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雪被布爾尼的話堵得啞口無言,在後宮呆了這麼久,她自是知道帝王之家浮華背後的殘酷,布爾尼說得一點也沒錯,玄燁對胤祀一直心存芥蒂,如是她日後失寵,失去慈寧宮庇護的她連自己都保不住,又怎麼能保住兒子。
布爾尼見阿雪的神色之中似有鬆動,便穩了穩情緒,繼續說服她,阿雪終於鬆口,最後的要求是,如果胤祀無意皇位,想過自由自在的生活,布爾尼不能逼他,並幫助他過上安穩的生活,布爾尼毫不猶豫的答應了,對阿雪信誓旦旦的說道,
「如果胤祀真無雄心壯志,我也不會費力扶持一個上不了檯面的阿斗,妹妹,你不要有負擔,一切有哥哥在,斷不會再讓你受委屈了,對了,曹寅那小子滾進了商隊,這兩日正在千方百計的找你,妹妹你倒是可以借這個機會跟他回去,只不過曹寅那人——」
「哥哥請放心,曹寅是信得過之人。」
布爾尼見阿雪這話說得有氣無力,留心看了她幾眼,阿雪心中有難言之隱,撇過頭去避開布爾尼探究的目光,布爾尼咳嗽了幾聲,略有尷尬的說道,
「既然妹妹都這麼說了,哥哥自然是放心的。」
兩日後,阿雪跟著曹寅踏上了歸途,這次營救行動不甚順利,但也未經過多大波折,阿雪喬裝成少年模樣,騎著玄王跟在曹寅後面,一路上都不多話,剛開始曹寅擔心阿雪的身體,雖然心焦如焚,但也未徹夜趕路,可是後來曹寅發現,阿雪的坐騎居然是匹神駒,日行千里夜奔八百,四蹄如飛體力非凡,他們反而要拼盡全力才能跟上阿雪的速度,等他們到了京城後,剛剛趕上太皇太后的出殯大典。
紫禁城裡素白一片,孔四貞親自主持一切事宜,而孔清月聲稱良貴人心憂病重,在承乾宮裡靜養,生生為阿雪擋住了一場橫禍。
阿雪回到承乾宮時,確實生了一場大病,再加上她剛剛得知自己的身世,心情甚為複雜,一時之間,她也不知該用何種情緒面對過世的太皇太后和悲痛欲絕的玄燁,這場病來得恰是時候,她在承乾宮內閉門不出,就連四阿哥的探訪也謝絕了。
胤禛到永和宮陪德妃守孝的時候,德妃忍不住內心的酸氣,對錦裡小聲說道,
「哼,也不知道承乾宮上輩子是燒了什麼高香了,太皇太后生前那麼疼惜良貴人,仙逝時卻連人都不見——」
「主子,皇上不是說了,良貴人悲痛萬分,傷了身子,此刻正在承乾宮裡靜養。」
錦裡適時打斷德妃的話,怕她禍從口出,要知道良貴人就是皇上心頭的一根刺,碰不得說不得,可是主子這幾日也不知怎麼了,以前她再怎麼生氣也不會當著四阿哥的面說這種話的,可是最近這段日子,她與四阿哥之間的關係變得越發緊張起來,不知道是不是她多心,有的時候,錦裡覺得德妃是故意要讓四阿哥心裡難受,才會刻意說良貴人的不是的。
「靜養,哼,是啊,整個紫禁城中,只有承乾宮是最安靜的,好像皇上也有段日子不去承乾宮了吧,依本宮看啊,恐怕以後的承乾宮,想熱鬧都熱鬧不起來了呢。」
「砰!」的一聲,四阿哥摔碎了手邊的茶碗,他冷著臉從座椅上站了起來,踩著重重的步子往外走,德妃卻坐正了身子,不怒而威的說道,
「等等,這麼晚了,四阿哥要去哪?」
胤禛頓住身子,恭敬又疏離的說道,
「天色晚了,兒臣擔心額娘身體,回鍾粹宮看看。」
「額娘,呵呵,這話說的真夠諷刺,難道在四阿哥的心裡,只有鍾粹宮的主子是你的額娘,本宮就不是你的親生額娘了嗎?」
胤禛低垂著頭,面無表情的跪地給德妃請了安,一字一句的說道,
「兒臣不敢,額娘的生育之恩,兒臣片刻也不敢忘記,只不過兒臣看額娘精神頗好,在皇祖母大喪期間還在為後宮之事操勞費神,兒臣不能為額娘分擔一二,只得自行迴避,好讓額娘靜心。」
這話胤禛說得一氣呵成,待他說完時,就連一旁隨侍在側的錦裡都白了臉,德妃冷冷的看著他,帶著精緻護甲的手指把檀木雕花的扶手都摳出了深深的痕跡,錦裡趕緊出來打圓場,跑過去扶起跪在地上的胤禛,微笑著說道,
「四阿哥,這天色也不早了,佟貴人早就跟娘娘說了,讓四阿哥今個歇在永和宮不必回去了,娘娘惦記您好些日子了,平日裡娘娘難得見上四阿哥一面,娘娘嘴上不說心裡可是惦念得厲害,四阿哥就歇在永和宮,陪娘娘說說知心話吧。」
胤禛扶起錦裡的手起身,朝著德妃的方向走了過去,德妃見他服軟,心中的火氣頓時消了不少,可是胤禛走到她跟前,卻避開了她剛剛伸出來的手,躬身給她請了安,淡淡的說道,
「額娘累了一天了,還是早些安置吧,兒臣告退。」
胤禛說完便頭也不回的走了,德妃氣得渾身發抖,扶著錦裡的手冷笑道,
「好,好,真好,不虧是我生出來的好兒子,就連性子都跟我這麼像,胤禛,恐怕在你心裡,無論是永和宮還是鍾粹宮,都不是你的額娘,你心底真的當成額娘看待的,是承乾宮的良貴人吧,看在你是本宮骨肉的份兒上,本宮提醒你,別忘了你的六弟是怎麼死的,承乾宮是個禁忌頗多的地方,本身就帶著不詳之氣,你還是認清自己的本份,不要有**份的總往承乾宮裡跑,況且你跑得再勤快,也不是良貴人身上掉下來的肉,你不是八阿哥,就算你天天去承乾宮內給良貴人當孝子,也取代不了八阿哥在良貴人心中的位置!」
胤禛站在永和宮的門口,小小的身子傲然的挺立著,他的手在身側慢慢地緊握成拳,可是面上卻一片淡然,他轉過頭,沖德妃輕輕一笑,語氣諷刺的說道,
「額娘多慮了,兒臣可以跟額娘說句真心話,一直以來,兒臣從未把良貴人當成額娘看待,以前不會,現在不會,未來更不會!」
太皇太后過世後,阿雪自請去太廟為太皇太后守靈,她也不知道自己怎麼了,只要呆在宮中,看到玄燁那張熟悉的面容,她渾身的血液就似凝固了一般,如果一直呆在宮裡,她不知道自己能夠控制到幾時,很怕自己一個不留意就把心中壓抑的仇恨傾瀉而出,做出自己都後悔的事情來。
玄燁都這件事很不理解,他希望阿雪能夠在他最痛苦的時候陪伴在他的身邊,可是無論他如何說,阿雪的態度卻異常堅定,玄燁看著她躲避的目光,炙熱的心一點點的涼了下來,他想起太皇太后留給他的遺言,越想越覺得苦澀。
阿雪走的時候,玄燁沒有送她,胤禛站在高高的宮牆上,目送著阿雪的馬車在清晨的霧色中緩緩駛離紫禁城,這是第一次,他對權力生出了渴望,因為只有權力,可以讓他觸碰到她,而不是遠遠地站在安全的地方,一次又一次的讓她從自己的視線中離開
阿雪走後,玄燁恢復了對永和宮的獨寵,很快的,永和宮內又傳出了喜訊,所有的太醫都說,永和宮將會迎來一個健碩的小阿哥,德妃有了身孕後,和胤禛的關係越加惡劣,而胤禛對此事卻表現得十分淡然,即便在南書房裡遇到太子黨的冷嘲熱諷,他也面不改色,除了去敏貴人那裡看望年幼的十三阿哥外,胤禛似乎對什麼事都不敢興趣,整日裡除了練武習,便是潛修佛理,太子曾指著他的鼻子笑話道,
「哈哈哈,沒想到四弟如此年幼,居然會對佛經這般感興趣,莫不是將來四弟長大成人後,還要讓皇阿瑪封你做個和尚貝勒不成?哈哈哈,哈哈哈」
南書房的一眾人兒哄堂大笑,只有八阿哥胤祀坐在自己的座位上,滿是沉思的看向胤禛,胤禛寫完最後一個字,把法華經輕輕地合上,起身走出南書房,太子見他神色淡淡,無論自己如何冷嘲熱諷他居然都不為所動,心中著實氣惱,太子站在一旁,一臉陰狠的看著胤禛,越看胤禛那張平板無表情的面孔,越是肝火大盛,他本想找人狠狠教訓胤禛一番,後又想起舅父的叮囑,稱永和宮現在正值聖寵,德妃娘娘又懷了龍嗣,不要在這當口犯了萬歲爺的忌諱,惹萬歲爺不高興。
太子深呼吸了幾口氣,強自忍住心中不快,後來一想,胤禛心思慧敏,喜怒不形於色,一眾兄弟中,就數他的心思藏得深,莫說是他,就連皇阿瑪都琢磨不透胤禛的心德秉性,如是胤禛真的醉心佛學,崇尚佛家的無慾無求與世無爭,自己倒是少了一個潛在的威脅,又何必非要找這跟木頭的晦氣,平白惹自己生氣呢,想到此處,太子豁然開朗,平日裡除了諷刺胤禛幾句,倒也未再找他的麻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