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捨身救父,對李再興來說沒什麼吸引力。來自二十一世紀,他知道大食人有一個習慣:血仇。和他們發生衝突,沒什麼機會一笑泯恩仇。不殺得你死我活,直到一方低頭,這個仇解不了。
所以,他是準備將這些大食人殺光,以除後患的。這個大食女人雖然很漂亮,雖然很有料,還不至於讓他動心。看兩眼沒問題,因為一個女人惹上不必要的麻煩,這不是他的風格。
可是,聽到納斯爾這個名字,他有了新的主意。
納斯爾曾經是呼羅珊總督,就是大食人在河中地區的負責人。與前幾任呼羅珊總督只知道武力征服不同,納斯爾是第一個大規模進行談判的呼羅珊總督。大食人最後進駐石國,不是打下來的,而是談下來的。雖然當時大食的軍隊已經兵臨城下,與石國及突厥人的援軍主力對陣。
這樣的人在大食簡單是一個奇葩。大食人更習慣於用武力征服,然後屠城,將所有的財物一搶而空。為了財富,他們甚至不惜對已經投降的人下手,根本不在乎什麼信譽,也不擔心會不會引起反叛,大不了再征服一次就是了。納斯爾採用懷柔政策,對大食人來說是不可思議的,但是他同樣獲得了不可思議的成功,在短短的幾年時間內,他掌握了河中大部分地區。
如果不是阿拔斯勢力崛起河中,納斯爾不得不把主要精力轉而對付穆悉林,再給他幾年時間,他能控制整個河中。事實上,當時河中地區最強大的康國、石國落入他的手中之後,剩下的幾個小國根本沒有還手之力,歸附大食不過是遲早的問題。那時候,大唐甚至還沒有和拔汗那和親。
李再興聽和義公主說起這件事的時候就覺得納斯爾是個人才,有政治頭腦。他也曾慶幸納斯爾後方不穩,要不然的話,等納斯爾控制了整個河中,大唐再想進入,阻力必然不小。
他沒想到會在這裡遇到納斯爾的殘部。
李再興不是什麼政治家,但是敵人的敵人有可能是朋友,這一點他還是清楚的。即使不成,易卜拉欣已成釜底游魚,也沒法給他造成多大的麻煩。也許不用他動手,穆悉林就會聞風而至,將他們殺得乾乾淨淨。
李再興處理了易卜拉欣的傷口,讓他平躺好。易卜拉欣臉色不好,但是氣息還算平穩,暫時沒有生命危險。李再興那一刀劈開了他的腰肋,卻沒有傷到他的內臟,也算是他運氣好。
「我給你處理一下傷口。」李再興招了招手:「你現在已經是我的女奴了,不能隨隨便便的死了。」
見易卜拉欣安全了,阿才意思到自己的失態。聽了李再興的話,她的臉脹得通紅。
李再興沉下了臉,殺氣騰騰:「你是想反悔嗎?」
阿愣了一下,這才意識到自己已經是李再興的女奴究竟意味著什麼。連她整個人都是李再興的,李再興碰她一下又算得了什麼。她默默的走了過去,低著頭,站在李再興的面前。
李再興伸出一隻手,按在她裸露的肩頭上,輕輕一按。阿會意,膝蓋彎曲,跪在李再興的面前。膝蓋撞在地上,很疼。阿的淚水奪眶而出,卻不是因為膝蓋疼,而是因為屈辱。這個姿勢是女奴侍候主人的姿勢,雖然她沒有像真正的女奴那樣服侍主人。
李再興冷眼俯視著她,雙手握住箭桿,用了點暗勁。箭桿「啪」的一聲折斷,李再興從兩邊抽出斷箭,隨即用手捏住了傷口。阿痛得叫出聲來。李再興視而不見,示意愛爾麥迪上藥,包紮。
李再興隨即讓薛裕等人繳了大食人的武器,又將所有的戰馬和駱駝集中起來。那些大食人雖然怒目而視,卻沒有人敢上前反抗。他們在裴玄慶的指揮下,將戰死的戰士屍體集中起來,準備火化。
天色漸亮的時候,易卜拉欣醒了過來。他歎了一口氣,既有些失落,又有些釋然。
阿把事情的經過告訴他。易卜拉欣憐惜的摸著阿的臉:「你又何苦呢,讓我就這樣去見安拉,多好啊。」
「埋骨異鄉,也能進入天堂嗎?」李再興走了過來,身後眼著那個波斯老人。
易卜拉欣聽完翻譯,苦笑一聲。他上下打量著李再興,舉起被箭射傷的手臂,示意了一下。李再興點點頭:「是我射的,三箭都沒能射死你,說明我們有合作的可能。」他笑了笑,嘴角微挑:「也許,這就是安拉不讓你死的原因。你還有使命在身,不完成使命,不能進入天堂。」
「合作?」易卜拉欣愣了一下,明顯有些疑惑。
「你這麼多人在這裡遊蕩,如果說沒有人暗中支持,就算先知重生,恐怕也做不到。」波斯老人擺好馬扎,李再興在易卜拉欣身邊坐下,拍拍手:「爽快一點吧,如果你願意和我一起對付穆悉林,我們就做個朋友。如果你不願意,我這就送你去見安拉。」
「你對付不了穆悉林。」易卜拉欣警惕的打量著李再興:「除非你們大唐的主力趕到。」
「這是我的事。」李再興打斷了易卜拉欣的試探:「你先告訴我,是什麼人暗中支持你。如果我覺得可信,我會將我的計劃告訴你。」
易卜拉欣歎了一口氣,沉默了良久:「布哈拉和撒馬爾罕,都有不少反對穆悉林的人。」
布哈拉就是指阿濫謐城,唐人稱之為安國,一度以為是漢代的安息,所以顯慶三年設為安息州,後來才知道搞錯了,稱其為安國。撒馬爾罕即康國的首府薩末犍城,現在被大食人控制。在這兩座城裡都有反對穆悉林的人,看來穆悉林的麻煩也不小。
「這些人為什麼反對穆悉林?」
「因為他太殘暴了。」易卜拉欣說道:「而且,艾卜·阿拔斯背信棄
棄義,對手無寸鐵的客人下手,違背了我們貝都因人的習俗,違背了真主安拉和先知穆罕默德的教導,必然為人所棄。」
李再興聽格斯說過這阿拔斯在酒宴上殺人的事,再聽易卜拉欣說一遍,有了更多的認識。易卜拉欣大概也是想歸順阿拔斯的,可是阿拔斯這麼幹,讓他怕了。一旦放下武器,就會成為阿拔斯刀俎上的魚肉,任誰也不願意這麼幹。不到萬不得已,誰肯放下武器,束手就擒?
「河中是我的。」李再興坦然的說道:「不論是你,還是穆悉林,都必須退出河中。區別只在於你們離開的方式是和平的撤退,還是被我砍下腦袋,魂歸天堂。」
「他上不了天堂,他只能下地獄!」易卜拉欣嘶吼起來,情緒激動。
「好吧,他下地獄。」李再興狡黠的一笑:「那你有沒有興趣送他一程?」
易卜拉欣沉默,但是他的眼神暴露了他的想法。他心動了。他不指望重奪河中,他只想安全的離開河中。他收到消息,有人逃出了阿拔斯的魔爪,逃到了埃及。他也想向西去。本來沒什麼希望,可是如果有大唐的幫助,那機會就大多了。實在不行,歸順大唐也是一個不錯的選擇。
大唐優待歸順的異族,這是所有人都知道的事實。對於亡國者來說,長安是離天堂最近的地方。
更何況,他現在也沒什麼選擇。
「善待我的女兒,不能真把她當女奴。」
「這要看你的作用有多大。」李再興笑笑,笑得有些殘酷。易卜拉欣卻沒有多少異議,相反,他覺得李再興非常坦誠。女人在丈夫眼中的地位如何,是與家族的實力息息相關的。如果他想要讓阿過得好一點,有尊嚴一點,他就必須振奮起來,讓李再興看到他的實力。
「我這兒……有一份地圖。」易卜拉欣猶豫了很久,艱難的拿出了一張破舊的羊皮地圖,然後又看看愛爾麥迪手中的那口寶刀:「那是我家族保管了一百多年的古物,據說來自庫思老二世。」
「我認識這把刀。」愛爾麥迪淡淡一笑。
「你不配擁有這把刀。」易卜拉欣轉頭看向李再興:「我要用這把刀和這張地圖,再加五匹駱駝,五匹駿馬,再加二十個奴隸,作為阿的陪嫁。」
「刀是我的戰利品,我願意給誰就給誰。」李再興不假思索的打斷了易卜拉欣,從易卜拉欣手裡接過地圖:「陪嫁並不重要,能幫多大忙才是關鍵。這張圖……如果有用的話,比十把寶刀都貴重。」
易卜拉欣欲言又止,看向李再興的目光有些異樣。從這句話,他知道李再興不是普通人,他非常清楚這張地圖的重要性。他的志向絕不是幾匹駱駝、幾個奴隸這麼簡單,他想要的是整個河中地區,甚至有可能包括南部的吐火羅、天竺。
易卜拉欣看了阿一眼,忽然有種莫名的喜悅。也許,這就是真主安拉對阿的偏愛,讓她吃了這麼多的苦之後,還能遇到一個有著遠大抱負的少年英雄。
「好,我先給你講一下阿姆河(烏滸水)以南的情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