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場宮宴辦得很是成功,玄燁對阿雪的到來頗有些驚訝,他在上首的位子坐著,不動聲色的看了看下方的納蘭容若,只見納蘭容若只是低頭吃菜喝酒,神色如常並沒有異常之色,他心下稍安,又看了看坐在孔四貞旁邊的阿雪,頓覺得眼前一亮。
在眾多打扮美艷精緻的女人堆裡,她清脫俗的裝扮無疑是惹人注目的,盤起的烏髮梳成傳統的兩小把髮髻,在墨黑如雲的髮髻兩端分別戴了兩朵逼真的精緻玉蘭絹花,小巧精緻的瑩白耳垂上,不似其他女人帶著花樣繁複的耳飾,而是以一顆圓潤光潔的東海珍珠作為點綴,在她一顰一笑之間閃動著柔和的光澤。
阿雪容貌艷麗,如穿得過於鮮艷,則顯得顏色太盛,她穿著一身絳紫色的旗袍,上面配了一件銀白色的短款薄紗罩衫,整個人顯得貴氣逼人,她身材嬌小,不似宜妃、榮妃等人身材高挑,可上短下長的搭配方式,卻拉長了她下半身的比例,無疑在視覺上提升了她自有的身高。
她的美是如此的出眾,如此的耀眼,自然也吸引了宮宴上許多人的側目,德妃坐在下首第四個座位上,看著阿雪與孔四貞應對自如的談笑,心中的妒恨就像野草一樣的瘋長,很不巧的是,她今日與阿雪穿了同樣顏色的衣服,本來她皮膚白芷樣貌也清秀,絳紫色很襯她的人,那是阿雪最喜歡的顏色,她刻意如此穿著,頗有些借花獻佛之意,可是今日,她萬萬沒有想到的是,阿雪居然會來參加和碩公主的洗塵宴,而且還打扮得,打扮得如此的輕靈脫俗與眾不同,把滿頭朱釵一身華服自己,襯托得如市井中的商賈婦人一般低俗不堪…
惠妃看了看坐在上首的阿雪,與一旁的榮妃低聲說了些什麼,榮妃冷冷一笑,抿著酒指桑罵槐地說道,
「有的人啊,就是看不清楚自己,自古以來,東施效顰山雞扮鳳,無疑不是譁眾取寵貽笑大方的,以前妹妹我還不知道有人會那麼傻,今兒個倒是開了眼界了,原來這世上啊,還真有如此不自量力的人,巴巴地往上湊呢!」
榮妃的聲音不高不低,卻恰恰能傳到幾位妃子的耳朵裡,佟貴人冷著臉,有些不高興榮妃的出言無狀,宜妃搖著扇子,漫不經心地說道,
「俗話說各花入各眼,美醜本來就是因人而異的,榮妃妹妹沒聽過一句古話嗎,叫情人眼底出西施,相思相望難相知嗎?」
榮妃瞪了宜妃一眼,剛要開口回過去,卻被惠妃在下方按住了身子,惠妃側著頭,不著痕跡地看了德妃一眼,淡淡地笑道,
「趁著眾位姐妹好不容易聚在一起,不如我們來接對詩吧,這接不上來的呢,就要罰酒一杯,如何?」
端嬪董氏用絲絹掩著嘴笑了笑,沖惠妃說道,
「還是算了吧,這宮中之人誰不知道,惠妃姐姐的才學最好,每次做詩博對的,都是姐姐贏,妹妹我酒量淺得很,可不願再出醜了,平白無故惹你們笑話。」
惠妃看了與和碩公主孔四貞說話的阿雪一眼,意有所指的說道,
「端嬪妹妹是高看我了,真正的高人就在你我當中呢,只不過她平日裡低調得緊,不顯山不露水的,才會讓你們忽略了去。」
端嬪順著德妃的目光往上首看去,一看之下倒吸一口冷氣,和一旁的敬嬪交頭接耳道,
「那就是備受太皇太后寵愛的承乾宮良貴人,我的天啊,這天下間居然有這麼美的女人,我今兒個可算是開了眼界了。」
敬嬪膝下無子女,知道阿雪生了八阿哥後,頗有些醋意,陰陽怪氣地說道,
「是啊,這衛氏的容貌當真是天下無雙,要不然也不會討了太皇太后的喜好,後宮佳麗三千,獨獨對她青睞有加,她前些日子剛剛為皇上生下八阿哥,聽說皇上親自坐鎮承乾宮,守了她三天三夜呢,且八阿哥一落地,慈寧宮那邊便下了恩旨,說是憐惜八阿哥體弱,准八阿哥留在衛氏的身邊承歡膝下,不必送到阿哥所內撫養。」
「真的啊?這可是天大的恩寵啊,平日裡總不見她去鍾粹宮請安,好似後宮之中沒有她這個人一般,沒想到原是恃寵而驕,只不過是個小小的貴人,卻如此的特立獨行,如不是仗著慈寧宮的寵愛,她怎麼敢如此行事呢?」
端嬪本來見阿雪容貌艷麗舉止優,對阿雪頗有好感,可是聽到敬嬪的話後,心底便有些酸溜溜的,她年紀尚輕,不懂得說話隱晦,此刻話一出口,見鍾粹宮的佟佳貴妃一臉不滿的看向她,便自知失言了,忙低垂了頭,用手中的團扇遮掩著半張芙蓉面龐,半句話也不敢再說了。
可是敬嬪卻不知收斂,聽到端嬪接了自己的話茬,有些亢奮地說道,
「眾位姐妹還記得去年皇上萬壽宴上發生的事吧,那鄭三公子一眼就相中了她,不是她狐媚惑人,為什麼鄭三公子想都未想就放了四阿哥,四阿哥可是皇子啊,比起她一個出身辛者庫的後宮貴人,身份一天一地,她被鄭三公子擄走了整整一月,回來後居然就有了身孕,天下間就有這麼湊巧的事情,任憑你不信都不行,聽說八阿哥早產三月,先天不足,可太皇太后卻喜愛極了這個玄孫,特意命內務府打造了一副純金的長命鎖,要保八阿哥一生平安呢,就連太子出生,慈寧宮最未曾這般重視過,卻對一個貴人生得皇子如此重視,天知道她耍了什麼手段。」
佟貴妃不喜歡訓斥他人,但她聽了敬嬪一番貶損意味極深的話後,心情顯然不好,冷了一張俏臉坐在座位上,連飯都不吃了。佟貴妃身旁坐著臉色同樣不好的四阿哥,四阿哥的傷勢已然痊癒,他長得壯實,剛滿四歲,卻比榮妃身旁已滿六歲的三阿哥胤祉顯得還要大些,他靜靜地坐在座位上,不言不語地低首吃菜,卻在眾人提及阿雪的時候,若有所思地抬起頭來,他剛開始還是無甚情緒地聽著,卻在敬嬪出口中傷阿雪的時候,清秀稚嫩的小臉上瞬間密佈了深刻地陰鬱,握著白玉筷子的手,也停頓了下來。
佟貴妃看了四阿哥一眼,知道這孩子早慧,又承了阿雪的救命之恩,自是不喜有人編排承乾宮的不是,她清了清嗓子,有些嚴厲的說道,
「敬嬪,今兒個是什麼場合,也容得了你在這信口開河搬弄是非,老祖宗喜愛誰,不喜愛誰,那是老祖宗自己的事情,這也是你能私下議論的,如果你心中真的不服氣,就該好好問問你自己,為什麼同樣是後宮嬪妃,你入宮的日子還比良貴人早些,怎的自己就如此不爭氣,不受老祖宗的喜愛,別自己沒本事還去眼熱別人,平白讓人看輕了去。還有,本宮警告你,八阿哥是皇子,他的身份不容置疑,良貴人是為了救四阿哥才被賊人擄去的,這事皇上早就下了旨,禁止任何人議論承乾宮的是非,你剛才的話已是犯了宮中大忌,如是傳到皇上耳中,就連本宮都保不住你!」
敬嬪嚇得面無人色,本來拿著酒杯的手一抖,瓷質的酒杯應聲落地,清冽的水酒灑了一手,宜妃見場中的氣氛瞬間冷了下去,趕緊掛上一抹得體的笑容,緩和氣氛的說道,
「好了,我看敬嬪妹妹也是年輕,多喝了幾杯酒就有些管不住嘴了,還請貴妃姐姐不要與她一般計較,敬嬪妹妹還不知道吧,良貴人能得慈寧宮的寵愛,也不是沒有原因的,她雖然出身低微,卻頗有學識。
據說她聽聞太皇太后素喜法華經,親自翻譯撰寫了滿、蒙、漢三種字的法華經呈給了慈寧宮,妹妹你要知道,法華經原是用梵所著,是釋迦牟尼佛晚年在王捨城靈鷲山講學考究,為大乘佛教初期最為經典的著作之一,此晦澀難懂,讀起來及其不易,更何況是翻譯出各種含義,再加上佛經用詞簡練,翻譯時要結合現在通俗的語意,還要不偏離原義,此間的考究,就算是當朝的幾位飽學之士,也非一人之力能夠完成,必須要幾位各自精通梵、漢、滿、蒙古的大學士互相配合,再加上佛教中人在旁指導,才能勉力翻譯出來。
當初皇上為了向太皇太后盡孝,可是召集了南書房裡所有的大學士來翻譯此經呢,可是翻譯出來送到慈寧宮後,太皇太后看了幾頁就連連搖頭,對那些大學士辛苦了七天七夜的成果一點也滿意,可承乾宮呈上去後,太皇太后未看幾頁便愛不釋手,後來皇上知道了,還特意把良貴人翻譯的三本佛經,呈給南書房那些所謂的大清最為有學識的人去看,讓那些人慚愧得啊,呵呵,據說,有幾個人當場就要引咎辭官呢,說自己學識尚淺,實在對不起朝廷的俸祿,要歸家苦學幾年,才不至於出來丟人現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