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再興前世駐守**多年,雖然沒有修煉過藏密,卻對密宗並不陌生。密宗又稱真言宗,以唸咒真言為特徵,般若寺大大小小、真真假假數百名僧人,只有懶殘僧唸咒真言時有如黃鐘大呂,和密宗的情況最接近,而且懶殘僧力大如象,也與其他僧人大相逕庭,反倒和那些修煉密宗功法的奇人有些相似,李再興壯著膽子猜一猜,居然一猜就中。
「你從哪兒學來的密宗功夫,為何又混跡於禪宗的寺廟中?」李再興不回答懶殘僧的問題,蠻橫的把握著話題的主動權。他早就隱約的感覺到,懶殘僧雖然是他的師傅,卻一直不以師傅自居,相反,他更像一個守護者。他們之間的關係不像師徒,更像是主僕。
懶殘僧再次看了李再興一眼,歎了一口氣:「誰說習密宗法就不能居於禪宗寺廟?禪宗密宗,本來就是一宗,禪宗講心悟,密宗講修身,他們本來就是一家的,不修密法,只會坐枯禪,哪能證得法相尊嚴。」他瞟了李再興一眼,「我本想等你心性稍定,再授你禪坐之法,悟了生死,跳出輪迴,做一個自在佛,沒想到你凡心未泯,一心只想著下山。」
李再興嘎嘎的笑了起來:「沒辦法,我塵緣未斷,還修不了佛。師傅,等我了了塵緣,超度了那些不長眼的畜生,再來隨你修佛吧。」
懶殘僧長歎一聲,把目光轉向別外,沉默了良久:「也罷,這是你的命,誰也強求不得。你準備什麼時候走?」
「明天一早。」
「好吧,那我今天晚上把洗髓經傳給你,能不能修成,就算你自己的造化了。」
李再興一愣,沉默了半晌:「你之前傳給我的是洗易筋經?」
「你才知道?」懶殘僧白了他一眼,一絲得意從眼中一閃而過。「若非易筋經和我的密法加持,你能這麼快就練成金剛之體?」
李再興的嘴角咧了咧,沒有吭聲,心中卻驚駭不已。八極拳發力剛猛,對身體素質的要求極高,而他之前的身體瘦弱得很,能用八年的時間練至八極拳的剛勁圓滿,並且摸到了化剛為柔的大門,這和師傅傳給他的那些體操一樣的導引術可能大有關係,只是他沒想到那居然就是傳說中的易筋經。
據他所知,八極門的大神李書文之所以功夫過人,不僅和他用功有關,和他練習易筋經、洗髓經等內功也有莫大的關係。只是這兩種功夫後來已經面目全非,他雖然練過,卻沒什麼效果,而且和懶殘僧教的不一樣,所以他一直沒往那方面想。
「這麼說,你的力氣也是因為修煉易筋經的原因?」
懶殘僧點了點頭:「我原本力氣也不小,不過和現在不能相提並論。對了,我剛才的斧法,你看清楚了沒有?」
李再興想了想:「看清了。」
「那就好。」懶殘僧輕歎一聲:「你沒有家世可言,經史詩文更是一竅不通,要想討生活,大概只有憑這一身武藝了。更何況你還想去報仇,武藝再怎麼好都是不夠。我能幫你的就這麼多,明天離寺之後,就全靠你自己了。」
李再興聽了,也不再拐彎抹角,開門見山的說道:「那我究竟是誰,又是誰想殺我?」
「我也不知道。」懶殘僧一邊收拾剛劈好的柴木,一邊說道:「我在此保護你,也是受人之托。待會兒我把信物給你,你自己去找仇人吧。我是出家人,就不關心這些事了。」
「你也算出家人?」李再興鼻子有些犯酸,嘴上卻不肯服軟:「你這幾年沒少殺生吧?」
「還不都是因為你。」懶殘僧雙手合什:「阿彌陀佛,善哉善哉。」
「那你罵李泌罵得那麼難聽,也是因為我?」
「那是他該罵。」懶殘僧一點也不臉紅:「我最看不上這些以退為進的儒生,壞了叢林的風氣,把出家歸隱當成了入仕的捷徑。滿口的仁義道德,一肚子的男盜女娼,不罵他罵誰?」
李再興一頭瀑布汗,心道李泌這位奇才在懶殘僧的眼中居然如此不堪,難怪他不肯給他好臉色。不過話也說回來,懶殘僧說得雖然難聽,大致也沒錯,現在的李泌的確功名心未退,身雖在各地廟觀中遊歷,心卻在長安徘徊,一心等著天子的召喚,說他虛偽,倒也不算污蔑他。
儒家本來就虛偽。
「既然你看不上他,那就讓他跟我一起下山吧。」
「好。」懶殘僧擺了擺手,抱起柴火就走。李再興拿起當作大槍用的木桿,轉身從側門進了般若寺。轉過幾道彎,來到他們師徒棲身的柴房,看著屋裡熟悉的一切,忽然有些不捨。
他在這裡呆了八年,由一個十齡稚童變成了一個英武的少年,雖然十歲前的記憶還很零散,這幾年的光陰卻彌足珍貴,懶殘僧是師傅也罷,是守護者也罷,他們之間的關係實際上更近於父子。分別在即,聽懶殘僧的意思,他們以後也許不會再見面了,不免有些失落。
沒有了這個放蕩不羈的臭和尚,放眼天下,就算有成千上萬的人,又有誰會關心我?
李再興坐了一會,從角落裡拿出了一副弓箭,轉身又走了出去。弓箭不是他這些年最用心的武藝,可是這些年下來,他的箭術也不算差,至少射幾隻兔子什麼的沒什麼問題。八年來,附近的山林早就被他走遍了,熟悉得和自己的眼睛一樣,沒用多長時間,他就打了兩隻野雞,一隻野兔。
回到般若寺外,師傅懶殘僧已經在銀杏樹下升起了一堆火,正在用干牛糞烤芋頭。春寒料峭,夜間的山林中還是非常冷的,懶殘僧凍得鼻涕老長,一邊用袖子擦著,一邊用樹枝撥弄著火裡的芋頭。
李再興走了過去,將野雞、野兔扔在
懶殘僧身邊:「不要告訴我你不會收拾這些東西。」
懶殘僧看了他一眼:「我雖然因為你的原故,這些年沒少殺生,可是我自己真的早就戒了葷腥。」
李再興二話不說,解開腰帶,衝著火裡的芋頭尿了起來。懶殘僧大驚,伸手要去搶,李再興眼睛一瞪:「你信不信我尿你一身?」懶殘僧立刻停住了,對李再興怒目而視。
「身上髒成這樣還怕尿,我就知道你也是裝的。」李再興尿完了,抖了抖傢伙,繫起了褲子,蹲在火邊。懶殘僧無奈的歎了一口氣,提起野雞、野兔,往東去了。李再興壞笑了一聲,心道師傅果然老不修,又拿寺裡那些僧俗最喜歡喝的泉水來洗肉了,明天那些喝水的人一定會覺得泉水非常香甜。
正如李再興說的那樣,懶殘僧不僅會收拾這些東西,而且手腳很麻利,沒過一會兒,他就提著收拾好的野雞野兔回來了。往火上一架,沒一會兒就肉香四溢。師徒倆大塊朵頤,飽餐一頓,李再興打著飽嗝站了起來:「師傅,我先回去了。」
「你去吧。」懶殘僧用髒兮兮的袖子擦了擦嘴,用樹枝把那兩顆被李再興尿過的芋頭又撥到火裡,清了清嗓子,開始哼唱起來。他唱的是梵語,李再興一句也聽不懂。不過,他聽了八年,又經懶殘僧悉心教導過,早就把每一個音符都記在心裡。他一邊跟著懶殘僧的節奏應和著,一邊走回了般若寺。
梵唱聲越來越響,有如寺中的晨鐘,迴盪在山巒之間,響在每一個人的心頭。
李再興離開不久,李泌提著衣擺,幾乎是一路小跑的來到了懶殘僧面前。他微微的喘息著,拱著手,站在不遠處,恭敬的看著懶殘僧。
懶殘僧頭也不抬,一邊哼唱著梵音,一邊撥弄著火裡的芋頭。
李泌一聲也不敢吭,低著頭,默默的聽著,直到懶殘僧的梵音最後一個音符在山間漸漸消失,這才上前一步:「大師,你的梵音先淒婉而後喜悅,莫非是我這個謫貶之人很快就能回朝了嗎?」
懶殘僧眼睛一橫,唾了一口:「你不要害我,快滾!」
李泌退了一步,低頭頭,一聲不吭。懶殘僧破口大罵,罵得越來越難聽,李泌卻一句嘴也不回,只是靜靜的聽著,神色越來越恭敬。懶殘僧罵得累了,這才哼了一聲:「別站著了,坐吧。」
李泌大喜,恭恭敬敬的坐了下來,用的是最恭敬的跪坐方式。
懶殘僧用樹枝撥開火堆,挑起剛剛烤好的芋頭,也不怕燙,一掰兩半,自己拿了一半,遞給李泌一半。李泌連忙接了過來,燙得接不住,只好用袖子托著,一小口一小口的吃了起來,直到將半個芋頭吃得乾乾淨淨。
「明天下山去吧,午時前後在白龍潭等著,如果有緣,你會在那裡遇到你命中的貴人。滾吧,不要再來煩我。」
李泌應了一聲,等了片刻,見懶殘僧沒有再理他的意思,便施了一禮,向後膝行幾步,站起身,又施了一禮,慢慢的退入山林,順著來路,向他暫住的禪房走去。他嘴裡散發著略微有些怪異的芋頭餘味,心裡卻蕩漾著一種說不出的喜悅。
命中的貴人就要出現了,又會是什麼樣的人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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