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雪被後面的追兵一路狂趕,累得嬌喘吁吁不停咒罵那個害衛娟之人的祖宗八代,她武藝雖好但體力卻不佳,幾番折騰下來已近極限,奔跑之中眼角餘光掃到不遠處隱隱有座宏大莊嚴的宮宇,也不待細想便使出最後的力氣從高高的圍牆上方飛了進去,她自持身份尊貴遠沒有衛娟那般顧慮重重,心裡琢磨著就算是被捉了,大不了就表明身份,公公和惠嬪自會想辦法來救她,經過這麼一想阿雪更是無所顧忌,她咬了咬牙,如一片羽毛般落在了宮殿的內牆之中,憑藉著高明的輕功和嬌小的身子,成功的從側殿的半開的窗戶內躍了進去。
這宮殿內很是寬敞,阿雪貓著身子順著牆壁的邊緣走了進去,不由得欣喜的發現宮殿裡居然沒有一個人,她很是感歎自己的好運氣,正打算在這宮殿裡面找點吃食和水緩解一下身體的疲勞,便聽到外面傳來一陣請安的聲音。
阿雪暗道一聲壞了,她在這空曠的宮殿裡四處搜索,終於在外面之人進殿前鑽進了正殿中央安放的高台之下,她把衣服下擺使勁的籠在一起,屏住呼吸摀住嘴,小心的躲在高台垂下的藍色錦緞之下半分也不敢妄動,只聽到外面清晰的傳來關殿門的聲音,隨後便有一個人不緊不慢的朝她這邊走來。
阿雪不由自主的往懷裡摸去,那裡藏著一把匕首,是她臨出納蘭府又折回去取的,這匕首是覺羅氏贈予她的,她很是喜歡這把削鐵如泥的匕首便把它放到了床榻之上,可惜的是這把匕首沒有刀鞘,納蘭容若曾找了京中很多有名的鐵匠來為這把匕首定制一把合適的刀鞘,可惜沒有一副是合適的,最後只能勉強挑了一個最好的,但終是將就,阿雪此刻把這把匕首悄悄的拿了出來握在手裡,心裡已做了最壞的打算,如果進殿之人是個難纏的貴主,不發現她算好,如發現了她,她便用這匕首挾持他做人質出宮,反正依她現在這番人不人鬼不鬼的模樣,怕是納蘭容若站在她面前也一時認不出她來,不怕這人日後找後賬。
這宮殿空曠得很,阿雪躲在高台之下能很清晰得聽得那人的腳步聲,她感覺自己的心跳得越來越快,直到這人轉向大殿的一側,挑選了一樣武器在殿中操練了起來,阿雪的身子漸漸僵硬,但她不敢妄動一分,怕外面這個武藝不俗之人發現了她,到時候要逃就難了,隨著時間的一點點推移,阿雪越來越覺得自己最初的想法是多麼的可笑,這人已經連續練了一個多時辰了,手中武器不知道換了幾番,殿中的大理石地面被他劈斬砍打的啪啪作響,如一陣陣響鼓一般敲打在阿雪的耳畔旁,她臉面上逐漸冒出汗來,汗水胡上了她滿臉的灰塵和泥土,弄得她很是難受,可是她動也不敢動,只得任那泥水順著臉頰往下流淌。
也不知道過了多久,當阿雪都有些昏昏欲睡的時候,殿裡的聲音突然消失了,阿雪咬著牙又呆了一會兒,實在是受不了裡面狹窄的環境和憋悶的空氣,她輕輕的小心翼翼的伸了伸已經麻掉的雙腿,剛伸出去一隻腿,就聽高台上似乎壓了一個重物,緊接著一隻腳半晃蕩的垂了下來,差點踢倒阿雪要探出去的臉上。
原來是這習武之人練得累了,見殿中無人便放肆的跳上了高台休息,他側坐著身子,一條腿盤在高台上,一條腿隨意的垂了下來,兩條胳膊在空中前後揮舞了一下,又拿了高台上暖著的美酒和精緻的糕點,愜意的吃喝了起來。
阿雪在下面氣得咬牙切齒,她悔恨萬分,為什麼在躲在下面之前自己不知道拿些吃食呢,這下好了,那人坐在她的頭頂上愜意的吃吃喝喝,而她只能蜷縮著身子躲在他的胯下悲悲切切,光著這樣想都能讓她慪出幾口血來。
光是吃也就算了,那人還邊吃邊往下面掉渣渣,那散落的酒水浸透了藍色的錦緞發出一陣陣誘人的酒香,阿雪舔了舔發乾的嘴唇,喉嚨裡忍不住吞了幾下口水。那人似乎頓了頓,隨即又詩興大發的做了幾首詩詞,阿雪聽得興致缺缺,她現在的腿很僵,背很疼,肚子很餓,嗓子很乾,實在是沒心情聽這些有的沒有,誰知道上面的人做起詩詞來沒完沒了,他喝了一口酒,然後把那酒壺隨意的一扔,口中說道:
「潔野凝晨曜,裝墀帶夕暉。集條分樹玉,拂浪影泉璣……」
阿雪有些詫異他在這個時節居然吟了這首詩詞,當下也不動,誰知道他未待誦完,又接著說了一句,
「下面的朋友,在我胯下呆得可還自在,那高台下空間狹小,實在不是什麼好地方,況且我吃飽喝足後腹中頓感脹氣,你要是再不出來,恐怕就要聞聞我腹中之氣的味道了…」
阿雪聽後先是一驚,隨後便氣得七竅生煙魂不附體,她惱怒之下也顧不得什麼了,猛地從高台下緊貼著地面斜飛了出來,握緊手中匕首,身子如離弦的箭般向著高台上穩穩坐著的人狠劈了過去。
那人是個二十多歲的俊俏男子,身穿一件玄色的雲紋圖騰勁裝,手上正捏了一塊黃澄澄的芙蓉糕點,看到阿雪朝他猛撲過來卻是躲也不躲,只把那糕點扔向阿雪臉面,隨後身子往後一仰便躲開了那已到門面的鋒利匕首,阿雪覺得面前有什麼東西襲擊了過來,一擊不中後本能的後撤,待旋轉落地時才發現那襲擊自己的物什不過是自己平時吃慣了的芙蓉糕罷了,她看向那人笑意滿滿的臉,心中怒火更盛,朝著那又穩坐高台上的人就攻了過去。
阿雪與那人過了二十幾招,卻連那人一片衣角也未碰到,要不是因為她手中持有利器,那人恐怕早已制服了他,只見那人的眼在殿中黑得發亮,一邊跟她過招一邊說道,
「看你不過是個年紀輕輕的女子,想不到一身功夫還不俗,只不過根基未打好,空有招式沒有內力,時間一久你必敗不可。」
阿雪咬著牙不說話,額頭的汗珠一股股的流了下來,把她的那張臉沖刷的白一條黑一條,活像個剛從墳墓裡跑出來的女鬼一般,男子看得微微皺眉,口中又說道,
「天下女子皆喜顏色,你為何把自己搞得如此狼狽?不如你停下來跟我好好說說,如真有什麼隱情,我定會幫你解圍,如何?」
阿雪聽到這話後果然住了手,她站在原地慢慢調試了下呼吸,一雙秋水雙瞳望向此人,上上下下的打量起他來,
「你是誰,憑什麼說能幫我?」
「你覺得我是誰?」
「看你穿戴不俗又能能武的,身份定是不一般,不會是個好吃懶做的王爺,閒的沒事跑到這裡偷懶吧?」
男子輕聲笑了笑,他從高台上跳下來,背著手晃悠著身子走到阿雪面前,盯著她的眼睛說道,
「這雙眼睛生得真好,美得很,也銳利得很,不錯,我正是你口中說的某位好吃懶做的王爺,如何,這下你該信我能幫你解圍了吧?」
阿雪轉了轉眼睛,故意試探的問道,
「哦,看你的年紀,定是裕親王無疑了,奴婢在這裡給裕親王請安了。」
男子瞭然的看了她一眼,伸出一隻手來抬起她要低下的身子,口中不快的說道,
「難道大清就只有福全能貴為王爺,這倒是天大的笑話了?」
阿雪見他面色不愉似乎真的有些生氣了,心裡這才信了他,她見過裕親王,剛才的話全為試探,如他承認了那便是作假,她自是不會再跟他說一句實話,但見他矢口否認,又見他面容俊秀身姿不凡,微怒時週身不自覺的散發出一股尊貴之氣,便有些討好的說道,
「奴婢目光委實短淺,如有衝撞之處,還望王爺海涵。」
「罷了罷了,本王不常在宮中走動,你不識得也在情理之中,本王是先帝的第五子,愛新覺羅?常寧。」
「原來是恭親王,恭親王吉祥。」阿雪恭敬的給男子行了個禮兒,男子這次倒沒有拒絕她,而是面色淡淡的受了,阿雪隨即試探的和他說話,他聽完阿雪的遭遇後點了點頭,想了一會兒說道,
「原來是辛者庫的人冤枉你,不過你真的沒有偷人,如你說謊蒙騙本王,本王會用比辛者庫內刑更重的刑罰來制裁你。」
阿雪重重的點了點頭,看他神色似乎還有疑慮,她一咬牙,紅著臉頰慢慢挽起右側袖子,藉著殿內的光亮偏過頭伸到男子眼皮底下,喃喃道,
「如王爺您不信,看看這個便……」
男子看到眼前雪白無瑕的肌膚上點了一抹殷紅,他自小在深宮長大自是知道這是什麼東西,而他驚訝的是沒想到掩蓋在這佈滿血污泥垢的衣服下的皮膚居然如此光滑細白,比他看過的任何女子的皮膚還要好還要美,男子不自覺地吞了口口水,還待湊近了再看上幾眼,阿雪卻猛的把胳膊一收,迅速的把袖子拉扯了下來,紅著臉說道,
「那是象徵女子貞潔的守宮砂,奴婢身上還留有著它,王爺您該信了吧……」
「自是信了。」男子有些魂不守舍的說道
「那王爺肯幫奴婢出宮了?」
「自然,不過本王還有一個條件。」
「什麼條件?」
「第一,剛才我吟詩吟到一半被你在下面妨礙得斷了,這十分不,你要是能吟出這首詩的下半段,本王便不與你計較了,如是不能……」
「這有何難,王爺您剛才吟誦的是唐太宗李世民的《詠雪》,潔野凝晨曜,裝墀帶夕暉。集條分樹玉,拂浪影泉璣。該詩的後半段為,色灑妝台粉,花飄綺席衣。入扇縈離匣,點素皎殘機。奴婢可有吟錯?」
男子讚許的點了點頭,又說道,
「還有最後一個條件,你答應了本王,本王現在就送你平安出宮,決不食言。」
「什麼?」
「你的匕首,本王看上你這把匕首了,如此神兵利器放在你一個奴婢的身上太過招眼,日後恐怕還會為你惹了禍事,還不如贈予本王也算本王承了你一個人情,如何?」
阿雪猶豫了一會兒,男子見她雙眉緊皺便作勢要走,阿雪想了想,覺得當務之急是平安出宮,至於匕首,大不了出去後求公公去恭王府向他討要回來,以納蘭府如今在京中的權勢地位,想必他也不會因為一把匕首而傷了彼此的和氣。阿雪點了點頭,閉上眼把那匕首狠狠的往他懷裡一塞,跺了跺腳惱怒的說道,
「給你給你,想不到大名鼎鼎的恭親王原來這麼好佔人便宜,哼,您的兩個條件奴婢都應了,現在可以送奴婢出宮了吧。」
男子看到她嬌嗔的模樣不由的輕笑了幾聲,隨後上下打量了她一番,阿雪被他看得心慌,跳了幾步說道,
「您是堂堂王爺,一言九鼎的主兒,不會也想反悔吧?」
「誰要反悔了,只不過你也不看看你如今的模樣,活像剛從墳頭裡爬出來一般,要我帶你出宮,怎麼著你也要換身衣服洗漱一下吧。」
「沒時間了,就這樣吧,您貴為王爺,再說現在天色也暗了,您帶一個奴婢出宮應該沒那麼難吧!」
男子被阿雪纏得無語,只得點頭,剛要走出宮殿大門,就聽外面轟隆一聲,剛才還有些微亮的天空如今黑如鍋底,而那一道雷聲過後,天空劃下一道刺眼的閃電,把那黑漆漆的天空劃破了一道長長的大口子,隨之而來的便是一陣傾盆大雨。