桃花飄零,艷紅無匹,那是用鮮血染出的艷麗。飛揚的花瓣中,無助的女子緊抱著血泊中的男子絕望的痛哭,天邊的雲霞將這桃林照的血紅一片,那美麗的花瓣難道就是天帶血的淚?「你不是答應過我,在我找回記憶之前絕對不會死去嗎?你為何不說話?你起來啊,我們一起回南疆,一起去找回那些失去的記憶!你醒醒啊!」多憂使勁的搖著無記,幾乎把她帶著的所有療傷的靈藥都堆在了他胸口的創傷上。血流已漸漸緩住,不論無記這次能否脫險,多憂都無法原諒自己。她已經忘記了以前最愛的人,如今卻又再次忘記了心中最重要的人。吉薩巫到底對她做了什麼,為什麼她竟會對他拔刀相向?為什麼她竟真的會要挖出他的心來?如果他死在了她的手上,她決定立時隨他而去,沒有記憶的生活痛苦,沒有了他的生活更加痛苦。不想知道他們以前到底是什麼關係,她只知道此刻,他不能死。
心中那撕裂般的疼痛平息下來,林中傳出清脆的鈴聲,女子嬌嫩的聲音大聲喚道:「哥哥,是你嗎?怎麼這麼久都不來看盈兒呀!」腳步漸近,多憂心虛的躲進了桃林中。另一個方向奔出一名粉衣的女子,她看到滿身是血的無記並沒有害怕,而是好奇的走近,蹲在了無記身邊,推了推無記,說道:「哥哥,你怎麼在這睡覺啊!」無記沒有回答她,當然也不可能回答她。賀蘭盈又繼續的推了推無記,說道:「哥哥,你衣服髒了,快弄乾淨,不然會被打屁股的。」仍然沒有人回答,賀蘭盈使勁的搖了搖無記,說道:「別睡了,天要黑了,會著涼的,趕緊回家去睡啊。」等到了半天的賀蘭盈沒得到無記任何回答,她站了起來,說道:「那我不管你了!」回頭走了兩步,停了一下,又再次轉回身,拉著無記的胳膊說道:「哥哥不喜歡看到生人的,他要看到你了,會罵我的。我們躲起來,不要讓他找到!來,你好重啊。」賀蘭盈拖著無記朝桃林深處走去,多憂追了出來,又停住,她不能肯定自己是否還會再次被操縱來傷害無記。和她在一起,恐怕無記會更加的危險,那個女子雖然癡傻,卻並沒有惡意,只是擔心他的傷,不知他能否熬過這一劫。多憂看著林中那吃力移動的兩人,輕輕祈禱道:「月神啊,保佑他吧。我們曾經立誓,他在我找回記憶之前,絕對不會死去!不要讓你的子民成為背信棄義之人!保佑他吧!」
小鎮中的客棧裡,獨立的小房間內門窗緊閉,沒有半點光亮從屋外透進來。吉薩巫立在圍成一圈的燭火中,閉著眼睛,低聲吟唱著不知名的咒語,燭火筆直的燃燒,忽然猛烈的晃動起來。屋內沒有一絲風,燭火卻齊齊熄滅,吉薩巫睜開雙眼,滄桑的臉上似乎又增添了幾條皺紋。他歎了口氣,自言自語道:「情蠱啊,不愧是蠱中之聖啊。」吉薩巫坐在了地上,手捏法決閉上眼睛,似是休息,似是等待著什麼。夕陽落山,人們紛紛回到自己家中休養生息,街道上已少有人影。平靜的客棧漸漸嘈雜起來,屋外的人竊竊私語,不知在議論什麼,中間還夾雜著小孩的哭聲,女人的驚叫。門被撞開,一個滿身是血的女子站在了門口,失魂落魄一般,手中還緊握著那把血跡淋漓的匕首。客棧裡的人不知發生了什麼事,膽子小的躲回屋中從窗縫偷瞄,膽子大的就圍在不遠的地方指手畫腳的議論。
多憂此刻已沒有半分美麗高貴的模樣,她目光呆滯,臉上因血跡的乾涸而變的猙獰。吉薩巫站起身來,向多憂一鞠躬,說道:「聖女殿下,您回來了。」多憂走進屋中,嘶啞著聲音問道:「你對我做了什麼?」吉薩巫低下頭,說道:「為執行我王的命令,我對您下的迷心咒。你不能再對那個漢人心軟了。」多憂的雙瞳猛然收縮,迷心咒,那是水月法典之中明確禁止使用的咒術,那些邪惡的咒術因太過殘忍而被禁止,早已失傳多年,為何吉薩巫還能使用?多憂指著吉薩巫憤恨道:「你知道你在做什麼嗎?」吉薩巫淡然道:「我當然知道,只是你不一定知道你正在做什麼。」多憂怒極,揚起匕首便向吉薩巫刺去,那看似傴僂的老人竟從斗篷下取出一把烏木杖,打掉了多憂手中的匕首,接著一杖敲在多憂後腦。滿腔的憤怒無處發洩,昏迷中的多憂面上儘是悲憤,是不甘。吉薩巫摸上多憂的臉,佈滿老繭的指尖刮下一抹血痕,這一定是那個漢人的血。年老的巫師看著指尖那一點點的血粒,眼中全然是極喜的興奮,便如找到了什麼新鮮的玩具,鬍鬚抖動,哈哈的大笑起來:「天意啊!天意!」
賀蘭盈吃力的將無記拖回林中的小屋,遠處傳來婦人的喊聲:「小姐,是你嗎?你是不是又在淘氣了?」賀蘭盈沒有答話,連忙的將無記連推帶滾的塞進床上下,就像藏一堆麻袋。屋門被推開,梅嬸看著氣喘吁吁又一身凌亂的賀蘭盈,問道:「你又做什麼壞事了?」賀蘭盈擋在床前,連連搖頭道:「沒有!盈兒什麼都沒有藏!」賀蘭盈大概是做乖孩子做習慣了,壓根就不會說謊。梅嬸板著臉說道:「又往床底下藏……」她在看床邊的時候忽然的發現賀蘭盈的裙腳邊沾到的那一大片暗紅很像是血跡。梅嬸說不出話了,不知道這個小姑娘又闖了什麼禍,往床下到底塞了些什麼東西。梅嬸朝門外大聲喊道:「老頭子,快來!」
憨厚的老劉被妻子叫了來,問道:「什麼事?」梅嬸指著賀蘭盈身後的床,說道:「去看看床底下有什麼東西。」老劉向來不敢違抗妻子的話,二話不說的走近床邊,賀蘭盈連忙攔住,急道:「什麼都沒有!」梅嬸將賀蘭盈拉到一邊,老劉正好翻開了床下的隔板,然後手猛的一抖,坐到了地上。梅嬸也嚇的後退了一步,問道:「什麼東西?」老劉指著床下戰戰兢兢的說道:「人……好多血……」這一處偏院完全的隱藏在偌大的桃苑之內,唯一通向外面的出口便是假山之後的地道,因為只隔了一面牆,無記在查探的時候把那個地道當作下水道而給忽略了。這個偏院本就是李建成用來金烏藏嬌的地方,賀蘭盈被轉移到這裡之後,李建成只派了那對老實的夫妻來照顧她,因為要避免李世民等人的察覺,偏院內平時的供給一次性會給很多,能夠出去的也就只有老劉一人。對於桃苑換主的事,老劉多少知道一些,李建成傳信的內容是讓他們盡量小心,有機會就把賀蘭盈轉走。當然,機會一直沒有找到,老劉也不知道所謂的機會是指的什麼時候。
這一對夫妻實在是太過的老實,所以李建成才放心讓他們照顧賀蘭盈。偏院內不曾有過外人,兩口子更沒驚見過大場面,這次突然的在賀蘭盈的床下發現一個不知生死的男人,兩人頓時慌了神。老劉坐在地上直打哆嗦,平時拿主意的梅嬸沒看到無記的慘狀,只是被老劉嚇了一下,很快就平靜下來。問道:「咱院裡怎麼可能會有外人,別不是主子派來的人吧。快拉出來看看。」老劉顫聲道:「我……我不敢……咱們還是報官吧!」梅嬸大聲訓斥道:「你個死腦筋啊,這地方能隨便讓別人知道嗎?再說了,萬一是小姐干的,這要查出來看主子還能放過咱們?快拉出來,要是死了咱就給埋了,活的話咱問清楚怎麼回事再說。」老劉被梅嬸一頓吵,硬撐起發軟的腿腳,把無記拽出了床下。
梅嬸本已做好了思想準備,在見到床下那個滿身是血的男人之後還是差點就暈了過去,相比之下老劉的膽子反大了些,他在拖出無記的時候感覺這個人還有點體溫,探了一下鼻息,驚喜的大叫:「他還沒死!他……咦……這不是無記先生嗎?」老劉這一聲驚歎把即將暈倒的梅嬸又叫醒了過來。「什麼?無記先生?」梅嬸完全忘記了害怕,連忙的湊近,一見之下驚叫道:「真的是先生,快,趕緊去找東西來給他把傷口包一下。」老劉急急忙忙的邁出門去,梅嬸左右看了看,沖賀蘭盈道:「小姐,來幫下忙,幫我把他抬到床上去。」賀蘭盈本以為梅嬸會責罵她,沒想到那嚴厲的婦人根本就沒提起這事。賀蘭盈高興的答應了一聲,學著梅嬸的樣子架起了無記的胳膊,將他抬到了床上。
要問起長安城醫術最高的大夫,那絕對非無記先生莫屬,因為賀蘭盈的癲狂讓長安城內名醫束手無策,李建成只能請出了無記。無記的第一次到來讓桃苑所有人激動了一天,到處藏著躲著爭著一睹那天下第一美男子的風采。美麗的事物總能讓人印象深刻,老劉夫妻雖然只是匆匆的看了一眼就被擠到了圈外,卻一直不曾忘記那個漂亮的先生迷人的儀態。在見到眼前這個衣衫凌亂渾身血污的無記之後,兩人的反應都是無論如何先救醒他再說。這麼漂亮的男人天下的確找不出第二個,死了那就太可惜了。老劉匆匆拿來了他們收藏的所有傷藥,跟著梅嬸一起手忙腳亂的將無記胸前那可怕的傷口包了起來。
整理完畢,兩人這才發覺的事情的不對勁。無記先生怎麼會出現在這裡?他又是怎麼受了那麼重的傷?難道是賀蘭盈瘋癲所為?兩人一起看向賀蘭盈,梅嬸問道:「你在哪遇見他的?是不是你把他弄成這樣的?」賀蘭盈委屈道:「我看到他一個人躺在地上睡覺,叫他回家,他不理我,就一直躺在那,我怕哥哥來了打他,就把他藏進來了。」梅嬸緊問道:「你看見他的時候他就這個樣子?沒看到別的什麼人?」賀蘭盈想了一下,說道:「我好像還聽到一個姐姐的聲音了,可是那根本就沒有姐姐。」這麼說到這院裡來的除了無記,還有一個女人?兩口子相互對視著,心提到了嗓子眼,出大事了,要趕緊通知太子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