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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第二章 南疆 文 / 寶叔

    每一個朝代都有由盛而衰的過程,但像秦朝這樣短命的大王朝,也算是個異數了。如今已到了大隋,江山還未坐穩,帝便早早歸西。煬帝即位沒多久,除了在折磨百姓花錢作樂這方面新意層出不窮外,其他也可算是一無是處了。朝中大臣們各個心懷鬼胎,朝外的百姓則怨聲載道,饑荒,暴亂,比比皆是,楊家的龍椅就快塌了,這天下似乎人人都知道這個事實,惟獨皇帝他不知道。也許,相對中原來說的那些蠻荒之民也不會對這樣的大事感興趣,畢竟誰坐的天下,都跟他們沒什麼關係,天高皇帝遠,朝中的人們誰又會在意那些中華版圖邊緣的小小部落?可事實並非如此,戰火貌似和南疆的人們沒有什麼太大的關係,這天下跟誰姓看似也和他們沒什麼關係,但地方的官員怎麼征的稅賦與他們的關係就大了。

    中原的人們稱南疆的人為蠻,因為他們不似漢人百姓,他們勤勞善良,卻只屬於自由。或許,面對佔有絕對勢力優勢的漢人,他們會選擇妥協,但當壓迫超過他們能承受的底線時,南疆的人們會成為最可怕的對手。因為賦稅的關係,南疆暴亂已不是一天兩天的事了,官員換走一批又一批,救急的書送走一封又一封,皇帝在實在無聊的情況下偶爾也會批批奏折做消遣,而出現南疆暴亂這種情況,皇帝也破例的在書房召開了個緊急會議,草草商討了幾天,決定派兵進駐南疆,而眼下有兵權的幾大門閥各個都是事不關幾的態度,幾經推脫,去南疆駐紮這一重任落到了相對勢力比較薄弱的賀蘭尚頭上。為了安慰他讓他好好的去工作,皇帝還特別賜了他個封號:鎮南王。

    鎮南王的名號確實響亮,確實好聽,但朝中人都知道此舉表面上是升了賀蘭尚官,實際上則是削了他的權,將他從中央的權力競爭中直接的踢了出去,踢到了那個中原人眼中鳥不生蛋的荒蠻之地。對於皇帝這樣的安排,賀蘭尚只能接受,他並不是放棄,而是他知道自己終有捲土重來的那一天。他這次被派到南疆可說是因禍得福,沒有人會注意到那個小小的角落的動靜,他也正好避開了即將展開的一場權力之爭。鷸蚌相爭,賀蘭尚認為自己就是那個老奸巨滑的魚翁。南蠻終究是南蠻,只要有一點好處,應該會為他所用,成為他的墊腳石吧。

    從賀蘭尚踏進南疆土地的那一刻起,他發現自己的如意算盤打錯了,南疆的人民眼中都有股桀驁,那是無人能馴服的野馬眼中的歷色。賀蘭尚馬上調整了自己的計劃,決定先鎮壓,再安撫。鎮南王的大軍雖在中原的軍隊角逐中不怎麼入流,一旦當他們的敵手變成了手中只有鋤頭鐵鍬面黃肌瘦的貧民百姓,士兵們馬上成了勇士,首戰大捷,二戰大捷,連續不斷的大捷,直到士兵們戰到疲倦,南疆百姓的眼中依然是那不肯屈服的桀驁。賀蘭尚知道這樣戰下去沒有任何好處,只能作罷,跟皇帝打個招呼說南疆打的太過火急需軍費,皇帝一煩讓他自己就地解決,於是這一年,南疆人民迎來了抗戰的第一次勝利,免稅一年。

    當南疆各族為自己終於爭得的這短暫的勝利慶祝的時候,水月族的首領們卻正在為賀蘭商此舉大肆討論。自從十年前月羲收留了一個來歷不明的漢人後,族中保持了幾百年的平靜便被打破了。首先是大量的漢人商旅到族中來交換一些水月族人認為沒什麼用的花花草草瓶瓶罐罐以及從新月湖底打撈出來的漂亮的石頭,然後來了一群自稱是官差的人,要求每家每戶都要限時交出多少的糧食多少的草藥多少的牲畜多少的寶石。好在這些東西對當時的水月人來說還算可以接受,卻沒想到漢人們的胃口越來越大,沒幾個月的時間竟有人前來要求讓水月族人搬到別的地方。水月人知道漢人看上了這片富饒的土地,看上了這汪美麗的湖水,但這裡澆注了他們祖先數不清的心血,新月湖底更埋藏著那個被喻為月神化身的美麗靈魂。水月人不能退讓了,他們並不怕漢人,他們只是想要平靜的過自己的生活。但那平靜的一切,已成為歷史,舀無人煙的叢林,已被開闢出條條的大道,動物們被三天兩頭前來狩獵的人們驅逐到不知什麼地方去,林中每日都能聽到參天的大樹被砍倒的聲音。這是祖先留下的湖,祖先留下的山,說什麼也不能讓漢人如此的糟蹋!

    水月族首先的開始反抗,借助著祭司們神奇的法術,寫滿符咒的紙片幻化成各種的異獸,面對漢人的鐵騎大軍他們毫無懼色,他們知道,月神一直在支持他們,月神不會讓自己的子民被人欺負!漢人一次又一次的在水月族手上吃了虧,官員們只將重點放在了對付水月上面,卻沒想到南疆各族會看準這個機會各自發難。南疆的漢人官員們終於意識到了水月族是永遠都不可碰觸的,他們放棄了新月湖,放棄了那片水月族的叢林,轉而去鎮壓水月外各族的大暴動,這才能堅持到賀蘭尚的到來。得到了這樣的一次教訓,漢人不敢再提起水月這兩個字,而水月族也開始注意到了外面世界的變化,南疆各族更是將水月族奉為首領,他們甚至固執的認為水月族是神的後裔。

    賀蘭尚的到來確實給水月族帶來不小的壓力,那個朝廷特封的鎮南王跟以前的官員不同,他的軍隊紀律嚴明,他從不搶奪百姓的任何物品,但他卻對任何的反叛不留絲毫情面。每一次戰鬥,他都能大獲全盛,他不懲罰百姓,卻能將暴動的首領當眾斬首,然後將頭顱高高掛在城門口。南疆各族有能耐的首領本就不多,一來二去竟被賀蘭尚斬殺的所剩無幾,於是,各族不停的表示要與水月結盟,希望水月來擔當這個領袖重任。這個擔子太重,水月族的族長烏蠻一直未給予任何正面的回答,但他一直在注意賀蘭尚的動靜。他知道賀蘭尚早已瞭解了水月族的實力與地位,按道理說新官上任第一把火就會在他水月的地盤上來點,但賀蘭尚卻像根本不知道水月的存在一般,眼見南疆各族的暴動已不成氣候,他卻突然的宣佈免稅一年。那隻老狐狸的用意到底何在?

    月在雲層中時隱時現,昏暗的月光下,烏蠻站在山腳,抬起頭,望著山上的那座孤零零的小木屋,屋中的燭光鑲嵌在黑壓壓的山幕中,更顯孤獨。烏蠻的心揪了起來,月羲,你還要一直的等待下去嗎?十年前,那個漢人一聲不響的走了,正如他一聲不響的來。你救了他,他卻背棄了你,他從未想過為你留下,為何聰慧如你卻看不清楚誰真正的愛著你?月羲……為你,我願與整個天下為敵,只因他負了你……

    「娘親,爹爹什麼時候回來?」稚嫩的小手抓著一隻縮成了一團的小烏龜,在桌上立起,又倒下。重複著毫無意義的動作,純真的眼中透出一絲的憂鬱,漂亮的小姑娘都著嘴,趴在桌上,時不時看一看桌對面忙於裁衣的美貌少婦。月羲小巧的唇微微張了一下,卻又合上,到了嘴邊的話被吞回到肚子裡去,她秀眉微蹙,抬頭望向窗外,那裡依然是一片寂靜。十年了,他應該再也不會回來了吧。

    「明年吧。」似乎是隨口的回答著,月羲又將注意力移回到手中的針線上。多憂將剛立起來的小烏龜繼續的推倒,懊惱道:「娘親騙人,去年你也是這樣說的,結果爹到現在都沒回來!」月羲無言相對,有時候小孩子也不是那麼好騙的。她微微一笑,摸摸那張可愛的小臉,說道:「等我們的小多憂長大了,不再欺負小烏龜的時候,爹就回來了!」多憂連忙的把手中的那只可憐的小龜放下,挺直了小小的胸膛,大聲道:「我沒欺負小烏龜,多憂已經長大了!」月羲真的被這個小不點逗樂了:「好啊,多憂長成大姑娘了,那娘現在就送你一件禮物。」多憂樂了,爹回不回來已無關緊要,娘親送什麼禮物才最要緊。「什麼好東西?我要看我要看!」多憂跳下椅子,從後抱住正在櫃子裡找東西的月羲的腿,撒嬌道:「娘親快點!多憂要看禮物!」

    本以為娘親會送她漂亮的飾品,美麗的花裙子,等娘親轉回身的時候,多憂看到月羲的手中只有一隻鮮紅的小木盒。那裡面會是什麼呢?月羲將盒子放在桌上,輕輕打開多憂迫不及待的小手,說道:「別急,先聽我說。」多憂只能端正坐好,擺出一副認真聆聽的表情,眼睛卻還盯著那隻小盒子骨碌碌轉個不停。月羲輕輕搖頭,苦笑,這孩子真跟他一樣,都是個猴急的脾氣,或許這小小的山寨終也關不住女兒想飛的心吧。

    月羲打開盒子,裡面是一顆火紅小珠子,多憂瞪大了眼睛,她知道,這是蠱卵,水月族的每一個人都會用蠱,每個人也都有屬於自己的特殊的蠱,她早就想學蠱術了,只是月羲一直說她還小,不肯教她。「娘親,這是什麼蠱啊!」多憂興奮的湊近了那顆小珠子,半透明的珠子內隱隱有什麼東西在蠕動。月羲柔聲答道:「這是情蠱,水月族的每個女孩子都有自己的情蠱。情蠱和別的蠱不同,它代表的是主人的心。多憂,你知道嗎?水月族信奉的月神也是個女孩子,所以情蠱是月神給我們水月女子的特權。你要用心來孵化它們,用精血來餵養它們,若是哪天你發現它們身上的顏色變了,那就說明它們找到另一半主人了。」多憂眨眨漂亮的大眼睛,問道:「誰是它們的另一半主人?」月羲笑道:「等你長大,你會遇到一個值得讓你付出一切的人,那個人,就是你的情蠱的另一個主人。」多憂緊接著問道:「為什麼要等到長大?」月羲笑道:「等你長大就明白了。」多憂幾乎爬上了桌子,摟著月羲的脖子耍賴樣的說道:「說嘛說嘛。」月羲只能笑而不答。

    「多憂,你記好,情蠱是一對的。它們從同一個蠱卵中孵化出來,就注定了它們這一輩子誰也離不開誰。倘若哪天,你找到了那個人,並對他下了情蠱,那他這一輩子都離不開你了。如果你們分開超過一年,那你們倆都會心碎而亡。所以,多憂,如果你不確定他是否真的愛你,千萬不要對他下情蠱。」多憂聽的迷迷糊糊,問道:「那,沒有解決的辦法嗎?」月羲輕輕歎了口氣,合上盒子,將盒子推到多憂面前,輕撫多憂的頭髮,說道:「情蠱是對愛情的見證,你不愛他,又何必對他下蠱?既下了蠱,你們的身體心靈便只能忠於對方,除非你親手將埋在他心裡的那一半情蠱取出來,或者永遠忘了他,讓埋在你心裡的情蠱永遠的死去。但是,多憂,情蠱只有一對,愛情,是沒有後悔可言的。」多憂突然問道:「那娘親,你的情蠱呢?」

    「你的情蠱呢?另一半是在爹爹的心裡嗎?」面對孩子期盼的眼神,月羲不忍心告訴她事實,她的那對情蠱,早就雙雙死在了盒子裡。她沒有對宋無冰下蠱,因為她相信,真正的愛情,就算沒有情蠱也能完美的綻放下去。但她算錯了,她沒能留住她的心上人,就算留住了他的人,也留不住他的心。他對水月來說,只是一個過客,別人都認為,宋無冰的到來,無論是對她,還是對族人都是一場災難。她卻傻傻的說服自己,那些貪婪的漢人不是他帶來的,總有一天他會回來與她團聚。這一等,就是十年,月羲知道,這十年裡若不是烏蠻一直的幫她頂著,她早就被驅逐出水月了,身為聖女,未婚先孕,更與外族男子私通,這是無論如何不可被原諒的行為。尤其是在這種混亂的時期,受足了漢人的氣的族人更將視她們母女為異類,還好,有烏蠻在。月羲推開門,走進月光中,山下的湖邊隱隱有一個人影,多年來,他就一直的在山下凝望著自己這座孤零零的小樓,對於烏蠻,月羲有的只是感激,是愧疚,她知道他的心,卻無法回應他的心,命中注定的,他們只能如此,隔山相望,直到生命的盡頭。

    「王爺,眼見大勝在即,您為何不一舉拿下水月,向朝廷邀功,一群蠻子,為何還要向他們低頭?」賀蘭尚正在書房悠閒的品著南疆特產普洱茶的時候,他的侄子賀蘭瀟風風火火的衝進來,很大聲的問了這麼一句,似乎要賀蘭尚不給他個交代他就拆了這個書房。其實不止賀蘭瀟,賀蘭尚的家臣們對他們英明神武的王爺這個決定的用意都弄不准,有說他是敲山震虎,有說他是給蠻民一個下馬威,有說他是為了更有效的治理南疆,總之是眾說紛紜,版本各個不同。為了得到最終確定的答案,更為早已持續了一個多月的關於賀蘭尚最終目的賭局,臣武將們一直推舉賀蘭尚最看重的賀蘭瀟去對他們心裡高深莫測的鎮南王進行一下旁敲側擊的審問。但他們忽略了賀蘭瀟擅長的是打仗而不是說話的藝術這個事實,結果就行成了下級對上屬的直接質問這個尷尬局面。

    賀蘭尚並不介意這個莽撞的侄子打擾他的品茶,他深知這小子從小就虎頭虎腦。賀蘭尚的大哥賀蘭閔是個的不能再的朝臣,他當然希望自己的兒子也能繼承一下自己的士風度,所以給兒子起名字一個比一個,所幸兒子們都還算爭氣,一個也比一個弱,只有這個小兒子是個另類,從小就舞槍弄棒,怎麼都跟瀟這個字無關。但賀蘭尚卻跟十分喜歡這小子,一是他膝下無子,只有一個獨生愛女,二來就是賀蘭瀟確實是塊當將軍的材料,上了戰場勇猛無匹,莽是莽了點,但他歲數還小,有培養空間。可說賀蘭尚簡直就把賀蘭瀟看成是自己的兒子,對於賀蘭瀟的這個問題,賀蘭尚當然也很樂於回答:「瀟兒,你可知水月擁有神力,可灑豆成兵?」賀蘭瀟大聲道:「區區妖法,何足道哉?王爺您放心,只需給我五百人馬,我立刻蕩平整個水月族!」賀蘭尚呵呵笑道:「若是你也能撒豆成兵,這南疆你還會放在眼裡?」賀蘭瀟糊塗了,叔父的話有時候就是讓他弄不明白。他還待再問,一串急促的腳步聲貼近門口,一個八歲左右的小姑娘衝了進來,秀致的眉間一點硃砂嬌艷欲滴,她正舉著一隻白色的小貓,衝著賀蘭尚嘻嘻笑道:「爹爹,你看,它是我的新夥伴,叫雪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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