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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第三百零七章 歲星 文 / 張冉雅

    芙蕖看了一遭沙地寒陽偏西,殊殊地要體量了他們一回,那般眉目神色暖暖和和,即使冷眼看來,字斟句酌的言下之意,全是真情流溢,「是,他們現今已是不全之人,也不好再對他們下手狠毒。」

    我見他說得輕聲柔語,講說得真誠,還以為他是要放他們一馬。饒了他們。

    沒想到,世上原有個一馬,是他那樣放的。

    芙蕖端端下了馬車,望向高聳的關樓,抒發的感慨是這樣的,「我只是好奇一個問題,若是他們再惹怒了這車伕,不知道又要受到何般的折磨?」語音雖不帶任何感情的疑惑,卻好像是從打心底裡的驚奇,著實驚奇得厲害,而且只是個驚奇而已。

    我是個好心的姑娘,所以見他驚奇得即瀟灑驚艷,又專注得驚艷,便心存憐憫,這一憐憫就憐憫出一處靈台清明來,我記起有一句話它是這麼說的,「必定是如人飲水,冷暖自知。」

    我說這句沒有特別的用意,只是想要使自己看起來,略微博學一點兒,正所謂,愛美這心人皆有之,其實,人的博學之心與這顆心它是同一顆心。

    語畢,我很真誠地看著芙蕖。

    芙蕖亦真誠以極地看著我,說,「君子心事怎可使人不知。我們三人,既然都很是好奇,這一件事,不親自歷嘗,又如何說得出些道理來,那我們就只好拜託他們去嘗一嘗。」

    芙蕖是這樣拜託他們的,向他們招手,很親切地等他們走近,道,「兩位兄弟,近前些,再近一些。我們這一路上可就等著你們呢。」

    那兩個人,本是跟蹤我們而來,現在得到芙蕖的呼喚,難免有些心虛如浮雲,眼睛瞧著腳下卻並不真實移動。可芙蕖卻喚得殷切。

    兩人便有些把持不住那困惑,又實在看著芙蕖招喚得心誠,就過來一些,芙蕖三下五除二,甚為禮貌地在他們耳邊道,「在家靠父母出門靠朋友。大家一起湊個車資,萬不要讓那車老闆知道。」

    我們一路游遊逛逛,又讓他們白付了飯錢。莫說讓他們跟著我們到城外去,就是要去天涯,也要隨定了我們。不過,我估計二人身上的盤纏帶得不多。

    這個從天而降的小便宜,很好地鎮壓了二人的懷疑。他們其實是想撿個便宜。與我們一路而行,自然知道我們去了裡。芙蕖一語中的,他們不待他開口二度,便很欣欣然地答應下來。

    我想,他們那麼認可,剛剛還騙過他們的芙蕖。可能是源於對一句話的迷戀深深,大難不死必有後福。只是,他們以風險為職業。便已不適用於這句,只適用於普通世人的句子。由此也可以看出,上一難並不是他們的大難。

    只是,我將他們誤解得太深,他們根本不知是誰誑了他們那一頓飯錢。還以為是鄰座的一位公子。不過,可巧那公子與我們方向相悖。所以他們幾番思理就決定不與那公子一般見識,一心一意只是跟著我們。幾步之間,得到他們這個道理,我很開心,也再無不解。

    方方到了車上,芙蕖就戳了他們每人一處穴道,公平合理,又拿走了他們身上的令牌,比量了一下,將我們用來包乾糧的紙帶,重新佩在他們肋下。拍手稱歎他們,帶令牌實不如帶著乾糧帶子實惠。

    最後,自感一切妥當,就十分誠懇地知會那車伕,先將我們的人留在車上,我們去辦件事情,約莫等他們醒了就回來。

    車伕允諾我們。是覺得我們苦苦等來的二人,必不會輕易丟棄,將他們的折舊想得時日漫長,不想有的東西,他們的折舊速度簡直是光速。

    出了關,有些感歎,好生揣了四千兩銀票,卻是花銷無處。

    我提議,不如買通兩個唐軍,再將那兩個傢伙好生地攔一攔,直接導致二人,近些時日至今後的一些時日裡,命途十分地多舛,正宜他二人學學「多舛」二字如何書寫。

    芙蕖卻不願意在他們身上花錢,將一顆頭搖得厲害,直接否了我的建議,一點面子也不給我。

    雁門關外並無頡利,但這一雙令牌威力頗大,唐軍中皆是只認令牌,不認人,我們被招待得好生舒服,更加無機使用那四千兩,著實不能體會銷贓的快感。

    芙蕖何等伶俐的一個人,剛混入唐營時間不久,就與眾人稱兄道弟,狼狽為奸,李世民的去向,也打聽得清清楚楚,他果然已經深入突厥腹地,而且已經三天沒有傳回信息,時值音訊渺茫中。

    一切都很順利。

    可是,我自己騙自己的技術卻實在是不好,眼前的大雪封山讓我一日接一日的憂慮。我也想說,這並不是憂慮,這根本就是無聊好不好,我有什麼可憂慮的呢?我甚至不知道憂慮這兩個字該怎麼寫。但這顆心若是果真那麼好騙,又從何處來的愁腸百轉,聊無意興。若果真是那麼好騙,我應該是,時時歡樂得,像登高欲飛的鳥兒,只知道錦衣玉食,藍天寬廣就好,一切都好。

    我吃飽喝足後,思維出奇地發散,每天都在變著花樣地擔心李世民迷路、挨凍、受餓、被打以及生病等各種各樣的死法。事實是我是在擔心他,還如此地費神,如此地七上八下,坐立不安,是思念讓人面目全非。我卻原來,仍是逃不開這個思念,彷彿是天網恢恢,疏而不露。

    下了三天的小雪,沒有停,反而轉為大雪,我對芙蕖說,「你看到的密令不會是假的吧。」他搖頭笑道,「一定是真的,不過我有看過他們的伙食吃的都是漢食,而我們多吃烤肉。我們應該已經被發現了。」

    我贊同道,「英雄所以見略同。但你怎麼那樣肯定,不是我們從一開始,上的當,而現在,只是繼續上當而已呢?」

    他放下手中的牛乳,還能笑得天真爛漫,「沒什麼,直覺。」

    我給溫潤氣質的牛乳嗆了一下,覺得,即使是如牛乳這般溫柔潤喉的性子,若是喝得不對,從口中進去,鼻子眼裡嗆出來也難受得緊。白色的乳流,流得溫柔,卻詮釋著一種情懷,溫柔做成鋒刃,一樣鋒利舔血。只是用以彌補的是,鋼鐵若肯化作流觴,亦可繞指清柔的道理。這個世界上不該變化的東西,一旦變化了,往往更加讓人難於接受,比如頡利若是抽筋,畫錯了密令,讓我們自投羅網,這樣的事也不是不能發生。

    烏雲偃月,山川失落在綿綿飄雪之中,頡利一直都是理智大於情感的人,他徒手將我們送入虎口,所要表達的意思並不如何清楚。但總之是羊入虎口。我掰開十根手指,從第一計千里迢迢地想到第三十六計,覺得,會不會是拋磚引玉。不過,很快失望於沒準還是失誤。就因為頡利從不失誤才會失誤,而且可能失誤得厲害。

    不是沒有往壞處想,諸如頡利又出什麼花招,委託於我去害李世民。

    只是對比過力量之懸殊,智商之高低,實力之強弱,我覺得他假手於我,還不如假手於他自己。其實,頡利在告訴我,我是煬帝的女兒時,忽略了一件事情。那就是我實是一個漢人,因出身帝王之家,對民族血統之分,自要多一分見解,也應愛憎分明,便不能再若從前,只是輕著顏色。也許是血源天然的原因,我幾乎是在一瞬間覺得,我應該愛這個民族,儘管他的源遠流長已經讓他迷迭重重。而我又是這麼一窮二白地簡單。

    目下,雖是身陷重軍之圍,但那監視是大而化之的的隨意攏住。在軍帳之間,還是可以隨意往來,因為畢竟雙方沒有抓破臉,我還可以歡天喜地地做客人,接受他們熱情的待客禮儀。

    平水遠山之間,軍帳相綿深遠。一列軍士打我身邊經過,凜然英氣。素來兵以氣勝,李唐新立,江山新固,人們都希望從兵連禍結的亂世中解脫出來,士氣自然沖高結雲,不可一視。而突厥之興衰,雖說,從來都只是關及牛羊之數,卻時時伺機窺探中原之物華天寶。

    人心生來就不足,比對起中原地大物博,突厥沒有的,確實也太多了。於是,常常以光腳的不怕穿鞋的,破罐子破摔精神,勇於騷擾試探。我想,他們敢於這樣以卵擊石,因為歷史上從不乏以少勝多,速戰速決的閃電勝役。

    若實要舉出一樁例子來,我想誰的例子,也敵不過大周戰一日而破紂亡國的神速,歷史的證跡如此,實難讓人不蠢蠢欲動。動了之後,就更加蠢蠢,但若細細從中尋覓,牧野一戰,不過是壓倒商王朝的最後一根稻草。

    縱然,古人認為與戰爭有關的吉星,歲星上了中天,乃是個吉兆,早早指出了大周此役必勝的先機,但商王朝的自我淘空,才是成就它從速崩潰的最根本原因。是以,許多戰爭不是被敵人摧垮,而是以一當百,當千當萬的自我摧毀。歷史的進程,說到底還是自我書寫,只是,不是人人都有主動把握這個機會的覺悟在,而機會本身,又是如此的稍縱即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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