刀鋒劃破喉嚨的聲音原來是這樣的好聽,溫熱的血順著蚩鳶的脖子流到了賀蘭盈的腿上,就像是洗溫泉一樣的舒服。蚩鳶仍然靜靜的躺在賀蘭盈的腿上,安詳的閉著眼,臉上是解脫的微笑,所往日不同的是,他已沒有了任何的氣息。賀蘭盈拔出刀來,熱血飛濺,迅速的在他們身下蔓延,匯入湖中,在清藍的湖水中增添了一抹艷紅。賀蘭盈抱著蚩鳶,心中已沒有了任何的恨,其實,從昨夜他將她攬入懷中的那一刻起,恨便已被滿腔的愛消磨的無影無蹤。既然她已不恨他,又為何還會走上這條絕路?來世?還會有來世嗎?他們兩人因為恨傷害了多少無辜的人,造下了多少無辜的孽,如果都要在來世償還,他們還的清嗎?今生他死在她的手上,那麼來世她會不會又死在他的手上?怨就是一個又一個的環,繞進去,便出不來了。
賀蘭盈想哭,聲音發出卻成了瘋狂的大笑,她終於報仇了。「爹!你看到了嗎?盈兒終於給你報仇了!」賀蘭盈對著湖面狂笑著,心中背負著的千斤巨石終於落地,一身輕鬆之後卻又套上了另一重的怨。怨父親的身份,怨自己的軟弱,怨蚩鳶為什麼會這樣的寵著她。他殺了他一家人,她就恨不得將他挫骨揚灰,那麼她的父親率兵攻打他的家族,這筆帳又怎麼算?舊仇未去新仇又添,這仇怕是幾輩子都算不清了。來世吧,來世再來償還欠他的一切,就算被他恨被他殺,她也認了。來世,一定嫁給他。
賀蘭盈閉了眼睛,舉刀橫向自己的頸項,刀鋒未觸及肌膚就被彈開。賀蘭盈雙手酸麻一片,再無法用力,她回頭看了看,身邊不知何時多了一個人,那個白衣的男子不正是那個溫和的無記先生,那個莫測神秘的邢天?不管他是無記,還是邢天,為什麼要一而再再二三的救她?賀蘭盈質問的看著邢天,卻並沒有說話,她彷彿已把對蚩鳶的恨全部轉移到了邢天身上,如果她的眼神可以殺人,邢天恐怕早已是一堆白骨了。今天的邢天面上並沒有溫和的笑容,他的表情看上去有些不耐煩,似乎是賀蘭盈擋了他的路一般。邢天道:「你真以為死能解決一切?你可知道你們這輩子為什麼會落得如此下場?你可知道結下的怨若不能在今生完全的解決,來世還會是一樣的痛苦。」賀蘭盈問道:「誰在乎來世是什麼模樣,今生,我的路已到盡頭,再沒有活下去的必要了。」邢天皺眉道:「那我便告訴你,如果你今天真的死了,來世你們照樣相愛卻不能結合,恨會比今生更加濃烈,最終你會死在他的手上。」賀蘭盈淡然道:「這不是挺好嗎?我欠他的,來生都可以還了。」邢天搖頭道:「你錯了,今生你們已欠了太多的人,因為你們的恨,有多少無辜的人枉送了性命,若要還,你們幾輩子都還不清。你們的苦難已經持續了三千年,今生是你們的第九世,你們已愛了九世,恨了九世,九世做不成夫妻,九世不得善終。如果你還想繼續這樣的輪迴,千世百世,直到罪孽壓得你們雙雙不得超生,你只管去死吧。只要你覺得滿足,你覺得一直甩不掉又連不上的這樣牽扯著是種幸福,隨你的便。」
賀蘭盈呆住了,她本以為他們的苦難只有今生,卻不想已持續了三千年,到底是什麼樣的罪過讓他們整整的九世都不得善終?來世無法與他相伴到老,來世的來世依然恨深刻骨,為何他們連平淡的夫妻都做不得?邢天的語氣緩和下來,說道:「有因必會有果,想要了結自己的孽,無牽無掛的繼續輪迴,與他做一對幸福百年的平凡夫妻,你就要在今生洗清這九世來所積下的怨。」賀蘭盈茫然的看著邢天,呆呆的問道:「九世的怨?那又是什麼?」邢天歎道:「那是你自己犯下的孽,只能由你自己去參透。」自己參透?她連今生都無法參透,又怎能參透九世?邢天道:「只要你還活著,天就有機會讓你贖罪,沒有了你的牽絆,他的孽也會在下一世洗清,等到完全的洗淨的那一天,你們倆會再次相遇。天欠你們一段美滿的姻緣,只要還天一個清白,姻緣,便也到了。」邢天的身影逐漸遠去,消失在密林深處,賀蘭盈的眼中一片空洞,呆呆的看著新月湖,似乎化為了一尊石像。「還天一個清白之身,天就會還我們一段美滿姻緣……」賀蘭盈似乎在和她懷中冰涼的屍體說話,又似乎在自言自語。「等我還清了債,再來找你,等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