胤礽看著六阿哥牽著阿雪的手,親親熱熱的走開,氣得七竅生煙,那小太監從地上爬起來,斟酌的開口道,
「太,太子爺,您消消氣,六阿哥不過是個什麼都不懂的孩子,您跟他置氣,平白掉了身份,您是太子,他只不過是個阿哥,身份天差地別,又怎麼能跟您比呢?」
胤礽雙眼赤紅,瞪著那小太監的樣子彷彿要一口吃了他,那小太監被他盯得一陣膽寒,但想起胤礽一貫的脾性,你越是怕他懼他,他越是變本加厲,便深吸了一口氣,頂著被胤礽揍得面目全非的一張臉一瘸一拐的走了過去,好言好語的規勸道,
「太子爺,您要是真看六阿哥、四阿哥不順眼,以後在南書房的日子還長著呢,想找法子整治他們,還不是輕而易舉的事情,何苦非當著良貴人的面找他們的茬兒。」
胤礽也不是蠢人,聽那小太監這般說,立刻露出了笑容,他拍了拍那小太監的柔弱的肩膀,意有所指的說道,
「你這個奴才倒是有點腦子,長得一副憨厚相,肚子裡的花花腸子卻不少,成,這事爺就交給你辦,如是辦成了爺重重有賞,如是辦不成,你是知道爺的手段的。」
小太監重重的點了點頭,忽而面有難色,覷見胤礽面色還算不錯,便大著膽子說道,
「太子爺,您也是知道的,四阿哥心思縝密不苟言笑,想讓他栽跟頭可不是件容易的事,奴才倒不是怕死,就是怕奴才蠢笨,壞了太子爺交代的事情。」
胤礽冷冷一笑,俊秀的臉上染上一抹陰鬱,他一腳踢在對面的參天大樹上,樹枝輕搖不止,他卻仍不解恨,一腳又一腳的踢了上去,忽而想到了什麼,收回了穿著雲靴的腳,冷冷地說道,
「無礙,四阿哥與六阿哥是一母同胞,他自小疼惜這個蠢笨的弟弟,如是六阿哥有何不測,必會讓他痛不欲生,這四阿哥仗著年少聰慧,在南書房裡明裡暗裡的跟本太子作對,偏偏皇阿瑪特別寵愛他,還總是責罵本太子不知疼惜弟弟,毫無長者之風,本太子早就想報復他,打碎他那張永遠面無表情的臉。」
那小太監礙於太子長久以來的積威,昧著良心在旁應和了幾句,心裡則對這個傲慢殘忍的太子厭惡到了極點,依現在的形勢,他是騎虎難下,如他不整治了六阿哥,恐怕自身小命難保,兩相權衡之下,雖然他心底不願替太子去幹這些傷天害理的事情,但想起家中病弱的母親獨自帶著弟妹討活,如自己失了性命,她們孤兒寡母的要如何生活下去,不行,他不能死,為了母親,為了弟弟妹妹,哪怕他做盡壞事死後要下十八層地獄嘗遍酷刑,他也不怕,他也要咬牙活下去。
太子站在原地發洩了一番,突然尚且稚嫩的臉上升起一抹不易察覺的潮紅,那小太監是個機靈的人,看著太子那幅魂不守舍的樣子,就知道他對美如天仙的良貴人動了不該有的心思,不過他不會好心的勸太子,最好太子一頭栽進去被皇上治罪才好呢,可是他沒想到太子居然會如此的色膽包天,一把揪過他的領子,狂妄地笑道,
「良貴人,這個良貴人是不是就是皇阿瑪藏著掖著的那個神秘貴主,生得那般容貌,也怪不得皇阿瑪金屋藏嬌,我當八弟的才貌為何如此的出眾,原來是有個美如天仙的親生額娘。」
那小太監被太子毫不遮掩的話嚇得心驚肉跳,歷代帝王皆忌諱自己的子嗣與後宮嬪妃有染,太子在深宮中長大,不可能不知道這個忌諱,可是他在說什麼,居然能在自己的面前肆無忌憚地談論起了良貴人的美貌,這人若不是膽大妄為,就是根本沒有把當今皇上放在眼裡,現在的他還是一個手無實權的皇太子,如真讓他當了皇上,不是連自己皇阿瑪的妃子也要霸佔?
「太子,良貴人性子淡漠,平日裡除了去慈寧宮請安,幾乎不怎麼出承乾宮的,她雖然被封為貴人,未得嬪妃之位,但奴才聽說,良貴人不僅習熟六藝且精通滿、蒙、漢字,很得太皇太后和皇上的賞識,雖然八阿哥過繼給了延禧宮的惠妃娘娘,但宮中誰人不知,承乾宮榮寵無限,就算她膝下無子承歡,也不會讓人看輕了去。」
太子甩開那小太監,不服的冷笑道,
「照你這般說,在皇阿瑪的心中,本太子還比不過一個小小的貴人?」
那小太監嚇白了臉,連連搖頭,太子轉開目光,看著阿雪消失的地方若有所思,突然陰邪的一笑,頗有些諷刺的說道,
「無子承歡,那四阿哥和六阿哥是怎麼回事,明明是德妃那個賤人所出,卻對良貴人這般恭敬,照本太子看來,這宮裡的人都瞎了眼了,良貴人真的如爾等所說的性子淡漠,就該避嫌,自己有兒子,卻對兩位阿哥照拂有加,八成是揣著別樣的心思,哼,本太子還以為她有多麼的高不可攀,也不過是個世俗女子罷了,待本太子登上皇位,估計她會哭著求著本太子寵幸於她,哈哈,哈哈哈…」
瘋了,真是瘋了,小太監悄悄抹去額頭的一滴冷汗,跟著大笑不止的太子爺回了東宮,一整個下午,他都被太子狂妄之極的話弄得心煩意亂,待拖著疲憊不堪的身體回到休息處時,只覺得整個衣衫都被汗水浸濕,人也是從內往外一陣陣的發寒。
小太監推開破舊的木門,閉著眼睛往床榻上走去,剛想合衣倒下,眼角的餘光卻瞥到屋內靠窗的座椅上,一個身穿玄色衣衫的女子靜靜地坐在那裡,正一動不動的看著他,小太監被嚇得渾身一哆嗦,猛地從床榻上站起身來,雙手在床榻上胡亂摸索了一番,居然舉了個掃床用的粗木棍子,顫顫巍巍的護在胸前,結結巴巴的說道,
「誰,誰在哪裡,是誰!是誰!!再不應話,莫怪本公公手下無情。」
那女子見那小太監的雙腿抖得厲害,不禁發出一聲不屑的冷笑,她坐在原地不動,抬手點燃了一根殘燭,小太監眨了眨眼,這才瞧清眼前女子的臉,平凡的五官,在這美女如雲的後宮裡留不下任何記憶,可是那雙浸滿冷意的眼睛卻不容忽視,只是那麼一眼,就讓他喪失了與她對視的勇氣。
那女子似乎心中也有不滿,見那小太監雙腿抖如篩糠,眉頭輕皺,她放下手中的東西,起身便走,那小太監顫顫巍巍的站在原地,直到她走得不見蹤影了才敢靠近窗前圓桌,只見傷藥紗布一應俱全,均整齊的擺放在了一個小木盒裡。他拿起了其中一瓶傷藥,打開蓋子一聞便知是好藥,他在東宮當差,打罵均是家常便飯,可是身為低等的下人,哪裡配用太醫院開的傷藥,全是自己隨便處理一下傷勢,第二天接著起來當差辦事,也虧得他年輕,如是年老多病,早不知死了幾回了。
他拿著藥瓶,眼睛盯著那盞殘蠟逕自發呆,窗外冷風一吹,讓他的頭腦冷靜了不少,他忽然想起了一張絕代風華的容顏,在他被太子毒打的時候,她轉過身子,輕皺黛眉,後又對一旁侍女輕聲吩咐了幾句,才搖著頭領著六阿哥離去。
是她,一定是她,宮中盛傳良貴人身子弱,皇上為了保住這個絕代佳人的性命,特請了嶺南白家的入室弟子白梓川進宮為良貴人調理身體,整個後宮之中,就算是鍾粹宮的佟佳貴妃,患了病也不得隨意用藥,而要經過太醫院院正的請脈診治之後才可開方用藥,而且每一次都要詳細的記錄在案,以防有人濫用藥品。
在整個紫禁城中,只有承乾宮是個例外,只要是白公子吩咐的藥材用品,不必經過太醫院就可自取,用量也不受限制,皇上對承乾宮的偏愛後宮人人得知,可是奇怪的是,就連長春宮的容妃對此事也未有爭議,要知道,容妃娘娘可是個眼裡不揉沙子的主子,因入宮得早,又為皇上接連生下了六個子嗣,就連鍾粹宮的佟佳貴妃都不放在眼裡,若說她是怕了良貴人,宮中任何一個人也不信,可是面對承乾宮的特殊待遇,容妃卻始終保持沉默,不得不叫人揣測這承乾宮背後的勢力是何等的強大,何等的不容小覷。
他拿起藥,想起剛才那名行如鬼魅的女子,卻突然驚詫的發現,只不過隔了片刻,他居然連那女子的容貌都記不起來了,他狠狠地閉上了眼,拚命回想,可無論自己如何努力,腦海中除了她冷漠如刀的眼神,別的一概記不起來。
這是東宮,皇太子自幼受盡萬千寵愛,東宮近侍也是皇上千挑萬選出來的精衛,個個身手不凡以一敵十,可是這女子一襲單薄黑衣,往來東宮內廷如過無人之境,實在是邪乎得很,如她今個不是來送藥,而是來取自己性命,恐怕自己現在早已是一具冰冷僵硬的屍體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