歡樂的時光總是短暫的。入定時分,踩著初更鼓的裊裊餘音,意猶未盡的崔妮蒂在李再興等人的簇擁下回到了長安城。
本來以崔妮蒂的意思,不管多晚,她都能自由出入長安城,根本不必擔心什麼夜禁,大可以玩得盡興一些,半夜再回。可是李再興拒絕了,他認為,這次出來遊玩本來就是未經允許的行動,她的父母此刻只怕已經急了,正在派人到處找她,如果夜不歸宿,不僅會對她的聲譽有損,而且會讓她的父母擔心。
這不符合孝道。
半夜才歸,這次是玩得盡興了,可是她的父母必然會因為擔心而加緊看護,不會再給她這樣的機會,下次再想出來,恐怕是千難萬難。不如見好就收,給他們留下知道分寸的好印象,讓他們放心,下次再想出來時也能通融一些。
過幾日就是上巳節,有一整夜的時間可以玩,何必為了這一兩個時辰的歡娛因小失大?
崔妮蒂覺得李再興說得有理,雖然有些不情不願,還是老老實實的跟著回城。進了長安城,裴玄慶這才長長的鬆了一口氣。不管怎麼說,把這位姑奶奶毫髮無損的帶回來了,他就不會受到太嚴厲的責罰。
一行人進了城,再次從靖恭坊穿過。當李再興看到楊洄府前一臉不快的青衣門奴的時候,他給愛爾麥迪使了個眼色。愛爾麥迪會意,很自然的轉了個身,對被她護在內側的崔妮蒂說道:「小娘子,你來過這裡的祆祠,聽說過阿胡拉的真義嗎?」
沒等崔妮蒂說話,愛爾麥迪手中的大桿子了一個圈,掃中了楊家掛在門前的燈籠,「啪」的一聲,燈籠落地,燈油四溢,「蓬」的一聲燒了起來,片刻之間,絹制的燈籠就燒得只剩下骨架。
楊家的門奴本來就對這些囂張放肆的遊俠兒沒什麼好印象,此刻見自家的燈籠被燒了,頓時勃然大怒,衝上來,伸手就去奪愛爾麥迪的馬韁。愛爾麥迪早有準備,飛起一腳,將他踢倒在地,同時厲聲大喝:「大膽,想非禮嗎?」
楊家門奴見這個胡姬凶悍,挑了自家的燈籠,不僅不道歉,反而出手打人,頓時怒了,一哄而上,圍了上來。其中一人衝到了崔妮蒂的面前,拽住了崔妮蒂的馬韁,見崔妮蒂相貌嬌好,只當是一個隨身婢女,粗言穢語脫口而出。
崔妮蒂原本就有些遺憾,被這青衣門奴一罵,頓時火起,厲聲喝道:「給我打!」
話音未落,愛爾麥迪便應了一聲:「喏!」手中大桿子輕佻,將另一側的燈籠挑翻在地,同時連刺三槍,將三個青衣門奴挑翻在地,鮮血直流。
楊家門奴一看,大驚失色,不敢再輕易上前,免得遭了愛爾麥迪的毒手。
「滾開,擋我者死。」裴玄慶見出了事,不敢怠慢,厲聲大喝,一踢胯下馬,衝開擋在面前的門奴,向安邑坊奔去。李再興等人立刻跟上,緊緊的將崔妮蒂護在中間,在楊家門奴的怒視中,揚長而去。
等楊洄聽到消息,趕出來查看,李再興等人已經到了安邑坊。從門奴口中得知是虢國夫人府上的裴玄慶,楊洄氣得臉色鐵青,卻敢怒不敢言。
在崔府門口,崔妮蒂勒住了馬,似笑非笑的看向李再興:「就此別過?」
「我還是進去拜見一下令尊、令堂吧,要不然,小娘子怕是無法交差。」
崔妮蒂在馬背上晃了晃身子,搖著馬鞭:「你去了,就能交差?」
「如果一定要有人承擔責任,當然還是由我來承擔比較好。」李再興笑笑,頓了頓,又道:「也許,他們會給我一個面子,以後能多給小娘子一點出遊的機會。」
崔妮蒂聽了,目光一閃,看向李再興的眼神有些異樣。她想了想,點頭道:「也好,就讓我看看你的如簧巧舌吧。」
……
崔妮蒂的父親,秘書監崔峋勃然大怒,韓國夫人冷著臉,一聲不吭,可是神情卻非常嚴厲,顯然對女兒的私自出行非常不滿,對李再興的膽大妄為更是怒不可遏。
「你好大的膽子,萬一出了事,你擔得起這個責任嗎?」
李再興拱拱手,不卑不亢的說道:「崔大人息怒,請聽我一言。」
「你還有什麼好說的?」
「未經崔大人許可,護令愛出城,的確是我的罪過。不過,我之所以這麼做,也是出於一片好意。」
崔峋冷笑一聲:「好意?你能有什麼好意,小女已經與廣平王訂了親,父母之言,媒妁之言,反不得悔的。就算沒有這門親事,她也不是你能夠覬覦的。」
「是的,令愛乃女中豪傑,巾幗英雄,的確不是我敢覬覦的。不過,正因為她與廣平王有婚約,我才覺得有必要讓她微服出行,看看人間萬象,世俗民情,將來也好做個長孫皇后一樣的賢後,輔佐明君,母儀天下。崔大人飽讀詩書,不會不知皇子皇孫長於深宮之中,養於婦人之手,正需要令愛這樣有膽有識的賢內助吧?」
崔峋愣了一下,隨即又反駁道:「這個道理我豈能不懂,但是她身份尊貴,怎麼能如此冒失行事?萬一有事,如何是好?」
李再興再次拱手:「崔大人的擔心發自肺腑,無可指責。不過,若是盛裝出行,令愛又能看到什麼呢?是在眾人面前躍馬揚鞭,彎弓射箭,還是與那些挑選出來的五更三老說幾句不痛不癢的官話?」
崔峋啞口無言。李再興說得沒錯,如果由他來安排,崔昭兒肯定看不到真實的世情,也不可能對將來有什麼幫助。
「至於安全……」李再興微微一笑:「且不說令愛英武,騎射過人,就說我等數十人,身手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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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算差,皆願捨身相護令愛,難道還不能護得令愛周全?崔大人,我大唐還沒亂到這個地步吧?」
崔峋打量著李再興,一時不知道說什麼才好。如果只是個普通的下人,他早就一頓亂棍打出去了,哪裡有心情聽他聒噪。可是李再興與眾不同,這是虢國夫人花了不少心思才請來的人才,他不能太無禮。更何況李再興說得也有理,他無從反駁。
見崔峋不吭聲了,李再興轉身又對韓國夫人說道:「夫人,知女莫若女,令愛天資過人,不肯像一般的女兒家深藏閨中,夫人一定知之甚詳。是雄鷹就該展翅高飛,是駿馬就該放足奔馳,一概約束,未必就是好事。夫人難道不覺得踏春歸來的令愛更開朗嗎?」
與虢國夫人不同,韓國夫人其實是一個比較溫厚的人,聽了李再興的話,她想想剛才女兒一副雀躍的模樣,不由得心軟了幾分。不過,她還是不肯輕易附和李再興,萬一把心玩野了,怎麼得了。
「話雖如此,可是心如平原放馬,易放難收。女兒家,又訂了親事,還是穩重一點的好。」韓國夫人擺了擺手:「今日之事,就此作罷,下不為例。」
李再興惋惜的搖搖頭,沒有再說什麼,躬身施禮,退了出去。
他剛剛離開,崔昭兒就從裡面跳了出來,撅著嘴道:「阿爹,阿母,你們不能這樣。今天偷偷跑出去,是我自己的主意,他一個侍從,如何攔得住我。」
「還敢多嘴?」崔峋怒容滿面。
「阿爹……」崔昭兒又躍到崔峋身邊,抱著他的手臂搖了起來:「是我錯了。不過,出去一趟,我的確見到了很多平時見不到的東西,大開眼界呢。而且,這個李再興很有見識,就連新科進士沈仲昌都景仰他。這樣的人才怎麼能讓三姨獨佔,女兒這麼做,也是為我崔家求才呢。」
崔峋打量了她一眼,哭笑不得。韓國夫人聽了,轉怒為笑:「丫頭,這話可不能讓你三姨聽到,否則她會很生氣呢。兩根降龍木招來的人才,卻被你搶了來,有這樣便宜的事麼?」
崔峋詫異的問道:「什麼降龍木?」
「阿爹,你可不知道,李再興的槍法真是神了呢……」崔昭兒眉飛色舞的講了起來。
……
出了崔府,又去了裴家,將同樣的道理說了一遍,虢國夫人雖然不像韓國夫人夫婦那樣不以為然,卻也沒有出言支持。不過李再興並不擔心。正如韓國夫人所言,心如平原放馬,易放難收,崔昭兒的興趣已經被挑了起來,新豐之行必然會成為她朝思暮想的目標之一。以她那我行我素的性格,這個欲|望壓抑得越久就越強烈,一旦有機會,她就會不管不顧,脫韁而去。而他就是要利用這種轉瞬即逝的機會刺殺楊洄、李林甫。
如果不是為了這個目的,他才沒興趣和楊家打交道呢。別看現在楊家權傾天下,可是他知道不會長久,用不了幾年,所有的一切都會灰飛煙滅,化為泡影。他根本沒有必要吊死在楊家這棵彎脖樹上。
現在,種子已經種下,他要做的事就是靜靜的等待它發芽,開花結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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