旭日初生,東方的天空一片燦爛,霞光映在蜀山上空的結界上,泛起道道五彩流華,那便是凡人所說的佛光了。纖塵站在山崖邊,從月落一直到日昇,師父所說的那句話他似乎已經瞭解了。原來自己修道百年,卻連基本的人都不會做。如若連人的資格都已失去,又怎有資格修道成仙?纖塵覺得,他也該要下山了。愛到底是什麼?為一個人生,為一個人死?如若那個叫做多憂的美麗女子眼中思念的身影全都是他,他會感動嗎?纖塵偏首望向南山深處,竹林裡住著一個凡人的女子,她雖不懂什麼是道,卻懂什麼是情,她雖無法參悟天機,卻告訴了纖塵他思索百年沒能參悟的道理。沒經歷過,又怎看破?纖塵閉上了雙眼,「如果可以,便告訴我什麼是愛吧。」
纖塵來到多憂住處的時候,多憂還縮在門口做著夢,夢中,邢天背向著她,臨風而立,口中訴說的話語依然是那麼淡漠:「我不愛你,不會愛你,也不能愛你。」語氣那樣堅決,不容許絲毫的質疑。多憂拚命的想要看到他的臉,無論怎樣叫他卻始終不回頭。心好痛,那是心碎的感覺嗎?「如果你真的不愛我,為何連看都不敢再看我一眼?」多憂在夢中對著邢天的背影吼出了一句,不顧一切的撲了過去,從背後抱住了那個虛無的影子。這樣的溫暖,這樣的塌實,邢天,真的是你嗎?多憂從夢中驚醒,卻不敢睜眼,她的雙臂間確實擁著一個溫暖的身體,她害怕一睜開眼會發現那不是她的邢天。「多憂?你醒了嗎?」聲音溫和而舒緩,那是纖塵的聲音。多憂仍然閉著眼,強忍著身體的顫抖,低聲說道:「別說話,讓我靠一會好嗎?」纖塵沉默,任由多憂靠在他懷中,低低的啜泣。多憂想哭,卻哭不出淚,鼻子發酸,眼睛發疼,她卻只能抓著纖塵的衣襟用力的顫抖。也許,她的淚在長安的山下便已哭干了,有誰能連續的哭了三天三夜?又有誰在那三天內流的淚比她一輩子的都多?纖塵感受著多憂顫抖的身軀,他竟覺得自己會沒來由的一陣心酸,那種憋悶的感覺,便是情嗎?
也許是覺得自己太沒理由了,一再的將這個德高望重的蜀山掌門當成邢天,不光對不起自己,更對不起纖塵,雖然知道他也沒有人的感情,卻仍然有利用了他的罪惡感。多憂平息下自己的心情,離開了纖塵的懷抱,微笑謝道:「謝謝你。」纖塵道:「無妨,你便將我當做你的長輩吧。」多憂奇道:「長輩?你多大?」纖塵算了算,說道:「其實也沒多大,大概三百零五歲吧。」多憂瞪大了眼睛,這個如此俊的年輕人竟會是個三百多歲的老頭?纖塵知道多憂在想什麼,他微笑道:「修真到了一定時期,便會脫胎換骨,樣貌也不過是具皮囊而已,你也不必太介意。」多憂被纖塵的一席話轉移了注意,興趣一下子停在了修真之人的容貌上面,是不是修真的人都可以把自己變的很漂亮?纖塵接著道:「山野之上也沒什麼東西能招待你,我知道山下有一處地方的水果很不錯,你若是餓了……」不待纖塵將話說完,多憂已摸著肚子跑了出去,口中催促道:「那還說什麼啊,趕緊帶我去。」纖塵一怔,隨即開心的笑了起來,這個女子的確有意思。
纖塵所說的那片果林其實是蜀山派自己種植的果林,蜀山派屬於道家門派,門中大半的人都是修行的道人,所以山上那些還要吃飯的低輩弟子也要跟著一起吃齋念佛。這片果園種植在蜀山派靈氣最為充盈的東山山腳,一顆果子所蘊涵的靈氣足夠抵消凡人一天的水米。多憂本以為自己餓了一天的肚子起碼可以填充他十幾個橘子,結果狼吞虎嚥的幹了一個她就再也吃不下去了,不是因為漲,而是因為她覺得根本沒必要再吃了。「你們平時都只吃這些橘子蘋果嗎?」多憂在林中東轉西轉,想要數數到底有多少種果樹。纖塵跟在她後面,溫和的回答道:「以前常吃,後來就不吃了。」多憂繼續問道:「你們不吃飯,那餓了怎麼辦?」纖塵答道:「修行之人靠吸取天地靈氣來維持生氣,吃不吃飯根本無關緊要。」多憂道:「那你們真是沒口福,世上那麼多好吃的東西,你們都吃不到。」纖塵笑道:「我們只是不需要吃飯,卻不表示不能吃飯,如果真遇到了難得一見的好東西,少不得也是要品嚐品嚐的。」多憂笑道:「是嗎?那什麼時候你到南疆來,我帶你去吃竹筒飯!」纖塵回應道:「有機會一定去。」多憂笑聲裡已沒有了憂愁,纖塵忽然想到,如果她一直這樣無憂無慮,會更加的美麗,多憂,為何要取這樣傷感一個名字呢?
多憂的問題很多,對修道之人的所有疑問她幾乎全都一股腦的問了出來,也難得纖塵是的脾氣極好,三百年內幾乎沒發過火著過急,多憂問什麼他就答什麼,還答的要多詳盡有多詳盡。不明白的人還以為蜀山掌門又收了一個關門弟子,多憂有了修道之心。其實,纖塵教徒弟簡單的不能再簡單,他的幾十個弟子中也只有大徒弟有那個福分接受他的親自指導,而這種指導往往也只是一兩句摸稜兩可的應付,就像他常說的,每個人的道都不一樣,道是悟出來的,而不是教出來的。至於多憂,她問那麼多問題的根本原因是為了多瞭解邢天,像她這樣一個視愛為一切的深情女子又怎會拋棄情絲跳出紅塵呢?兩人這樣有問有答,有說有笑的在蜀山如仙境般飄渺的景色中緩步而前,看到這一景象的人紛紛猜測他們那個深不可測的掌門又在玩什麼花樣,弟子們自我催眠一樣的傳說掌門是在用懷柔政策來套問那妖女闖入蜀山的根本目的,可實際上明眼人一看都能看出他們敬愛的掌門面上幸福的笑容就像是凡間春心大動的毛頭小子。紅塵本就是隔不斷的,不論是二十歲還是三百歲三千歲,人始終是人,如若沒了情沒了愛,那便是真的超脫了。
看著多憂那甜美笑容的蜀山掌門此刻已跟凡人沒有絲毫的不同,他似乎早已忘記了自己的身份,忘記了他正鎮守著蜀山最重要的鎖妖塔。如果說塔外的平靜讓任何人都暫時忘記了邪劍曾經的鳴動,塔裡的世界可已經成了一片腥風血雨。鎖妖塔的最底層幾乎堆滿了來自各層的妖魔,劍還沒到手妖魔們就開始大打出手。弱小而明白的妖魔在戰爭一開始就逃離了戰場,祈禱著下面那些大傢伙們死的一個都不剩他們好去揀便宜,不知天高地厚的小妖則成了第一批的犧牲者。會飛的妖魔想要趁亂偷偷拿到池中的劍,還沒接近就被其他飛天的妖魔襲擊,於是這第一層的塔內世界簡直是混戰到了一塌糊塗的地步,天上的地上的,都使出了渾身解數,努力的拖住別人好讓自己衝到前面。吵的鬧的打的叫的,受傷的死掉的,各種妖魔的身體堆鋪滿了地面,混亂中終於有一隻妖魔搶到了插在金蓮上的劍。他歡喜的想要拔出劍來,卻被金蓮發出的金光打落進了化妖水中,這一情景被某些智慧高的妖魔看到,紛紛的抓起地上倒著的妖魔砸向池中的金蓮。那金蓮是佛家寶物,發出的佛光對一切唳氣都有淨化的作用,只不過這樣佛寶的缺陷就是太容易受污染,只要一被污染就沒有了任何功用。
大堆的妖魔屍體被砸向金蓮,佛光迅速的反擊,抵擋住了大半,卻仍然被濺到了那麼幾點妖血。雖然只是那麼幾點妖血,卻已大大影響了金蓮的功用。又有一隻妖魔碰觸到了金蓮上的劍,用力一拔,寶劍便離開了金蓮。那妖魔喜不勝收,舉著劍滿空飛舞,大叫著他可以出去了之類,結果被一群妖魔群起而攻之。劍離了水池,爭鬥更加的激烈,幾經易手,終於落到了一隻長的稍微像人的妖魔手中。妖的道行深淺其實很容易看出來,能化成人形的至少已有百年道行,而像這只妖魔在鎖妖塔這種五行極強的環境中還能保持著大概的人樣,如不是道行近千年便是來歷不一般。眾妖一看到這只妖魔的外形心裡便敲起了鼓,但一想可貴的自由,縱然眼前拿劍的是大羅金仙也要拚上一拚。眾妖小心的醞釀著各自最拿手的必殺一擊,拿劍的妖魔雙眼血紅,獰笑著,單手執劍,大步向妖群中走去。劍身上銀光閃爍,騰騰的殺氣圍繞著那只妖魔,似乎有一個聲音在他心裡催促道:「殺吧,殺吧,只有找到能接得住你一擊人,才能解脫。」
妖魔群中一片瘋狂的慘呼,那個得到了劍的妖魔似乎已經發狂,獰笑著向群妖揮出了一劍又一劍,劍光過處,一片殘肢斷骸。能力強的飛也似的逃了,那不是他們能夠比擬的能力,自由雖然重要,但生命更加重要。一陣紛亂的光影閃過,整個第一層中只剩了一隻拿著劍的妖魔。妖魔雙眼赤紅,面上仍是那讓人不寒而慄的獰笑。劍氣在他週身流竄,掀起陣陣狂風,「上去,找到他,看他有沒有資格得到我!」劍中的聲音如同他心中的聲音,身體已不屬於他一般,意識也已模糊,妖魔咆哮著消失在了空氣中,他只知道他手中的劍在催促他,到第八層,全力的向那個人揮出一劍。塔底的某處,有小妖探出了頭腦,看著滿地的屍體,一陣的顫慄。那是把邪劍,一把連妖魔都無法把持的邪劍!到底是什麼人在尋找這把劍?到底是什麼人有能力使用這把劍?小妖們逐一對比各自聽到的傳言內容,終於追溯出了傳言的原本模樣:誰能幫那個人找到這把劍,他便帶誰出去。第八層!一切的謎底都將在第八層得到回答,不由紛說的,眾妖全部轉移到了第八層,在那裡等待的究竟是一個何許強大的蓋世魔王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