邢天將昏迷的賀蘭盈放在了一邊,空中的雪魄頓時化作一道銀芒向他直射過來,鏘的一聲猶如龍吟,銀光在邢天的跟前折了個角度再次射向空中。邢天手中多出了一把寒光如水的劍,隱隱的白光附著在劍身上,寒氣逼人。雪魄的身形出現在了銀芒盡頭,它看著邢天手中的劍,讚道:「好劍,可有名字?」邢天微笑著說道:「破銅爛鐵,需要名字嗎?」雪魄搖頭笑道:「你這樣對待你的寶劍,劍可是會傷心的。」邢天道:「我想,它應該會喜歡御月這個名字吧。」雪魄閉上眼,歎道:「那就不用客氣了。」
空中的虎仰天長嘯一聲,口中噴出一股耀眼無比的白光,光芒破空而下,捲起一陣巨風,頓時林木婆娑不止,鳥獸四散逃竄。邢天手捏印決,一劍揮出,劍氣匯聚成一道隱隱的白色氣霧,速度絲毫不亞於神獸口中的光芒。兩道光在半空中交匯,形成一片更加刺眼的光芒,將整個山林照射的明如白晝。光芒下,邢天踉蹌後退了幾步,雪魄也在空中連翻了幾個跟頭,站定之後的它搖搖巨大的腦袋,輕吼一聲,月下忽然出現了數個雪魄。一群雪魄將邢天包圍起來,同一時間集體化作銀芒衝向了邢天。邢天的眼中凝重的色彩越發濃烈,他沒有半分的猶豫,首先躍上了樹梢,僅憑著靈活的動作和快速的行動來躲避一頭又一頭的雪魄對他的衝擊。
樹林的上空,人影獸影交錯在一起,晃的什麼都看不清楚,只有道道的白光在飛快的轉動。多憂扶在樹上,巨大的風吹亂了她的頭髮衣裙,更刮得她的臉生生作痛。「難道是神仙下凡了?」多憂張大了嘴看著空中令人眼花繚亂的光影,十分不明白那到底是一種什麼樣的自然現象。又是一陣狂風刮過,多憂連忙低下頭摀住臉。「賀蘭盈?」多憂瞇著眼看到了地上躺著的賀蘭盈,這片林子已經被邢天的劍氣和雪魄的真力摧毀成了伐木場。粗大的樹幹被十分不均勻的切割成各種形狀,樹枝樹葉更掉的滿地都是。多憂很奇怪賀蘭盈會睡在這裡,更奇怪她竟沒有受到一點傷害,甚至連頭髮絲都沒有被風吹動的痕跡。
多憂頂著不定方向的狂風,艱難的順著殘枝斷木向賀蘭盈靠近,剛接觸到賀蘭盈,多憂驚奇的發現賀蘭盈周邊三尺內竟然沒有絲毫的風,這個結界好高明。多憂抬頭看了看半空中的那片光影,發現本來漫天紛飛的白光似乎少了很多,活動範圍也小了很多。這到底是怎麼回事?多憂重新看回到賀蘭盈,這美麗而蒼白的女子安詳的躺在那裡,眼角掛著一滴清淚,不知是夢到了什麼傷心的事。賀蘭盈不是跟蚩鳶在一起的嗎?那小子去哪了?多憂四下望了望,轟的一聲,半空中突然出現的巨響將多憂嚇了一跳,周邊橫七豎八的斷木紛紛向邊上移開,中心的地面陷下了一大片。多憂驚恐的看著那片凹陷的地面,覺得有水滴一樣的東西飄在了自己的臉上,隨手一擦,鮮紅一片。多憂驚叫了一聲,隨後從空中掉下來了一個龐大的身軀,重重的砸在巨大凹陷的中心。
多憂已被眼前的這局面驚嚇的說不出話來,風停了,躺在地上的異獸動了一下,緩慢的撐了起來,那竟然是一頭混身銀白背生六翼的大虎。那只本是美麗的神奇生物,如今卻渾身鮮血,連站也似乎站不穩,顫抖的翼無力收起,羽毛凌亂。本是對稱的三對翅膀,有一邊的三隻已被斬斷,鮮血不斷從巨大的傷口湧出,雪魄的眼中充滿絕望,額前的月牙晦暗無光,邢天高高的站在樹梢,面無表情的看著它,血水自劍尖緩緩滴落。雪魄仰天長嘯一聲,淚自金色的眼中湧出,叫聲是如此的蒼涼絕望。一聲吼完,雪魄又重重的倒在了地上,彷彿那驚天動地的一聲吼叫已用盡它所有的力氣。
邢天飄然躍下,落在雪魄的身邊,面色微微有些蒼白,唇畔一絲血紅蜿蜒而下,眼中是遮掩不住的疲憊。雪魄無力的看了邢天一眼,苦笑一聲,閉上了那對金色的眼瞳。「我輸了,不僅輸了自己,還輸了宮主的命。」雪魄的長歎中,帶出了自責的絕望。邢天道:「縱然你贏了,那又如何?我只是個人,除了通曉點異能多知道點事情,我與普通人又有什麼不同?命裡輪迴,不是我能干預的了。你為何還要一再相逼呢?」雪魄道:「正因為你元神不再,我才敢對你出手,卻不曾想過,我仍然不是你的對手。」邢天歎了口氣,說道:「神若動情,必入輪迴。你封印自己的元神祇不過是為了免於輪迴,如今解開,時辰也就到了。說起來,你也不過是只垂死的神獸,倘若早上個千年,此刻的我決然不會是你的對手。」雪魄搖頭歎道:「此刻便是此刻,過去或以後還什麼用呢?我親眼看到宮主與將軍輪迴前含笑立誓,願生生世世白頭偕老。我也知道月神暗中詛咒他們,只要相愛,定然不得善終。我不理解月神為何會對自己的女兒下如此的毒咒,我卻不希望月宮裡沒有宮主的歡笑。」
雪魄悠悠歎了口氣,聲音越發的微弱。「我偷偷的下界,找到了一世又一世的宮主,想要伴在她身邊保護她,希望哪天她能想起月宮的一切,靜心修行,再回到那個屬於她的世界。可一世又一世,她在誓言與詛咒中越陷越深,終於,永世不得翻身。第一世,宮主是皇帝最寵愛的妃子,將軍是皇帝最信任的大臣。二人相間恨晚卻不由自己,終,私情被發現,二人身敗名裂含恨自盡。第二世,將軍是萬眾矚目的少爺,宮主只是他在路邊買來的丫鬟。但她卻被將軍的父親強迫佔有,唯自盡以表清白,將軍也唯有跟著她去了。第三世,他們是指腹為婚的一對,但總共只見過三面,第一面是孩童時期的玩耍,第二面是出閣之前的約定,第三面是宮主忽然惡疾,將軍與她的最後一面。後來將軍依舊取了她的靈位進門,卻在婚禮當天自縊。第四世,他們成親前從未見過對方,但在成親後三天,將軍應徵上了戰場,一去再也沒有回來,宮主苦候數年,只等到了將軍戰死的噩耗,生已沒有任何意義。第五世,他們本是一對戀人,但在將軍去宮主家定親的前一天,宮主被地主搶去做小,掙扎不斷的她一頭撞死在地主門前的台階上,將軍卻連見她最後一面的機會都沒有,便被地主家人活活打死在她的屍身面前。第六世,宮主是將軍的嫂子,青春守寡,將軍是她的小叔,為她拒婚數次。兩人私奔被鄉親捉住,一道沉河示眾,背負了數載罵名。第七世,宮主是江南名妓,將軍是風流才子。宮主等他考取功名高中後來為她贖身,等到的卻是將軍被選為駙馬的消息,後來將軍回來找她,宮主不願誤他的前程。酒醉狂歡後血濺羅帳,而將軍等待的卻是逃婚抗旨的殺頭大大罪。第八世,宮主是個出色的殺手,將軍是個出色的護衛。他們不知道彼此的身份,相知相愛,政黨相爭,宮主被派去刺殺某位權臣,卻發現將軍正是目標身邊的第一高手。宮主死在將軍的手上,他在看到宮主的面容後,震驚,緊跟著死在了宮主的同伴手中。如今,他們已經到了第九世,一個是官宦家的掌上明珠,一個是異族彪悍的首領。亂世紛爭,他們注定的敵對,命運的詛咒已持續了八世,我就這樣看著他們痛苦了八世。我也不再苛求宮主能重返仙籍,只要能讓她幸福,我願付出任何的代價!」
雪魄靜靜的看著邢天,八世的苦難,八世的真情,這其中包含了多少的辛酸眼淚?邢天的表情沒怎麼變化,他淡淡的說道:「何為輪迴?何為因果?前世種因,今生得果,轉世之後,沒有前生任何的記憶。誓言僅僅只能影響著下輩子,他們的第一世有自己的誓言,也有旁人的詛咒,應驗了,那是他們的果。往後他們已再與嫦娥與羿無關,世世的苦難僅僅是因為生生的冤孽。紅線本該斷了,卻因他們太過執著而仍在繼續,如此會牽連多少無辜的人?改變多少無辜的命?怨,恨,仇,孽,生生世世的累加,罪孽之身,又怎能奢望幸福?」邢天頓了頓,歎了口氣,說道:「莫說我也有輪迴,今生也有我的因果,就算我元神歸位,也不會對他們的命運做絲毫的改動。」
雪魄眼中的最後一絲希望也破滅了,它痛苦的一嘯,再沒有王者的氣勢,只剩下淒哀的嗚咽。邢天沒有理會地上顫抖著的雪魄,更沒有理會已在一旁呆若木雞的多憂,他徑直的走向賀蘭盈,將昏睡中的女人抱起,轉身離開了狼籍的林間。邢天的白衣背影再次消失在多憂的視野盡頭,看著那個神秘的男人遠去的方向,多憂發了半天的呆,忽然想起了什麼,這才收起隨邢天一道飄遠的思緒。雪魄依然倒在那裡,好像是在等待著死亡的到來。多憂小心的走近,輕輕問道:「喂!大老虎,你還好嗎?」雪魄並不想理會多憂,只想趕緊的投入輪迴,忘掉這一切的痛苦。多憂不死心,她蹲在了雪魄的身邊,摸摸雪魄的額頭,說道:「別灰心啊,你主人的命又不一定非要找那小子救,天上的神仙多了,幹嗎非要在一棵樹上吊死?」雪魄依然沒有理會多憂。多憂想了想,說道:「那傢伙剛說了他自己也是個普通人,有什麼能力去改變你主人的命啊?如果他能改,那我也能改。大老虎,不如,我去幫你的忙吧!你主人,也真的很慘,有什麼罪過能持續了八世?老天也未免太狠心了!」
多憂沒頭沒腦的熱心讓雪魄忽然有了一個大膽的想法。它重新睜開眼睛,看著多憂月光般美麗的臉龐,說道:「你……真的想幫忙嗎?」多憂很堅決的點了點頭。雪魄繼續道:「你……能讓邢天……愛上你嗎?」多憂一愣,問道:「邢天是誰?」雪魄道:「就是你口中的那小子。」多憂的臉馬上紅了,她跳了起來大叫道:「你開什麼玩笑啊!我怎麼可能會喜歡他!?」雪魄的眼中出現了一絲笑意。「我是說,讓他,愛上你。你……能夠做到嗎?」多憂的心砰砰之跳,讓那個不可琢磨的人愛上自己?多憂的眼前出現了邢天微笑的面容,那個飄逸的身影,那張俊美的臉孔已不知多少次的出現在多憂腦海裡,揮之不去。每一想起邢天,多憂都會露出自己都察覺不到的微笑。雪魄看著癡癡傻笑的多憂,眼中的希望又重新迸射出來,六道之中,唯人有情,為情,人可以不顧一切,邢天當然也不例外。
雪魄掙扎起了半邊身子,多憂回了神,連忙問道:「你要做什麼?」雪魄道:「命運之所以不可捉摸,是因為人無法參透。月神飛昇前,留下一件可參透人間萬物的寶物,人類叫它天書。只要找到天書,就能知道怎麼做了。」雪魄咳嗽了兩聲,嘔出了大片的鮮血,多憂連忙道:「你要不要先休息休息啊,我這有藥……」雪魄道:「輪迴在即,便是大羅金仙也沒辦法,這就是動了情的神的下場。」多憂很不理解,神為什麼不能動情?雪魄道:「姑娘,去尋天書,你必須要和邢天一起,這世上除了他,是不可能有人能收集齊天書四寶的。」多憂奇道:「哪有這麼多寶貝啊。」雪魄道:「因天書之能太過於霸道,侵擾人界,古人為了將之鎮住,分別從四方神獸那裡取得了四樣寶物,玉玲瓏,幻羽流光,玄冥鏡和碧海狂靈劍。如今滄海桑田,四件寶物早已不知下落,所以……」雪魄又咳嗽了起來,多憂急道:「可是,那東西我肯定找不到,邢天又肯定不會幫我……」「所以你一定要讓他愛上你!為你,他會願意同天命抗爭!」雪魄幾乎是吼著說出了這幾句話。多憂傻了,讓他愛上自己,僅僅是為了尋找天書?這算不算是一種欺騙?
雪魄的身軀由內自外的透明起來,點點銀色的光暈逐漸的自它體內散出,將它身上的血污一揮而盡。雪魄目光炯炯的盯著多憂,說道:「我看的出,你喜歡他,但他不是普通人,不會輕易對任何一個女子動情。我可以幫你,條件是你必須救我的宮主!」雪魄額前的月牙猛然碎裂,從中射出一抹血紅的光暈,在多憂面前結成一張紅字白底的紙。「你想要他嗎?你想得到他的愛嗎?你一定很想吧,只要在紙上留下你的手印,他終有一天,眼中會只有你一人。按吧!」雪魄的話如此的溫柔動聽,一種說不出的蠱惑令多憂昏昏沉沉的抬起手,按在了紙的右下方。那張紙立刻化作耀眼的金光,強烈的爆發後消失盡矣。多憂茫然的看著自己手指上的一點紅,好像忘記了剛才發生了什麼事。雪魄呵呵的笑了起來,身表附著的白光更加燦爛,「不要多想,得到他的愛會是你生生世世最大的幸福。你要把握好他,也要把握好你自己!」白光在最燦爛的那一刻消散了,雪魄的話仍迴盪在林間,多憂好像看到那團光消失的時候,裡面是個女孩子的身影。「大老虎,你到底是什麼呢?」望著空曠的樹林,一行清淚自多憂的眼中滑下,她並不知道雪魄用自己最後的力量跟她訂立了連地外的真魔也不敢輕易使用的血契,她更不知道,從這一刻起,她的命運自預定的軌道上脫離了。
命運真的不可更改嗎?因果真的只能是下一世的軌跡嗎?今生定的因,如可在今生便嘗到果,這是幸還是不幸呢?多憂的心滾燙一片,那灼熱來自珍藏在她胸口的情蠱。多憂拿出那只貼身的荷包,裡面的情蠱竟是如此的火紅透亮,那光芒映得多憂的臉一片艷紅。「我終於長大了!長大了!」美麗的女子歡呼著,天邊一片燦爛的雲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