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在前面行了兩步,假裝若無其事又有口無心,其實我覺得這些大紅包們唯有兩個其實是可以留下的,額頭上的兩個麼,這個包長得很有些特色,像兩朵盛開的蓮花,日後出門,花都省得貼了。
用於上馬的腳踏還沒來,我就爬上了馬車了。婉吉公主可不同,她就在馬車下面等著。
李元霸脾氣急,就想趁著白天撒丫子趕路。可婉吉公主一點也不急,只是等。他沒招了,想抱她上去也不對,索性自己先跳上馬車去拉婉吉公主。
然後,就有不敗將軍李元霸也失敗的事情發生。他太著急下去,把馬兒給弄驚了。我當時正趴在我這輛馬車上瞧外面,就瞧見他們倆的馬車驚了,那頭一身大亮毛的牲口潑命向我這邊竄了過來。我的這輛在他們前面,她那匹一驚,我這匹更沒跑了,還給他們撞了一下,開始盲目逃命。
我扒在車窗上下都下不來,沒一會兒嗓子都給喊啞了。
所謂多事之秋,不一定發生在秋天。
倘若剛剛我在馬車的轎廂裡受到的驚嚇還會少些。可偏偏不巧,真的是不巧,我壁虎一樣攀在窗戶上,眼瞧見一個柱子,「嗖」一下子沒有了影,又換成人、柱子、牆。一切猶如電光火石,當真不難判斷這匹拉車的馬乃是軍馬,身體太過健壯,一但自我苛求極致,必是極致中的極致。
不一會兒,已經改造了整條街的精神面貌。人仰馬翻,所見之人,人人急於奔命。
「衣福雲,衣福雲。」我逃命時最先想到的當然是我的衣福雲,當時她還在馬車下面,這會兒不知道追不追得上。
我握住車窗的手都麻了。很想就此也麻痺一下精神,轉念想想什麼高山流水,銀白月光。奈何精神極度清醒又過度集中於一會兒車毀人亡的惡劣場景,想換個清新的落水身亡的想像都換無可換。由此看來,古往今來,許多優秀的想法絕不應是在命懸一線中得到的啟發,所以書房還是宜在幽辟處。
從前,我曾嚮往鬧中取靜,今日一但推翻,便得出天高地闊的結論。想來卻也無機自我整治。又想,若這是一個四通成環的巷子,這馬再慌不擇路。也只能因無路可擇而繞一天圈子到繞得不耐煩什麼的。奈何此乃是一匹戰馬,平生走的都是沃野沙場,連長安的大街都不在話下,遑論鑽巷子遛彎還容易遛得頭疼這些小事情,它都從自己出生時給克服了。
眼下縱然我有許多話想說給馬聽。最重要的是想把我自己說給它聽,還想出一句,不知誰說的話,也用來作為說辭,「塵埃之下有微小的美好,瑣碎之中有輕靈的幸福。」只是車輪依舊脅迫。年華袞袞驚心。
我期待可以遇到會飛的大俠,帶我飛離了馬車,不然直接去死就太過現實。
後面的馬車並沒有追上來。輕易可想到那上面有李元霸,天生神力,只可惜沒聽說他跑得快或能飛。
從前聽說,一日看盡長安花。
從前聽說,此時不下一場雨就不足以表達憂傷氣氛。讓人分不清這其實是一場悲劇。
從前,從前。從前總是比現在好。
李元霸追上來了,但這件事卻不能用知其然,要知其所以然來要求。我只知道他是飛著來的,卻不知道他所以會飛的原因。
但見他從天而降,又從茫茫中伸出手來,估計是想抓住我的手,將我從馬車的車窗中拉出去。大家一點也不用考慮,我能不能從如此小的車窗中鑽出去的問題,因為我緊緊地抓住車窗,只是愣瞧著他伸出來的手,卻並不伸出手去。
他急道,「快抓住我的手。」
我急道:「我騰不出手。」
他的髮絲被吹得凌亂,臉扭曲了成個奇怪的形狀,可以顯見的是速度墜了墜,在空中踉蹌了一下,但很快又追了上來。
能做到如此,著實不易,人們常常誤會以為是有天分才需要堅持那回事,說只要有天分再肯施以堅持總會得到成功。其實正是堅持捨棄了蒙蔽,認真剝出了內裡的天分。
而眼下,若想解釋得通,他能奮然以單掌劈開檀木香車的唯一理由,只能是世事迴環難測。我隨著四處破飛的檀木進入他的懷抱。
時光一身紫檀香氣,盈散鼻端。
我凝神默慮,仍有幾處於情理不通,如果實在要解釋只能說雖是出門沒看黃歷,但到底命有太極,尚不當絕。轉眼,馬車已經躍出十丈之遙,不知撞到了什麼,發出極大的一聲「砰」。
我茫然聽著仍然嘯於兩耳的風聲,覺得眼前李元霸轉來轉去的頭,讓我眼花繚亂。聽到他的聲音從很遙遠的地方喚我,一切都如此古怪,一聲接一聲的「晴柔,晴柔!」另一邊,衣福雲的臉都嚇白了,她的手在流血,那個血落到空氣中一下子就流動起來了。我想指指她的手,卻抬不起手。
天地都搖晃起來我站都站不穩,李元霸像是剛學會走路的小孩子,向我張開雙臂。我要避開,卻在他懷中滑落,坐到一搖一搖的地面上,最後覺得明明是亮亮的天怎麼一下子暗了下來。
自夢中醒來,如立在一處枝頭,能感覺到顫動,可以看到床角的流蘇盈盈流動。頭很痛,想要翻個身,身上重得像是灌了鉛,整體感覺如此鈍重,一點力氣都使用不出。眼皮很快粘了下來,朦朦朧朧中給人扶起身,感覺有暖熱的東西被送入口中,苦,苦死了。我一下子嗆住,大咳起來。耳邊又是一陣手忙腳亂,我勉強睜睜眼,看見衣福雲熬紅的眼,撐了一下想起來,但是不能,只得向她笑笑,安慰她,「我只是困了,好困好睏,想睡一覺。」
據說,我整整昏昏沉沉的睡了三天,三天都沒吃東西,這簡直太不可思議了,不就是給驚馬嚇了一跳嗎,至於嗎,不過是牽動得舊傷發作。我那想不起的舊傷,我遙遙想了想,也是無得,只得作罷。
什麼,李元霸也三天未睡,我覺得他肯定也是受到了驚嚇,但身體太好,就只能以失眠反饋給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