碧嵐山北面,迎風而又無陽,向來少有修士喜居,時間長了,更加沒有人去,而鎖龍池就位於山北面的半山腰,原本是一處地下溶洞,光線暗淡,陰森恐怖,被人為開闢出了許多石室,用來關押太乙門的重犯,沒想到如今卻把自己的大長老關了進去,世道之奇,莫過於此。
葉白兩人趕到的時候,只見龍嘴樣的入口處,盤膝端坐著一個高大雄壯的老者,此老獨守鎖龍池,大有一夫當關,萬夫莫開的氣勢。
莫二面皮一緊,恭恭敬敬上前道了一聲「老師」。
此人正是莫二的老師符瘋子田安。
葉白還是首次見到他,忍不住多看了兩眼,只見此人生的膀大腰圓,肌肉虯結,一頭火紅色的頭髮,根根倒豎,有若鋼針,形象十分威猛,長相雖然有些兇惡,卻有股從內至外散發出的英雄氣概。
只是身上穿的無袖短褂有些邋遢,破破爛爛,好似許多年都沒有換過了,或許是剛剛進階元嬰的緣故,體內暴漲的元氣仍無法完全控制,止不住的絲絲外逸,二人往後退了幾步,才險險避開針一樣的鋒芒。
田安瞥了莫二一眼,輕輕「恩」了一聲。
「我出關之後,聽說你這些年創出了不小的名聲呢!」
他的聲音,帶著濃重的鼻音,彷彿老牛打酣一樣。
莫二羞慚道:「虛名而已,都是浮雲,和老師相比,還差的太遠太遠。」
「放屁!老子的名聲比你好多了,你看看你制的那些垃圾符錄,將老子山清水秀的山谷,都快炸成不毛之地了!」
田安突然暴跳起來,勃然大怒。
莫二膽子再大,此刻也不敢頂嘴,低下頭來,朝著葉白施了一個眼色。
葉白被這一對師徒搞的頭大,不過沉鬱之色也緩解了不少,走上前道:「葉白見過師叔,我想進去看望一下我的老師月龍道人。」
說完,便取出紀白衣的信符。
田安接過,打出一道法訣,紀白衣的面孔憑空出現,向他點了點頭,又一閃而逝。
田安深深看了他一眼道:「你的資質倒是不錯,如果月龍這個老小子被吞噬了,你就跟著我學符!」
……葉白噎到無語,有這麼當師叔的嘛?果然是個瘋子。
「哈哈哈哈——」
田安爆出一陣長笑,道:「和你開個玩笑呢,你也不用太過擔心,月龍師兄的事情,我們這些老傢伙自然會想辦法,一定會治好他的。」
「多謝師叔!」
「嗯,你進去,最裡面那間,記得千萬不可以動任何東西,尤其是那些符錄。」
葉白點了點頭,走進鎖龍池。
莫二正要跟上,卻被田安伸手攔下,沒好氣的看了他一眼道:「你進去做什麼?老子該沒跟你算帳呢,符畫的那麼爛,連蘇琉璃那個小女娃娃都比不過,居然有臉稱我的徒弟!」
那還不是你撒手不管的原因!
莫二心中腹誹,臉色尷尬,擠出一個笑臉道:「弟子久不見月龍師伯,也想進去探望一下呢!」
田安大眼一瞪道:「別人的老師,何須你去多事,你和自己的老師天天見嗎?怎麼不見你來問候我一下?」
莫二好奇道:「老師似乎並不是很擔心月龍師伯呢?」
田安臉色一正,唏噓道:「擔心又有什麼用呢,等你活到我這把年紀的時候就知道了,對修士來說,生生死死,真的是極平常的一件事情,我早就已經看淡了,比起那些我早已逝去的親人朋友,月龍師兄,或者只是實力更強大一些罷了。」
莫二微微一愕,田安滄桑而又略帶冷漠的話語,讓他陷入了沉思當中。
……
鎖龍池內,儘是倒吊的鐘乳石,像一桿桿長槍懸在人的頭頂,因為光線暗淡的緣故,只散發出細微的光芒,裡面沒有任何照明,葉白需要功聚雙目,才能看清周圍的情況。
精鐵製成的厚重門板上,只開了一扇人頭大的窗戶,間或有牢門上貼著一張困字符,在窗戶上形成一層光壁,完全隔絕了其中的元氣。
兩旁山壁的牢房裡,犯人並不多,只有寥寥幾個,據莫二所說,大多是犯了門規,關到這裡來思過的。
聽到葉白踩在地上的「篤篤」的腳步聲,沒有一個人過來圍觀喊冤,若非其中傳來輕重不一的呼吸聲,葉白幾乎要以為是座空牢。
走了小半柱香的功夫,又拐了一個轉角,才到了盡頭,月龍道人呆的這間牢房明顯被特別處理過,門上貼上九張金光燦燦的符錄,每一張葉白都從未見過,卻偏偏傳來極強大的元氣波動,整個房門都似乎披上了一層金光,灼人眼目。
葉白小心翼翼的不去碰到符錄,湊到窗前,一眼便見到了他的老師月龍道人熟悉的身影,正端坐在地面上,閉目打坐,他的身上沒有任何鎖鏈,卻貼著三張符錄,符錄散發出一道道詭異的白色元氣長龍,將月龍道人團團圍住。
十多年未見,月龍道人似乎蒼老了不少,衣衫破敗,身體暴瘦,蒼白的雙手上,青筋隱隱,臉上滿是疲憊之色,彷彿塵世間最卑微落魄的老叟,完全沒有了往日的儒雅自信風采。
只看了一眼,葉白便鼻頭一酸,雙目紅腫,低下頭來,誰願見到自己的老師落到如此地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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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子,你那是什麼該死的表情,老夫還沒死呢,你打算哭喪給誰看?」
月龍道人的聲音驀然傳入葉白耳內,聲音斯文,語調霸道,毫無疑問,此刻是月龍道人的本尊佔了上風。
葉百連忙乾咳了一聲,望向月龍道人,只見這位飽經折磨的老者,臉上掛著沒有半點生硬的燦爛笑容,雙目溫和的看著自己。
「老師,弟子頑劣,回來晚了!」
月龍道人微微一笑道:「幸好你回來的晚,你若是回來的早,說不定已經被我一掌劈了!」
話音未落,月龍道人臉色一變,極度扭曲起來,額頭上汗如雨下,口中發出痛苦的呻吟。冷灰色樹杈狀的線紋,突然從月龍道人的左眉心中延伸出來,很快就遍佈了他的整個臉龐,看起來猙獰而又恐怖。
「老師!」
葉白大急,幾乎忍不住想要破門而入,卻偏偏不敢觸碰任何東西。
很快,月龍道人渾身上下,散發出一股難以言語的煞氣,這股煞氣,似能凍徹人的神魂,卻又不是簡單的寒冷,似乎還帶著一種極富穿透力的力量,一絲一絲從窗戶中滲透出來。
「小子,你的老師說的不錯,你如果早點回來,那我就可以當著他的面,用他的雙手,親自毀了他的弟子了,還真是可惜呢。」
月龍道人聲調巨變,換了一個人似的,充滿了陰森邪惡,殘忍變態的味道。
葉白心中一凜,終恢復到平常冷冷淡淡的模樣,面無表情道:「閣下應該如何稱呼?」
佔據月龍肉身的魂族老鬼,目中射出玩味的光芒,桀桀怪笑道:「小子,告訴你也無妨,老夫魂族長老鬼雨搖,等待了千年,終於盼到了你的老師這具肉身,真乃天祐我魂族。」
葉白冷笑道:「閣下高興的太早了,你能否奪舍我的老師的肉身,還要兩說,只要我們太乙門放出消息,一定會有不少魂族弟子冒險前來解救你這位長老,到時,我們太乙門來一個殺一個,只怕你們魂族要有亡種滅族的大禍呢。」
鬼雨搖顯然沒有想到這一層,臉上一愕,閃過緊張的神色,還未等鎮靜下來,面孔再次扭曲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