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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第三百零八章 北雁長鳴 寒山掃墓 文 / 張冉雅

    武王伐紂一役中,縱然是古人認為與戰爭有關的吉星,歲星上了中天,乃是個吉兆,於天井之中早早指出了,大周此役必勝的先機。乃是命中注定的塵世興衰更替,紅塵滾滾的道理。

    但若要是真的評判前因,商王朝又豈能盡推天意,而一意忽略,其真正的自我淘空,才是成就一個王朝從速崩潰的最根本原因。是以,許多戰爭雖由人事成敗,卻並不是為敵人摧垮,而是以一當百,當千當萬的自我摧毀。

    歷史的進程,說到底還是自我書寫,只是,不是所有人都有主動握住這個機會的覺悟在,而機會其本身,又是如此的稍縱即逝。

    人生即是,有時候,不得不猶豫;有些時候卻萬不能猶豫。

    我吃飽喝足沒事做,繞到了中軍帥帳時,天幕已經黑得徹底,偷眄個眼,大帳裡面燭火曳曳,人影循循而動。竟然沒有人阻攔。我歎了一口氣,計謀中,本該是如此的優遊不迫,徐徐引敵出洞,相對我這條明故犯的蛇來說,他們的誘敵方略做得很好。

    我轉過身,不願去接近它的核心。就在我打算提步遠遠離開,再從旁偷目時,不遠處傳來淒淒哭聲,寒夜長深之中,這淒厲聲線織結音色,如此北雁長鳴,寒山掃墓一般悲慼,引人傷懷。

    將士遠征,本是日久思歸,放悲聲之人也必是極度隱忍,所以只是零丁幾個悲音過後,塵世重歸於天寒地寂,唯有篝火「辟啪」驚擾靜世。

    我循了那音色余歇處,徐徐放目遠眺。

    目光之去不遠,就已鎖定一人。思鄉戀親,本是徵人不變的主題。我又如何與他不同。一樣是心懷一曲思鄉的離歌,亡國的恨曲。面前的少年是與陳臘月相若的年紀,鬧得我很是傷懷,忍不住問了他兩句。他說突厥人可恨,殺了他全家。他的瞳孔給篝火映得赤紅,仇恨的力量,支撐著他,如熊熊的烈火,惡狠狠地將自己噬燒,卻在字尾外淚落如雨。

    他不願被人看見淚流。背過臉去。我慢慢起身,又慢慢向前走,從前的迷惑不已。霍然開朗,李世民雖不會是我命中注定的良人,但卻可以是一個好皇帝,突厥禍亂漢地不得不除,我的心迴環時。想到一個辦法。

    能在世間懵懂過活,是一種幸福,但我們一生的執著努力,卻一直是要棄這個幸福而去,甚至是在心裡要將它亂棍打飛。

    從前,我不懂一切。還可以一邊迷茫,一邊幸福,現在我幾乎弄懂一切。就陷在這個清明到清楚的紛亂中,獨自飲泣。我的辦法很簡單,不管對不對,總要試一試,那就是頡利與李世民。出招搭台,我拆台。我不再配合任何一方。這樣,我在局中能發揮到如何地步的作用,就都成了相反的力量。那麼他們的力量是破壞,我的力量自然就是彌合。

    破壞作用有多大,是要看作用有多大。但是,我的作用,從來不是由我想的,這全要看,他們雙方委以我怎樣的重任。抑或我完全已是枚棄子,如今蹦跳起來,不過是勞他們分神。那樣也好,艱苦卓絕的拚殺中,分神很重要,要是能在分神中,漸漸冷場相互罷兵,那是我求仁得仁;要是不期然,打得更加兇猛慘烈,那就是求仁不得仁,此乃命數天理,斷無更改就是命中注定,還是鐵定。既然人力不能相左,就只用聽天由命。

    唐軍派來給我們送吃食的人,被我悄悄攔住,交給他一封信。那是,我昨夜苦熬了一晚,才憋出的幾個字,主要是向那位主事的將軍說明自己的身份和頡利的密令,想看看這位將軍的態度。

    我這麼做也是無法,饒是一樁無用的做法,也是一個努力的方向,誠然讓胸口那顆提著的心,好受一點兒。

    不曾想,這位將軍的態度是純然沒有態度。第二頓來送吃食的人,再度被我偷偷攔下,他顯然也正要找我。但這場溝通,顯然是不怎麼官方正式,他說,將軍謝我的菜譜,依樣做吃了之後,覺得後腰上的傷好了不少。基本上,可以應對突厥這邊兒的破天氣。但軍事繁忙,所以就不過帳來親謝姑娘。特差他們多做了幾樣姑娘愛吃的菜,送了過來,請姑娘慢用。

    不是很長的字句,但完全是詞不搭意。我聽不明白,不明白從密令到吃食,難道也在咫尺之間。我有些臉白,那軍士便揖過,逕自去了。

    我刻苦冥想。

    終於認定,這一定是些暗語,雖然聽得不是如何明白,還是牢牢記在心時,準備回去後,依樣畫瓢,畫在紙上,好好地做一備分析:菜譜?腰傷?破天氣?慢用?這諸般般當中有何奇特的連線,心中又連了幾道都覺得無有道理,我連自己都救得不好,如今又一下子要去救民於水火,難保不會引火**。

    躊躇良久,穩當穩當心神。

    覺出個說辭來,難道這上面的意思說得是,此事,事關重大,要我天晴後再議。才半刻,我覺得,這句話實有百十來種分析方法,生生的不知,要選用哪一種才最為貼切,也不知道哪一種才是顛撲不破的真理。

    正想得冒汗,芙蕖在帳外喚我,我忙藏了字條,應他進來。他端著一盤烤地瓜,說是那將軍給我加的餐。

    我還未及目到這地瓜,這地瓜就已經不由分說送來香氣。晚飯時,我想這趟事情,想得專注,將自己當成了一隻飯桶,一直向其中倒東西來著,此時尚飽著。食慾寥寥。

    連芙蕖也表揚起這位唐人的將軍,待客有禮,將我們三人伺候得很是舒服周道。我覺得此事太有蹊蹺。縱然是,那將軍早就知道我們的身份,現在得到的,不過是我的一個證實,沒有必要和我如何說話,但這兩天的飲食,不知道發生了什麼情況,從三頓直接竄生到了五頓,很是讓人心潮澎湃。

    雖然人吃飽到要吐後,很沒有必要再吃不了兜著走,但吃吃麼,不過是動動牙齒。不是如何大的事情。只因這邊地的地瓜香味著饞人。我不大挺得住。

    我覺得自己分析不明白整個事情,就不得不找芙蕖一起分析。

    但這個分析的實質又不能如實地告訴他,經過一番認真細緻到入微的思前想後、左顧右盼,決定和他繞一個圈子。那個圈子說,此時終日無所事事,兩眼白雪荒川,實在是無有趣味,很想找件事解解悶聊。

    不想,我繞出來的那個圈子,極是光滑地正中芙蕖下懷。他說,「你瞧,唐人的將軍最近不怎麼太出帳。」依他的猜想,那將軍應是有傷在身。而且應該不是什麼普通的頭疼腦熱。否則就會聽到幾個噴嚏聲。

    我想,芙蕖猜想得極對,他一定是會算命,在事物的迷離本質裡,他就像是擁有一雙依循迷離看去,可以跟著事實拐彎的眼睛,不,是慧眼。他建議我們,沒事可以繞過去,聽個帳根什麼的。

    芙蕖這樣的想法,簡直就是我親自想出的想法。我隔著五隻地瓜,伴著那滔滔的瓜香,向他甜甜一笑,舔了舔唇,邀請他也吃兩根。

    他也並沒有拒絕,優雅地吃了起來,我真是、真是大大地歎為觀止,他吃一根地瓜也像是修煉了多年的模樣,端得住優雅,擎得住俊逸出塵,這般高出眾人,也可以是在他吃地瓜的時刻。

    我使勁地嚥下一口口水,生生地覺得,他那根地瓜一定比我這根要好吃,不過他的提議,極是襯合我的心意,我就不好橫齒奪人家的地瓜。

    那天白天,我們各自己回寢帳,蒙頭大睡,月上中天時,在帳外哆哆嗦嗦地集合在一處。

    雪地裡的月亮特別漂亮,它散出一種極度明澈的光來,讓這黑得很厚實的夜裡,含隱著一道分外可人的透明光澤。

    片刻之後,那種遙遠的照拂幻起亮朦朦的光霧來,將芙蕖籠罩起來,就像是一個完美的夢境。我們盡量避人耳目,蹲在軍帳的一角兒聽帳根。躍躍的燭火說明,裡面的人同樣毫無睡意。我想,他一定也是被今晚的月光迷住,但卻不曾掀開帳來看。

    我冷得直打哆嗦,芙蕖倒是氣定神閒,他很仔細地看了我一眼,確定我是冷得發抖,然後就極有風度地,悠然將他身上的錦袍脫下來,加到我身上。與我想像得剛剛好。

    我凝了一眼身上的錦袍,剛想對他抱個笑,他已經轉過身去,只留給我個背影,我就只有支腰蹲好,抱住雙腿一邊自笑笑,一邊汲取雙臂上的溫度。寒夜無聊,幸虧芙蕖的背影很是好看,我就只好看他的背影,但也會看夠。

    本應是戰戰兢兢的偷聽,蹲了一會兒,誠然搞清楚了狀況,實在無聊得緊,因為那大帳裡面,一直是靜悄悄的,一句話也不說。明明是有幾個人在的,不知道,他們是如何做到的,只是做為背景而存在,這也直接導致我們此行的目的,很可能將是無功而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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