胤祀邊說邊往裡面闖,卻被一個人迅速的擋在了身前,他抬頭一看,竟然是一臉憤怒的胤禛,胤祀知道胤禛的厲害,雖然胤禛僅是個十歲的少年,身手卻是眾位兄弟中最出色的,如果兩人起了衝突,自己不會是他的對手,胤祀心中恨惱,面上卻不動聲色,他後退了幾步,看著胤禛的眼睛,笑著說道,
「怎麼?看這架勢,四哥是要攔住我,不讓我見親生額娘了?」
「八阿哥的一張嘴,真是好生厲害,我還什麼都未做,就被按上了阻攔八阿哥盡孝的罪名。」
胤祀的笑容有些掛不住,他因生得俊秀乖巧,在宮中很得玄燁疼愛,再加上他自幼被惠妃撫養長大,與大阿哥情同手足,雖然年幼但聰慧懂事,自小便被眾人當成了寶,呵護在手心中長大,太皇太后在世的時候,還多次賞賜胤祀物什,並對外聲稱,只有皇八子胤祀最討她老人家的歡心。
正因為這樣,胤祀從小到大沒受過挫折,就連太子,遇事也會讓他三分,只有胤禛,事事跟他作對,處處與他為難,偏偏生他的額娘對胤禛格外疼愛,在皇阿瑪面前總是誇獎胤禛,卻從不提他一句,胤祀看著胤禛那張冷漠淡然的臉孔,過往之事樁樁件件浮上心頭,越想越讓他憤怒,要是以往,他自不會跟胤禛硬著干,可是今天是在承乾宮的門口,如是在自己親生額娘面前,他都比不過胤禛,往後他還怎麼和胤禛鬥下去?
「四哥,額娘病了,我是她的親生兒子,自是要前來探望的,煩請你讓開路,不要擋在我面前!」
胤祀握緊拳頭,在親生兩個字上咬音極重,胤禛面無表情的看著胤祀,然後轉過身,扶起跌坐在一旁的宮女,溫和的問道,
「怎麼樣,沒事吧?」
「多謝四阿哥關心,八阿哥手下未用力,奴婢無礙的,四阿哥、八阿哥,娘娘真的有吩咐,這兩天無論是誰來承乾宮探望,一律不見,奴婢不敢欺瞞兩位阿哥,還請兩個阿哥見諒。」
胤祀剛要說話,卻見閩兒一路小跑地衝了過來,待她看到那小宮女捂著臉站在原地,淚水一個勁兒地在眼眶中打轉,雖然用手極力掩著,但也依稀可見高高腫起的面頰,
「阮紅,你的臉怎麼了?」
那小宮女抬頭飛快的看了八阿哥一眼,念及八阿哥是良貴人的親生骨肉,就算受了天大的委屈也不敢聲張,何況只是挨了一巴掌而已,她側過臉,強迫自己擠出一抹笑容,輕聲說道,
「剛才聽到外面有人敲門,奴婢一時著急,不小心跌了一跤——」
「是啊,這奴婢見是我和四哥來了,開門時也不知怎地,一下就摔倒在門檻上了,我這兒正好有上好的跌打藥,小李子,還不給這位姐姐送去。」
「是,是。」
小李子在胤祀身後點頭哈腰,趕緊從懷裡掏出一個精緻的小瓷瓶,恭敬地遞了過去,閩兒卻淡淡一笑,揮手擋了小李子手,客氣又疏離的說道,
「別,八阿哥,這金瘡藥一看就價值不菲,想必是出自延禧宮吧,阮紅她身輕命賤的,用不起這麼精貴的藥,您還是自己收著吧,別折了這奴婢的壽。」
閩兒一向看不慣八阿哥,他仗著延禧宮的寵愛,根本不把娘娘放在心上,要不是娘娘在皇上心中還有位置,恐怕他早就離承乾宮遠遠的,哪裡還會記得十月懷胎生下他的額娘,反觀之,還是四阿哥對娘娘一直有心,無論娘娘得寵與否,甚至是刻意疏遠他,他對娘娘的關心從未間斷,哪怕被拒之門外,也從未對他們這些下人發過脾氣,今日娘娘的精神一直恍惚,閩兒的心情也不好,對著八阿哥那虛偽的嘴臉,自是沒有好話。
胤祀被閩兒的話氣得夠嗆,但他也知道這個該死的丫頭一向不待見他,此刻當著胤禛的面,他自是不會輕易動怒,便掛著一抹笑容,硬把那瓶藥塞給了那個宮女,溫和的說道,
「承乾宮是額娘的寢宮,這裡的一草一木都珍貴無比,哪裡來的卑賤之說,如承乾宮中的人身輕命賤,我這個出自承乾宮的阿哥,自也是那命薄之人了,閩兒姑姑這般說話,真是讓我寒心啊。」
閩兒的臉色微微一變,但八阿哥這話說得太有技巧,她如再作推辭,少不得落了外人口舌,娘娘如若知道,怕是又要費神傷心,便沖一旁的阮紅使了個眼色,阮紅戰戰兢兢的接過那瓶藥,給八阿哥福了個身,謝了恩典,八阿哥點了點頭,對閩兒說道,
「既然額娘身子不爽,我就不打擾額娘靜養了,待額娘醒了,煩請姑姑派人去阿哥所告之我一聲,我憂思額娘身體,日夜寢食難安,還望姑姑能夠體恤我的一片孝心啊!」
「八阿哥言重了,我們做奴婢的,本來就是要為主子分憂的。」
胤祀微笑的看了閩兒一眼,慢慢轉過身,卻對著站立在一旁的胤禛說道,
「四哥不走嗎,額娘身子不爽,應該不會有精神與四哥閒話家常吧?」
胤禛看了八阿哥一眼,與閩兒又說了幾句話後才轉身離開,胤祀冷眼旁觀,只覺得承乾宮上下對胤禛禮遇有加,好像他就是承乾宮的主子一般。
胤祀站在承乾宮的內院裡,冷冷地望向承乾宮的內室,彷彿想透過那扇永遠緊閉的窗戶,看清裡面人的音容相貌,他多想衝進去問問她,為什麼,為什麼要這般對他,她可知道,當她對著六阿哥的遺物暗自垂淚時,當她手把手的教胤禛習字學時,他遠遠的看著,就好像一個旁觀者,一個陌生人,那時候的他,心有多痛,有多疼,明明是她生育了他,可是每次他來到她的面前,她總是淡淡的,神色淡淡的、說話淡淡的、就連笑容也是淡淡的,他不知道自己做錯了什麼,她對自己,根本不似親生額娘,在任何時候,她永遠保持著高貴的姿態,用最得體的儀容、最客氣的話語面對他,彷彿他只是一個可有可無的人,而不是她的親生兒子。
「八弟,走吧,你帶來的糕點我讓閩兒帶下去了,她說良貴人很喜歡吃這種糕點,你有心了。」
胤禛拍了拍胤祀的肩,當先一步走出了承乾宮,閩兒帶著阮紅目送他們離開,到了門口的時候,胤祀突然頓住了身體,開口喚住了胤禛,
「四哥!」
「有事?」胤禛轉過身子,看向站在階梯上的胤祀,只見他俊秀出塵的面容上漸漸升起一抹紅暈,雙拳緊握,紅唇微抿,似乎有滿腔的怨氣要對著他傾巢而出,胤禛不明所以,要知道兩個人一直針鋒相對,他雖然不喜歡胤祀,但看在阿雪的情分上,倒也沒有刻意為難胤祀,就算在南書房中,他也秉承著人不犯我我不犯人的原則,除非胤祀故意招惹他,對於一般的惡言惡語,他從來沒放在心上,此刻他見胤祀雙目微紅,渾身都在微微顫抖,實在有些不明白胤祀壓抑的憤怒從何而來,胤禛微微皺眉,站直了身體,一手背在身後,靜靜地看著胤祀,等著胤祀自己開口訴說。
「沒事,我能有什麼事,倒是四哥你,也不知用得什麼手段,居然讓額娘如此喜歡,要不然這樣,四哥,你好歹教教我,你教教我啊,怎麼做才能讓額娘開心,怎麼做才能讓額娘像對你笑那般,對我真心笑一次,哪怕只有一次,也是好的!」
「胤祀,你——」
「四哥,不要說我誤會了,那些個騙小孩的蠢話,我一個字也不信,我有時候真的懷疑,我到底是不是額娘親生的,還是內務府的人根本搞錯了,四哥和六哥,才是額娘親生的骨血,才是額娘心頭上的肉!」
胤禛面對胤祀的指責,一時之間,任憑他心思敏捷巧舌如簧,也被胤祀難得流露的真情震驚得呆愣當場,當他回過神來時,眼前還哪有胤祀的影子,他歎了口氣,舉目望向胤祀已消失在拐彎處的行轎,心中感慨萬千,只覺得有滿肚子的話壓在心上,可偏偏一句也說不出來。
眼見天色不早,只見閩兒打開承乾宮的大門,輕聲對胤禛說道,
「四阿哥,四阿哥,天色不早了,您怎麼還在這裡?」
胤禛這才發現,自己居然在承乾宮的門口站立了許久,他微感尷尬,清了清嗓子說道,
「沒什麼,就是有些放心不下良貴人,所以才——」
閩兒神色中添了一抹憂愁,胤禛看在眼底,剛想開口詢問,就見閩兒招呼了四個轎夫過來,指著那頂青色小轎對胤禛說道,
「娘娘說了,如是四阿哥還未走,就讓奴婢幫您喚一頂轎子,這初春的天氣,早晚均寒,娘娘怕您病了,特意囑咐奴婢出來看看,果然見您還站在這兒呢,四阿哥,趕緊上轎吧,您已經十歲了,課業也漸漸繁重了吧,以後下學後就不要來了,阿哥所離承乾宮,路程著實遠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