距離阿雪被帶走已有五日了,這五日來,胤禛一直呆在鍾粹宮裡養傷,他平日裡話不多,可是受傷了之後話卻漸漸多了起來。這幾日以來,他每一天都會旁敲側擊的向佟貴妃探尋承乾宮良貴人的事情,佟貴妃感念阿雪救了胤禛,又覺得胤禛不過是個未滿兩歲的孩童,想來也是在萬壽宴中受到了驚嚇,又幸得被良貴人所救,自是心存感激,多問兩句其中原委,也屬人之常情。
佟貴妃心思單純,自然不會多想,胤禛問她什麼,她便照實說什麼,幾日下來,胤禛對那位容貌絕美心底善良的良貴人越來越好奇,可惜的是,良貴人似乎不怎麼在宮中走動,除了與慈寧宮的老祖宗格外親近外,也就是和永和宮的德嬪娘娘略有往來,佟貴妃與她不甚親近,自然知道她的事情不多。
這幾日下來,胤禛只是知道她出身辛者庫,地位甚是低微,可說來也是奇怪,她性子冷清不喜交集,卻偏偏討老祖宗的歡心,這後宮三千佳麗,哪一個不巴望著得到慈寧宮太皇太后的垂青,她什麼都未做,卻很得老祖宗的眼緣,平日裡有什麼稀罕東西,總是第一個往承乾宮裡送,就連皇上也因此對她另眼相看,雖然不大翻承乾宮的牌子,可是有什麼好的東西也總是惦記著她。
胤禛支著額頭,閉著眼睛任太醫院的御醫給自己小心換藥,可是小心思卻一直沒停,這德嬪娘娘他也有些印象,好像對自己有一種極為特殊的感情,上次還向額娘討走了自己辛苦習字的宣紙,寶貝似的捧在懷裡,欣喜萬分的回了永和宮。
可是思來想去,他對德嬪的印象也僅是如此了,再看到阿雪之後,再沒有一個女子能入他的心他的眼,那日他本來很痛很怕,他從未受過傷,從未流過血,當那冰冷的刀鋒刮破他柔嫩的皮膚時,他甚至聽到了死亡的聲音,他不哭不鬧,不是那些人所說的慧敏堅強,而是他徹徹底底嚇傻了,大腦一片空白,根本就做不出什麼應急的反應,等他意識到危險和疼痛的時候,阿雪已然出現在他的面前了。
他還不滿兩歲,可是長到兩個月便能記事,待他長到一歲時,已能聽懂漢語滿語蒙古語三種語言,南書房的師傅曾說他天賦異稟將來必成大器,可是玄燁卻覺得他性子太過沉穩,不似一般孩童,在這個年紀天真爛漫惹人疼愛。
可是只有他自己知道,他話不多是因為他不知道說些什麼,周圍的一切任何事物,他全看在眼裡,可是真正能夠讓他上心的卻沒有一件,直到那一日,他於刺鼻的血腥之中聞到一股獨特的暗香,抬首時,只見阿雪一身素的旗裝,挽著簡單至極的髮式,可是她一出現,似乎整個天空都暗淡了下來,有那麼一瞬間,他甚至聽到自己狂跳的心衝撞著小小的胸膛,那劇烈的撞擊感甚至蓋過了他脖頸上刺骨的疼痛,讓他在這一瞬間忘記了所有,只記住了她傾國傾城的絕代容顏。
胤禛此時還不滿二歲,他雖然早慧,但也只是覺得自己對這個第一次見面的女人有著特殊的好感,他擔心她的安危,不知道自己還能不能見到她,於是等太醫院的御醫一走,他就拉著佟貴妃的手,半是焦急半是憂慮的問道,
「額娘,良貴人會不會因此而喪命,她還那麼年輕,又生得那麼美,如是為了胤禛而喪命,胤禛會很自責的。」
佟貴妃被胤禛的話一問,本是一臉微笑的面容也有些許變色,她拉著胤禛的小手,安撫的說道,
「不會,良貴人吉人自有天相,太皇太后那麼寵她,自捨不得讓她出事的。」
「太皇太后寵她?額娘,良貴人不是皇阿瑪的嬪妃嗎,為什麼只有太皇太后寵愛她,皇阿瑪不喜歡她嗎?」
佟貴妃被胤禛的話問得一愣,她微微偏過頭去,內心深處反覆迴盪著胤禛稚嫩的話語,是啊,皇上不喜歡她嗎,自從她被冊封為良貴人以來,皇上似乎很少臨幸她,她只是個小小的貴人,連個嬪位都沒有,可是每當內務府月例下來的時候,承乾宮總是第一個挑選和分奉的。
在這後宮之中,無論多麼得寵的妃子,也要每日辰時到中宮和鍾粹宮請安,可是良貴人得了太皇太后的懿旨,說是她體弱多病,免了這等虛禮,好讓她能在承乾宮中安心靜養身體。皇上對此不置一否,看都未看就允了,可是只有她知道,皇上是最重規矩的了,以前的安嬪惠嬪那般得寵,除非是病得下不了床,否則抬也要抬到中宮請安,良貴人能得皇上默許不行早禮,與他一貫的行事做法太不相同了。
別人都以為良貴人得老祖宗的疼愛才入得後宮,但如是沒有皇上的默許,憑借良貴人卑賤的出身,她怎麼能夠在宮中如此特立獨行,這一切的一切,如不是皇上喜歡她,便是她太過幸運了。
「額娘,胤禛問您話呢?您怎麼了,在想些什麼?」
佟貴妃被胤禛的話喚回思緒,她沖胤禛笑了笑,捏了捏他胖乎乎的臉寵溺的說道,
「好了,時候也不早了,胤禛受了傷需要早些安置,你放心,良貴人心底善良,觀音菩薩會保佑她平安無事的,你要好好養傷,好好休息,等良貴人回來啊,額娘親自帶你去承乾宮向她請安,到時候你多叫她幾聲額娘,長大後好好孝順她,便是不枉費她救你的一番心意了。」
胤禛聽到這話後有些不喜,他還太小,不懂得掩飾心思,本來飛揚的眉眼瞬間低落了下來,連握著佟貴妃的小手也訕訕的放下了,佟貴妃不知道他為何不高興,還以為他是累著了,便喚了一旁的奶娘過來,細心吩咐道,
「我看今個胤禛是折騰壞了,你去一趟阿哥所,跟諳達說一聲,就說換完藥後四阿哥困了,我便留他在鍾粹宮內安置了,明個一早我再派人送他回去,叫諳達他們放心。」
「是。」
奶娘給佟貴妃行了一禮,轉身在宮女的引導下出了鍾粹宮,瑤玲端著一盆熱水,領著兩個小宮女走了進來,佟貴妃站起身子,讓她為軟榻上的胤禛梳洗更衣,胤禛低垂著眼,心情低落的任那些宮女們擺弄,佟貴妃看得一陣心疼,掏出手帕頻頻拭淚,瑤玲見她傷心,便把手中的活交給一個宮女,走過去安撫著說道,
「娘娘,四阿哥這不安然回來了嗎,您也真是的,動不動就落淚,也不怕這深更半夜的,傷了眼睛。」
佟貴妃扶著她走出內室,轉頭看了一眼軟榻上的四阿哥,低聲說道,
「都說知子莫若母,我自小把他養大的,比誰都瞭解他,今日之事多麼凶險,如不是良貴人出手相救,胤禛恐怕性命不保啊,可是即便是這樣,胤禛也受到了不小的驚嚇,他還這麼小,我真怕今日之事在他心底埋下隱患,你瞧他今日反常的樣子,要真如太醫院御醫所說的沒有大礙,我是怎麼都不肯信的。」
「娘娘,事情已經發生了,您再怎麼擔心也是無濟於事,這次良貴人救了四阿哥,咱們心底記著她的好便是了,您身處後宮,很多事情不是您能左右的,您是明白人,自是知道良貴人被擄之後,就算她回到宮中,恐怕也和以前不一樣了,這失了名節的女人,在後宮之中生存有多難,自是不用奴婢多說了。」
佟貴妃點了點頭,扶著瑤玲的手挨著床邊緩緩坐了下來,瑤玲給她倒了杯安神茶,佟貴妃伸手接過,輕輕地抿了幾口,頓了片刻後無不感慨的說道,
「所以這次我是真心感謝她的,只要她能平安回宮,我自會好好待她,不讓她在後宮之中受到一丁點的委屈。」
「奴婢說句不該說的話,其實這次的事情對您來講,未嘗不是件好事,良貴人長得跟天仙似的,別說是皇上了,就連我們這些下人,看到她都臉紅心跳的,她這般品貌,豈是一個小小的貴人之位便能呆得住的,如不是她出身低微,恐怕皇上早就封她做皇貴妃了。
您瞧瞧永和宮的德嬪,聽說以前她只是個伺候良貴人的下人,連給皇上倒水都輪不上她近身伺候的,怎的雞窩裡的土雞就飛上枝頭變成了鳳凰,還不是因為她與良貴人親近,皇上不是不想冊封良貴人,而是怕她樹大招風惹來非議,良貴人性子沉靜不喜爭鬥,可德嬪娘娘卻不是個安分的人,單看她整治原承乾宮外殿打掃的佳裡和彩兒的手段,娘娘就能探得她的性子了,她可是個有野心的人,更是個記仇的人,可是良貴人卻把她當做知心姐妹,如是良貴人得了勢,德嬪還不跟著雞犬升天,您莫要忘了,德嬪是四阿哥的親生額娘,她雖然又有了六阿哥,可是依她那個嫉惡如仇的性子,能甘心把四阿哥過繼給您嗎,到時候她們兩姐妹得了聖寵,這後宮之中,還哪裡有您的位子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