫生溫,幾乎只是一瞬之間,就讓人如沐春風。我對他說自己沒事時,眼淚都差點跟著飛出來。

    他又騙我說,他只是守了一夜,我也確實沒有什麼事。我點頭,做出相信得濃郁的樣子,我騙不好他,但裝傻好像還可以糊弄得住他。我這麼一裝傻,他似乎也已經放下心來。

    可是,我知道,他在說謊,因為,我看到了,我睡之前,插在花瓶裡的花,已經幹得如根枯柴,看到了它的乾枯程度,就能計算得出,我絕不是只多睡了一天。

    但這麼多天的暈睡,似乎也不是沒有好處,我的精神好像好了一點兒。掙扎著想要走路,從前,我每天都喜歡四處走走,現在每天這麼的困在床上,最大的限度就是扭動來、扭動去,別提多難受了。他為了給我解悶,竟然給我找來了幾個泥叫叫,就是那種小時候小孩子玩的哨子,五顏六色的好多種類呢,也不知道現下這樣的環境,他是怎麼弄來這些東西的。而且我就隱約對他提過一次,我在突厥的時候曾經很喜歡這個,還曾想偷哥哥的,他怎麼就會記得這麼清楚呢。

    其實,我一直是有個疑問在的,他為什麼喜歡我,難道只是因為青白湖畔的相遇,而他就只是為了報恩,如果真的要是那樣,就委實是一樁冤案。所以,為了解開這層謎題,我前後兜了好幾個,自以為圓滿的圈子,對他說,如果他對我這麼好,是因為知恩圖報,還有什麼救命之恩的話,那他大可不必以身相許,又對我這麼好。因為,我連有沒有那件事情都已經忘記了,他也是不必向我報恩的。

    我是很鄭重同他說這些話的,他的表情,我也注意觀察過了,綿綿的笑意,似是不知疲倦地,伴著我繞過了這麼千里迢迢的圈子之後,仍然從容不迫地陪伴於我。我想,接下來他會做些什麼呢,可他就只是那麼靜靜地看著我,臉上的神色麼,完全不是我可以想見中的那些,什麼驚奇於我怎麼說出這麼一番古怪話來的一類。他看著我,我也研究他,怎麼覺得他臉上的情緒,好像是我很好看的樣子。

    感知到他今天的眼神特別深入的看我,和每一次都不一樣,我就有點不自在起來了,話也說得極是不利索。到了最後,自己都不知道自己在說什麼。真是煎熬啊!

    然後,幾乎和每次一樣,他拉住我的手,輕鬆帶開話題,勸我要少說一點話,還有不要站在風口上吹風。我也很是輕鬆地跟著他的話題跑遠了,扭轉了心思,開始去想五月裡洪水肆虐,真是聞所未聞的事,還很是擔心地對他說,「我沒事,只是,我們總是這樣耽擱,可是要讓四殿下他得逞了。

    擔心完畢,觀察李世民的表情,只覺得震驚,比震驚還要多帶出來一些不懂,他非但不與我一同憂心如焚,還很是鎮定自若地同我說,「早回去和晚回去當然不一樣。但若是仔細對比起來,還是晚回去一些比較好。」

    這下,我可是納悶了,他這個樣子,怎麼像是遇上一件好事的歡欣感覺呢。做為一個常常會自我反省的好姑娘,我想,是不是,今天出問題的根本就不是李世民,而是我的感覺和反應都有問題,才會將他看得這樣離譜。

    不過,本是天意安排,著急也是無用。我們只得一點點兒向前挪動。好在,那兩個小廝極是幹練,每次都能安頓得很好,也能吃得飽。唯一的一次挨餓,是因為我受了寒,吃進去的東西又給吐了出來。我自覺得,病勢好像是又沉了一些,李世民也是這樣覺得的,但是,他怕我擔心,就故意表現出並不在意的樣子來,想要讓我安心。

    我明白他的意思,也積極配合他,就好像自己只是受寒,卻根本不知道自己有多麼嚴重的樣子。一直就只是裝傻,整天沒心沒肺的樂呵著,最後,連自己也都要真實覺得,我這個樣子不像是有病的樣子。

    我們就這樣彼此心如明鏡,各自演著一齣戲。第一次演,不僅能夠勝任還很非常嫻熟,我都服了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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