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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第二百九十章 祭獻 文 / 張冉雅

    李元吉轉過身子,神態上,只做不通的顏色,彷彿我說的,是一句極晦澀的話。

    他攢起目光,斜擰著唇,臉上的珍愛表情瞬時退卻零落,已經若有怒氣的,只是看著我。

    良久伸手撫上我的臉頰,一處處細緻的摩撫,欣賞,聲音卻涼得發寒,「我不想聽那麼多要求。」聲音轉而說不出的壓低,但臉上又已換作一個笑。這樣可怕的一個笑。

    露出牙齒的動作,都該叫做笑吧,但我怎麼覺得,這個有些猙獰。頡利說,那是因為我將猙獰定義進了笑裡,是範圍大了的緣故。

    餘光中,燭芯亮得簌簌躍然,似在做非常美好地起舞,紅艷艷的火苗爬到燭頭的最高處,仔細看塵世裡的黑暗,怎生被它打消,我說,「我只想知道,他們是否還活著。」

    他並不對這些做出認真的態度來,只是看我的臉,我不太敢看他的眼神。但是為了陳臘月他們,我就一直咬牙堅持,但越來越喘不上氣兒來,我說出的話就有些古怪,那種帶著不斷喘息著的氣息的說話聲音。

    我心裡著急,他怎麼就是不回答呢,若是不肯,我就是死了,也要同他們三個死在一處,呃,我好像還是個講義氣的姑娘,因為我很喜歡一句話,一句老話,「一諾千金重。」

    雖然,我沒有同陳臘月當面的諾過,但是,我想我要救他們,因為我們是一起被抓起來的,就要一起出去。

    我正想著這些,跑神得厲害,他那邊,已經呵出一口的熱氣,在我耳邊。讓人癢得不行。我想躲開,但身子給他掣住,只好聽得他在說,「今夜若是從頭問起,這些不相干的人事,可負了良夜**,我們不要再說那不相干的人,不相干的事。」他的擁抱落了下來,在這個呼吸停頓得厲害的時刻裡,我逼迫著自己要鎮定下來。可以繼續深入到我簡單的想法中去,努力得到,否則失去。

    我抬頭看了看。殿頂的花燈亮得憔悴,搖曳時,變成蒼蒼涼的白色。我想,此夜不是春時也非良宵,我原本垂落在身體兩側的手。扶上他的背心,反手也用力的抱住他,他如我所願很敏感,全身一動,將我擁得更緊。

    我很滿意,在他身邊輕語。「正是。」

    今夜,注定要做一件從來沒有想過,卻也不得不做的事。我目光略轉西向。牆上除了那幅畫,還有一柄長長的掛劍。尺長的紅劍穗,喜慶得犀利。惡毒而美好的願望從劍鋒的口沿處升起,如果它若是放慢那種碰觸,就會讓一切變得疼痛。

    我覺得渾身的血液。都熱了起來。也許我要借它,親手要一個人的命。我修長的手指,撫過侍女端來的紅釉杯。我記得這種鮮厲的釉,正襯我的心事,血紅的可人顏色,正是祭紅。傳說,一個女子為了助她的父親燒出真正的紅釉瓷器,以生軀入窯,才燒出了這種燃燒焰焰赤紅顏色,從此,此紅為祭。

    我決定,要給他一個可以麻痺的理由,「王爺,妾身已無依無靠,今夜起,要將王爺當成一生的倚靠,可我沒有一點兒安全感,不知如何做,才能長久地搏得王爺的歡心。」他的犀利不再那麼尖銳,滿滿的洶湧嘩啦一下湧動出來的樣子,他將自己的臉龐,貼在我的手心,蹭了蹭,「什麼都不用做,只要乖乖的聽我的話。」

    呃,他是相信這些話的,因為他從來都相信,這世上除了江山還要拚力爭一下,什麼美女珠玉,就再不應該有什麼,是他得不到的。

    他以為我屈服了,這根紅燭會平平靜靜流乾淚花,而過目不忘的燭淚裡是一場熊熊的祭獻。但一顆心,哪有那麼容易,自調零中重複綻放出新蕾。有些屈服會將美麗的紅色消弭丟卻,就像它們還從未來到,你卻不知,它已經死去,變成無憑處的一縷遊魂,站不穩腳跟,只能游來游去。

    我對他說,「我一點兒也不喜歡王爺身上的黑袍,王爺去換一身喜服吧,然後,應該是重新進來,再好好掀起蓋頭來的。一生只能嫁一次,可不是要鄭重點麼,殿下你說我說得對嗎?」我睜大一雙眼睛,讓它們湧動出沾光閃閃的熱鬧起來。

    他聽得很認真,甚至覺得,自己真的是做得不夠好,他拍了拍我的臉,要我好好等他。

    不過他還是有一點不放心,又細細地吻了一番我的手背,察看了一遍我的眼睛,我的眼睛裡全是這間喜房點染的赤紅,它一定是那種有熱烈情愫,還會慢慢帶出一種喜氣洋洋的花香味道。我正用我最最美麗的眼光,凝看著他,我在心中想到,我見過的最美的蘭花模樣。

    最後輕輕地放棄了我的手腕,為我蒙了蓋頭,果真轉身出去。寂靜剎然充滿整個內室,我輕輕撩起蓋頭,跳下喜床,坐得久了,腳有點跛。

    可我已經沒有時間再去等待,我最終還是跑了過去,自西壁上,取下那柄長劍,費了些力氣才抽出劍。老天有眼,劍已開刃,可以拿來砍人。我想像了一下,自己拿劍指著李元吉的生動場景,但這場景肯定不是我心中所願,它的來指慢慢畫下這一幕讓人心灰意冷:我將這柄劍鋒閃動著幽藍色光線的長劍抵於他的頸間,它些危險的藍色就滲入他的肌膚。我的胸中升起熊熊烈火,剛要喝令一聲,讓他不要輕舉妄動,他就已經輕巧取下我手中的劍,不過浪費一個動作,一切就將這樣塵埃落地。這樣的場景是我篤定的結果,卻不會因之陷入絕望。

    我繁複地想了想辦法,將長劍收納進自己這身喜服的長袖中,然後小心翼翼地側躺回床上,面向裡側。過了一會兒,門發出「吱」的一聲響,開了,有輕邁的腳步聲,走到床邊。

    我覺得他已經近得足夠我刺中,我的腦海裡漾滿了他的身形,我這一劍應該可以刺中他的心臟。

    我猛然轉過身,用盡全身的力氣,又快又狠地向他刺了一劍,這麼近,這麼沒有防備,無有可能失手。那人輕「哼」了一聲,我對上他明亮有神的眼睛,手抖了抖。血腥的氣味流傳開來。我的確是刺中了他。他落地地面上的影子上畫出長長的劍影,一切都證實我刺中了他。但我卻已經要崩潰,心中的疼痛一瞬就要將我淹沒。

    他卻沒有一絲猶豫,只作平常地表情,用手扶住胸間的劍,再用另一隻手拉住我,說了聲,「快走。」

    我有些懵了淚如雨下,進來的人,怎麼換成了陳臘月。他的陰影完好將我覆蓋,背光的面容上,不見一絲痛苦的痕跡,是釘得不深麼,我心裡盤桓著一絲僥倖,可是鮮血,那鮮血就像一條蜿蜒長大的小蛇,它一直在長大。我全身都在抖,給他拉著破門而出。

    王府侍衛正應聲趕來,我們這樣闖出去,只能去送死,而現在的他已被我刺中,劍還未起出,我覺得我都要窒息了。我不知道,他是怎麼逃出來的,可是他被我刺中,臉上竟沒有一絲怨怪,與平時小氣狡賴的陳臘月,一點兒也不一樣。

    當我們被發現時,他全力護住我,用手中的的劍,不斷掀翻了衝上來的侍衛。可是,這些侍衛多如牛毛,像潮水一樣不斷湧來。在那燈籠簇擁的中心,我看見李元吉,衣一身大紅喜服「蹬蹬」地走過來。他落在地面上的陰影已使我害怕。

    他看清陳臘月後,發出極輕蔑的笑,後來他笑得很是快活,我們暴露在眾生之中渺小的可憐,我向陳臘月笑笑,「你逃吧,你受傷了,不用管我。」

    陳臘月無所謂一般,居然還有情致伸出手來,刮了一下我的鼻子,「這話好像應該是我說。」我們的氣氛還很融洽嘛。

    他猛然將我托起,用盡力氣拋上高高的院牆。倒退的風裡,我看見他輕輕地對著我笑。我向他伸出手,但那個距離不斷地被拉遠,他的笑也越來越模糊。就在我覺得,我已經開始墜落時,被什麼圈住,直線墜落變成了一個很有條理的旋轉,而眼前那派讓人心痛的凌亂,都已消失不見。這裡正有一個穩固的依靠,當我全力去靠他時,也不會動搖。

    他只看了我一眼,便抱著我,躍上對面的屋簷,隱在高大的殿脊走獸後,又看了一眼我持續中的呆望:「晴柔姑娘,不記得在下了嗎?在下是羅成,是……」

    我打斷他,「他逃得出來嗎?」羅成望了一眼那個方向,沒有說話,我一字一頓的說,「都是我的害的他。」

    羅成說,「姑娘的這位朋友,是位忠肝義膽之人。」

    我眼睜睜的看著陳臘月,他將我捨命地拋了出來,他將他的好,這樣讓我看清楚,讓我知道。但我不知道、也不懂,他這樣是不是忠肝義膽。

    我只是很想哭,很想救他,我於是擦乾淚,我要換他出來,因為李元吉抓住他,一定會折磨他。

    羅成將我拉住,那時李元吉的府門大開,陳臘月被推了出來,那柄劍還插在他胸前,可是他的狀態一點也不低靡,只是氣宇閒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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